主——人上之人,權之極盛,“家主”二字亦是如此。


    別人都道家主好,權盛、財大、美人嬌,然而東方博瀚這位剛剛接任的東方家主,此時卻覺得世間最不是個好的莫過於就是這所謂的“家主”了,自掌權以來,因著前任家主一家的事兒,內要整宗族,外要控風聲,那是丁點兒都馬虎不得,莫說是享受那世人眼中的美妙了,就連之前的清靜也盡數丟了個幹淨,本已經是到了享受子孫孝敬的年歲,現在自個兒卻被族人抓著頸子,提溜到了這嗑腰礙臀的金石座上,整日裏苦哈哈的對著一個個的掌事們……


    迴首往日裏和一幹兄弟的逍遙日子,東方家主就不禁為自己掬一把辛酸淚。


    這不,剛傳來那苦命的孩子康複有望,他連麵上的笑容都還沒來得及收斂,前頭來信,又出事了。


    ……


    “見過家主。”原本聚在屋裏的眾人看到走進屋子的東方家主,連忙起身見禮。


    “起身。”話落也未有落座之意,東方家主便徑自來到一名麵色焦急的男子身前問道,“卿琪那孩子,現在如何了?”


    聞言,那男子也就是東方卿琪的父親東方喧,長歎一聲,語帶哀戚地說道:“還躺在裏間,猶未轉醒。”


    想到那被人送迴族中已然神誌昏沉、不省人事的大兒子,東方喧心中便湧出無盡的憂愁,好好的一個孩子,轉眼成了這般模樣,做父親的如何能不擔憂。


    “藥師可有說法?”憶起那精神爽朗的孩子,東方家主眉間一皺。


    東方喧搖了搖頭:“已喚了族中的供奉,隻說我兒無病無傷,恐是元神受損,方才腦腑渾濁,以至昏迷不醒,但是其中的緣由卻無人尋得,又哪裏有什麽醫治之法。”


    東方家主看著東方喧滿臉的苦澀,暗自歎了口氣,安慰著:“你也顧著些自己,無論怎樣,隻要人迴來了就好,這昏沉之症總會有法子的,便是那一般的藥師看不出究竟,我們東方家不還有三長老嗎?會好的。”


    “家主所言甚是,你且先靜下心來。”一位中年男子自屋外走來,向著東方喧說道。


    “是,父親。”


    見到自己的父親也趕到了,東方喧的心中雖說仍然不能釋愁,卻也安定的許多。


    “嗯。”中年男子對著東方喧點了點頭,然後走到東方家主的身邊,“見過家主。”


    “六弟無需多禮。”扶住東方博瀟的雙臂,東方家主對其問道,“卿琪的情況怕是要勞煩三長老一看,不知六弟可有差人前去稟報?”


    東方博瀟順勢站直了身子,而後迴了東方家主:“我已經命卿璘前去長老院通稟……”


    話音未落,外麵便傳來了喧囂之聲,一聽便知應是長老到了,屋中眾人連忙迎出屋去。


    果不其然,外間的廊上一位老者步履匆匆,正是那東方家的三長老。


    “不必多禮,卿琪如何了?”抬手阻止了東方家主一行,三長老看向最前麵的東方家主。


    東方家主黯然的搖了搖頭,迴道:“怕是要勞煩長老了。”


    聽到這話,再看了眼東方博瀟幾人難看的麵色,三長老便知東方卿琪的情況不妙,也不多問,看向此院的主人東方喧開口說道:“帶我去看看卿琪。”


    “是,三長老請。”東方喧側身,領著諸位長輩向著裏間走去。


    ……


    到了內室,隻見族中供奉的藥師們正圍在床前,個個滿麵愁容,麵帶疑惑,一望便知對於自己的病人,他們束手無策。


    與床相對的桌邊則是一位眼眶泛紅的婦人,見得自己夫君身後眾人,趕忙起身行禮,其他的下人也矮下了身去,床邊的幾位供奉見到三長老,也自覺的退到了兩側,露出了那正安靜地躺在床上的東方卿琪。


    三長老走近床前看向人事不知的東方卿琪,單是潦潦望了一眼,便不禁皺了皺眉頭,到不是此時床上之人的形容有多麽恐怖,恰恰相反,和預想中形容憔悴、麵色蒼白的形象不同,麵前的東方卿琪雖然雙目緊閉,神誌全無,卻神色安然。


    不過是弱冠的年華,高挑的身形,俊朗的麵相,此時安安靜靜地躺在床榻上,猶若孩提安睡,無憂無愁。


    周身更沒有絲毫病態,伸手搭在其腕間,隻覺得指下的脈象平穩,從容和緩,均勻有力,實乃與常人無異。


    心中猶疑,手下又快數換了指法,然而不管如何查探,指下的脈象都是不浮不沉,未現傷病之症,也無陰毒之象,若是依著這脈象顯示,東方卿琪竟真的好似熟睡忘醒,沒有絲毫異常,當真是怪異至極。


    三長老再一次細細打量著東方卿琪,眉間也漸漸鎖緊,而後小心地將一絲內力探進其體內,遊走於周身,片刻之後,卻依然未有所得。


    此時其餘的兩位長老也已經趕到,乍然入目的便是三長老滿臉的愁困之色,心中不由“咯噔”一響。


    “三弟,卿琪可是有何不妥?”大長老走到三長老的身後問道。


    “大哥。”三長老聞聲抬起頭來麵向大長老,“大哥,卿琪此番所患之症著實怪異。”


    大長老麵露不解:“此話怎講?”


