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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六六章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


    將天下人間為棋盤,撚動王侯將相、萬兆生靈為棋子,下一盤改變分合大勢、世人命運的棋局,這就是下棋的人。


    能有資格坐在棋盤邊上的,便已是站在世間最巔峰的人物……這巔峰不單指淩絕天下的地位,還要有無與倫比的智慧、吞吐天地的胸懷。隻有如此,才能將目光透過現實的迷霧,看清天下的走勢;才能不計較眼前的得失,去謀劃未來的布局。


    天下能落子者,寥寥爾!


    即便是秦雷,任他在國內時頤指氣使,無人匹敵,卻還沒資格下這盤棋。是捉摸不定的命運,將他推上了關乎大秦生死的風口浪尖;是勇敢無畏的意誌,讓他依然承擔起了帝國興亡的命運。


    就在背負上那沉重義務的同時,他也悄然擁有了對弈天下的權力!


    時勢造英雄,但要想成其大事,純粹的英雄是不夠的。


    外聖內王,輔以權術,這是樂布衣為秦雷開出的對策。


    縱使良藥苦口,縱使違背本心,但要想下好這盤棋,就必須這樣做……


    既欣賞了高絕的茶道,又收迴了五萬兩銀子,融親王自然心花怒放,看秦雷也無比的順眼,一口一個‘兄弟’道:“有什麽事盡管吩咐,隻要能辦到的,孤王絕不含糊。”


    見他如此上道,秦雷也開心笑道:“倒真有一事想要勞煩殿下。”說著又斟一圈茶,伸手一讓道:“當然沒有危險、沒有困難,最多隻有些奔波勞苦。”


    融親王撚一杯茶,放在嘴邊輕啜,目光在秦雷和茶幾之間遊離道:“莫非是想讓孤王護送貴軍出境?”


    “不錯,”秦雷嗬嗬笑道:“雖然兩國已經恢複和平,但貴**民難免有些敵視我軍,一路上難免會生些不必要的麻煩,會有礙這難得邦交的。”


    “這要求倒也合理。”融親王輕聲沉吟道:“隻是以什麽名義走這一趟,才能不損朝廷體麵……和孤王的麵皮呢?”


    “這個簡單,”秦雷微微頷首道:“這麽多的秦**隊從境內穿過,難道不得派個觀察團監督一下嗎?”注重實利,而不是麵子,這是秦雷異於世人的地方。


    “這……”沒想到秦雷給自己安排了如此光鮮的台階,融親王的神情頓時放鬆下來,緩緩點頭道:“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便答應了秦雷的要求。對於親王殿下這種清貴的大人物來說,麵子比什麽都重要。


    “還有那些出了錢的王公貴族,”秦雷笑眯眯道:“都可以來嘛,隻要到了邊境,便將銀錢悉數奉還,”說著朝融親王微微舉杯道:“兩國應該親善,我們這些人才有好日子過呀。”


    “是呀,誰願意打仗啊!”融親王深表讚同,飲盡盅裏的大紅袍,起身笑道:“我這就迴去給皇兄上本!”


    “孤王備好香茗,敬候佳音。”秦雷淡淡笑道。


    據史載,昭武十九的秦齊大戰中,齊國誘敵深入、關門擊之,將秦軍主力悉數鎖在了國境之內,意圖畢其功於一役,滅強秦於朝食。


    戰役的初期,一切都在齊軍統帥趙無咎的算計之中,齊軍先敗於洛水原、又敗於虎牢關、再敗於牧野城,將狂妄自大的秦軍引到了牧野原上,並以一次成功伏擊,拉開了戰略反攻的序幕。


    如果照百勝公的腳本演繹下去,秦軍將在一場大敗之後潰不成軍,又被滔滔大河擋住去路,要麽跳河自盡、要麽四散潰逃、要麽跪地投降……但無論哪種結局,四十萬秦軍精銳煙消雲散的命運,似乎已經注定。秦國的國勢似乎也要戛然而止了……


    然而滄海橫流方現中流砥柱,秦雨田橫空出世了!他以異常強硬的姿態,擋住了齊軍的追擊;用超乎想象的個人魅力,凝聚起一盤散沙的潰兵,率領他們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向齊軍發動了驚天地、泣鬼神的超級逆襲!取得了一場不可能的勝利!


    牧野原一戰,將絕望的大秦軍隊從懸崖邊上拉迴,重新給了大秦帝國博弈天下的機會,將原本要急轉直下的曆史強行扭向了另一個方向。而一手完成這不可能任務的秦雷,也獲得了赫赫威名,從此淩駕於世俗的體製之上,成為傳奇般的存在。


    能成就這個傳奇,除了將二十萬秦軍帶出絕境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擊敗了趙無咎,打破了百勝公不可戰勝的神話……一個神話的開始,總要有一個神話的湮滅作注,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九月初一,秦雷率軍包圍齊國都城上京。圍城三日,迫使齊國簽訂城下之盟,停戰賠款,將困境中的大秦殘軍禮送出境,史稱《上京和約》。


    九月初三,銀兩交割完畢,秦軍開始向東撤軍,隨行的還有以融親王為首的齊國觀察團。雖然除去五千衛兵後,隻有五百多人,但其中伯爵以上三十餘人,公爵以上五人,王爵也有兩人!規格之高,前所未聞!