    “大哥、二哥且上前細看。”三長老站起身子,將大長老和二長老引到床前,“我心有所憂,卻並非因著卿琪有什麽兇險之象,恰恰相反,你們且看,觀卿琪之麵色,血氣充盈而豐潤,氣息綿長,全無病弱之象。”


    聽得三長老之言,兩人仔細一看果然如同自己三弟所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尋常時見了怕隻會將他當做是一時休憩,再無更多聯想。


    “這是何故?”二長老語帶困惑地俯身細看。


    三長老歎息著:“卿琪身上沒有一絲傷處,體內也無病症之疾,這樣全然無知無覺,昏睡不醒,現下唯一的原因,怕是中毒了。”


    “中毒?”聞得“中毒”二字,在場東方為姓的男子都不禁皺緊了眉宇,這“毒”之一物,可是將東方家折騰得不輕。


    “何物?”大長老問道,這段時間東方家實乃是被毒驚得有些慌亂了。


    在眾人的目光中,三長老搖了搖頭,說道:“不知是何種毒物,之所以說是中毒也不過是一猜罷了,就卿琪的脈象而言,我看不出分毫異樣。”


    “這……”三長老的話無疑猶如一塊頑石落湖,驚起了一片水花,擾亂了一室之人的心緒。


    “這可如何是好?”婦人緊緊地扣住東方喧的手臂,語音微顫,泛紅的眼中一片淒涼。


    東方喧隻得附上妻子的手,沉默不語。


    三長老的醫術太高,所以現在帶給他們的絕望也就越大,若是連三長老都無法可行,這世間還有誰能救得了他們的孩兒。


    周圍的人看著滿身悲傷的夫妻二人,心中都不好受,但是卻也沒有上前安慰,此時無論說些什麽都是不妥。


    暗歎一聲,大長老對著屋中眾人說道:“且都出去吧。”


    “是,大長老。”眾人應聲,帶著傷懷的神色,默然地退出了內室,屋中隻留下了東方喧一家。


    “你也先跟著去吧,家主和長老們怕是還有話問你。”東方喧對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另一個兒子說道。


    “是,父親。”抬起頭,這是一張和床上之人一般無二的麵容,東方卿璘,雙生子中的弟弟。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婦人終於不支地哭倒在自己夫君的懷中,泣不成聲:“卿琪我兒……卿琪我兒……”


    ……


    外屋正廳,所有人都安靜的坐著,敞亮的屋室因著那陰鬱的心情而顯得分外沉悶。


    “你們可知江湖上是否有這樣使人狀若安睡的藥物?”最先開口的是二長老,而他問得是幾位族中的藥師供奉。


    藥師們相互間看了看,而後其中一人走上前來,說道:“江湖之中的確有些能使人昏睡的藥物,但是若是要像卿琪少爺這般了無痕跡,甚至是連藥師都看不出脈象的,實乃聞所未聞。”


    能被東方一族召為供奉的,自身定有一份能耐,醫術、醫識自也堪稱翹楚,即使比不上三長老,放到外麵卻也是被人爭搶的能者,因此對於東方卿琪的診斷,他們也都有著明確的答案,就像是三長老之前所說的那樣,在沒有任何傷病的情況下,能使人昏睡的最有可能的就是毒之一味。


    “嗯,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二長老對於這樣的迴答並不感到意外,之前也不過是一問罷了。


    “是,我等告退。”對於二長老的輕慢,幾人並未感到不滿,恭敬地見禮而去。


    東方家主見著廳中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不由地將目光投向了站在末端的青年:“卿璘,你且與我等將先前之行細細說一遍,或許能從中找出一絲線索,也猶未可知。”


    “是,家主。”東方卿璘聞言,便毫無保留地開始講述兩人之前的經曆。


    東方卿琪和東方卿璘是與東方家主同輩的東方家旁支東方博瀟一脈,而東方博瀟有一胞妹東方博渺,這位東方家的大小姐則是嫁進了西門一族,作為東方卿琪和東方卿璘的親祖姑,東方博渺自然是喜愛自家兄長的一雙親孫,每年總要邀上這對侄孫前去西門家一住。


    而這次,就如同往常一般,東方卿琪和東方卿璘在西門府中小住,未曾想,東方卿琪竟然一睡不醒,東方卿璘看著西門府中束手無策的藥師,隻好向著祖姑告罪一聲,帶著自己兄長日夜兼程趕迴了東方府。


    大長老尋思著問道:“此間有何異常否?”


    對於卿琪和卿璘前往西門府,他們並沒有什麽不快,兩族之間原也不是什麽生死之仇,姻親間有些來往自是尋常,不過這次卿琪在西門府無故昏迷,若是之中沒有參雜些陰私那便罷了,如若不然,隻怕就要傷些顏麵了。


    “卿璘與兄長往日在外時,無不共飲共食,同行同寢,若真是衣食上的問題,卿璘亦是不能豁免,斷然不能是獨獨兄長受害。”東方卿璘仔細迴想著之前的所有細節,卻依舊找不出任何可疑之處。


    “那麽極有可能是在西門府上中招的。”二長老怎麽想都覺得最可疑的就是西門府了。


    “二哥?”三長老詫異地轉頭看向二長老,往常對於這些最遲鈍的可就是自家的二哥了,今兒個怎麽竟是精明了。


    “定是那西門府上的女人使壞,連累了卿琪。”這是被李氏和張氏嚇到了的二長老。


    聞言,三長老眼角一抽,有些哭笑不得:“二哥,你可真是……”先不說西門府的後院是否兇險,即使真有些個心思,誰又會愚蠢到在客居少爺的院中動手?


    大長老也懶得理會二長老,隻是思索著這之中是否會有著別樣的牽扯,畢竟但凡有個意外,東方和西門兩家定是會有些動蕩。


    “也罷,現在空想也是枉然,稍後,家主休書一封於西門家主吧。”


    “是,大長老。”東方家主自然知曉該寫些什麽,能查明因果自是最好,如果不能……東方家主眼中閃過一絲暗沉。


    事到如今,東方卿琪昏睡不醒,就連何時遇害都因果未明,之前本就沉悶的心情,不禁又重了幾分。


    東方家主有些猶豫地看了看上首,嘴巴幾經開合,最後還是出聲問詢道:“卿琪的情況不宜耽擱,不知能否尋了那位藥師一問?”


    大長老、二長老和三長老聞言皆是一頓,而廳中的其他人則是一片茫然,不知家主口中的是哪位藥師。


    大長老摸了摸胡子,麵向身邊安坐的三長老,問道:“三弟以為如何?”


    三長老眼前一亮,而後又輕皺其眉:“他精通醫毒之技,或許當真能有辦法,但是當下想要尋他為卿琪診治,怕是不能了。”


    對於衛齊的能力,三長老自是推崇的,但是同時他也知曉衛齊定當不是什麽心慈之輩,即使身懷驚世之技,卻無那救世之心,現在隱月那孩子尚未康複,衛齊又怎麽會有心思理會這邊的無關之人?


    聽得三長老之言,大長老和二長老也想到了其中的關鍵,不禁歎息一聲。


    “家主所言,究竟是何許人?”事關自己的孫兒,東方博瀟又怎麽能在聽聞希望之後,保持住鎮定呢?


    東方家主也想到了衛齊那冷漠的性子,看著眼前六弟激動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些後悔,他不該在這兒問長老的,若是請不來衛齊,那不是叫六弟空歡喜一場?若真是如此,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知道呢。


    暗自懊悔的東方家主在東方博瀟的凝視下,隻得幹巴巴地說到:“是一位精通醫毒之術的藥師,依他之能,或許能知曉一二。”


    聽得還有這樣的藥師存在,東方博瀟和東方卿璘的眼睛都亮了:“此人現在何處,我這就前去求請。”


    東方家主沉默了。


    “家主!”等得焦急的東方博瀟卻是真急了,自己的孫兒還躺著呢,等不了啊!


    “唉,你也別難為家主了。”開口的是三長老,“不是家主不告訴你,隻是之中有些牽扯,你且安靜下來。”


    聽得此言,東方博瀟也迴過神來,家主會有這番表現,其中定然尤其緣由,想到之前自己所言所行確實很是莽撞,麵上不由的有些訕訕。


    “是博瀟失儀了,望家主恕罪。”


    “無礙。”不過是救孫心切,東方家主自是不會因此怪罪自己的六弟。


    “你也不必太過心焦,卿琪雖然猶未轉醒,但是卻也無兇險之象。”三長老安撫地說道,“至於家主所說之人,我們也定當前往一試,你且安心。”


    “謝長老。”得三長老之言,東方博瀟即使心中依舊焦急,卻也隻得將疑問吞迴腹中。


    “都散了吧,我們也先迴院了。”大長老見著事已暫緩,便起身說道。


    “恭送長老。”兩側眾人也齊身行禮,等到三位長老離去後,才各自走到東方博瀟和東方卿璘的身前,輕聲安慰。


    ……


    “大哥,我們真得要去請衛齊嗎?”二長老出聲問道,雖然他也擔心卿琪,但是隱月那孩子的身子剛有些起色,他也著實不願這時分了衛齊的心。


    “成與不成,還未可知。”大長老也不怪二長老,兩個都是東方家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誰都不好受。


    “明日我們先去看看情況再說吧。”將卿琪帶去隱月的別院定然是不成的,不說隱月那孩子會怎麽想,就是衛齊定也不樂意被逼著看診,現如今也隻得是先去看看隱月的情況,到時候再做打算吧。


    當真是吉兇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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