    對缺乏樂子的齊國貴族來說,此行便是一次秋日遠遊,實在是日後與人扯淡時的絕好談資,那十萬八萬兩的銀子,倒還在其次。他們並不擔心秦軍會變臉綁票……因為按照協議,他們隻消把秦軍一幹人,送到羊腸阪軍營即可,那裏是秦齊對戰的最前線。有五萬齊軍精銳據險駐紮,還怕秦軍掀起什麽風浪不成?


    而秦雷之所以要這些王公隨行,一來是為了免於被齊**民在沿途騷擾,要是被攪得日夜不寧、寢食不安,恐怕千裏路程走下來,部隊變成了空架子,還談什麽戰鬥力?


    二來也是為了給這些齊國貴族增加一段經曆……敵人終歸是敵人,秦雷並不奢望通過這一路上的相處,便可以把這些人變成‘親秦派’。但有了這段經曆,這些人的心理一定會悄然發生變化。如果有一日秦軍真的兵臨成下,將上京城再次包圍,這些人的意誌便不會那麽堅定,有可能會給秦雷可乘之機……在目前看來,這是一步閑棋,但也正因為這樣,才讓人無法看穿。


    ‘對於堅固的堡壘,從內部攻破是最好的辦法。’此乃秦雷的信條。


    “未雨綢繆,勝過臨陣磨槍。”這是秦雷的另一個信條。


    因此秦雷也用最高的規格招待這些人,一路上寶馬香車、美酒飄香,遍覽大齊山川河嶽,令諸位王公頗有些樂而忘返。


    在這樣高檔次的護送下,一路上海晏河清,太平無事。半個月便行完了千裏路程,來到了位於太行山麓的長治府壺關縣境內。此時已是十月初冬,北風卷地、草木枯萎,夜裏已經開始結冰了……


    大軍便在壺關縣外駐紮修整,準備踏上歸國前的最後、也是最兇險的一段路程——壺關大峽穀。


    壺關峽穀由五指峽、龍泉峽、王莽峽和紫團山組成,全程皆是懸崖峭壁。除了細如咽喉的羊腸小道、便是懸於陡壁上的橋梁棧道,其兇險程度不亞於蜀道之艱難。有曹丞相的詩為證: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崔巍。


    羊腸阪詰屈,車輪為之摧。


    水深橋梁絕,中路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無宿棲。”


    向來牛氣衝天、小看天下英雄的孟德兄,在率軍西征,攻打盤踞在壺關一帶的高幹時,竟然毫不掩飾的發出了‘我心何怫鬱,思欲一東歸。悲彼《東山》詩,悠悠令我哀。’的悲歎,可見壺關峽穀之險,逾越天塹之難。


    而今秦雷,也站在了這令千古梟雄痛苦難捱的峽穀外。歲月匆匆,千年以降,曹公和他的霸業已被風吹雨打去,但險峻的道路、惡劣的環境、甚至是寒冷的氣候,卻一樣都沒變。


    站在營地之中,凝望著遠處莽莽的群山,想著未可知的前路,秦雷輕歎一聲道:“行百裏者半九十,此道前路之難也!”


    “王爺何須多慮。”身邊將領寬慰道:“有那麽多的齊國王公與我們同行,還怕有什麽亂子不成?”


    緩緩搖頭,秦雷扶著腰間的寶劍,沉聲道:“前日接到密報,齊國上將軍辛稼奘,已經奉趙無咎之命,在半個月前趕到羊腸阪,接掌了齊國峽穀戰線的指揮權。”說著歎口氣道:“你們說這個調令的意義何在?”


    “如果僅是守住門戶,隻需下令守將嚴加防守便可。”楊文宇輕聲道:“把個上將軍派過去,恐怕所圖匪淺啊。”


    “圖什麽?”大皇子也在邊上,眉頭緊鎖道:“趙老賊顯然賊心不死,不想讓我們這麽輕鬆的迴國呀!”


    “難道他不顧及那麽多王公的性命了?”車胤國難以置信道。


    “雖然趙無咎行事肆無忌憚,”羅雲搖頭笑道:“但葬送融親王那些人,他還是不敢的。”這些王公囊括了齊國諸家豪門大閥,趙無咎怎會一並開罪呢?


    點點頭,秦雷淡淡道:“孤王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不是請他們遊山玩水的。”


    “但齊軍要是鋌而走險怎麽辦?”秦靂沉聲問道:“峭壁棧道絕不缺少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處!他們可以埋伏一支勁旅於壺關和羊腸阪之間,一欸觀察團離去便發難,仍可將我軍悉數留下。”


    秦雷點頭笑道:“大哥所慮極是。”一想到可能被阻於懸崖峭壁之上,眾將不由心驚膽戰,一個個麵色凝重起來。


    秦雷卻把臉轉向了巍巍太行,望著黛青色的山巒,沒有再說話。


    見氣氛有些沉重,秦靂便揮揮手道:“都散了吧,該幹嘛幹嘛去。”眾將雖然心裏沒底,卻也隻好紛紛施禮離去。


    待眾人走淨了,場中便隻剩下秦氏兄弟二人。


    秦靂走到秦雷身邊站定,陪著他一齊望遠山,直到脖子酸痛,才低聲笑道:“你這是望穿秋水呢?”


    秦雷搖頭道:“不,冬水。”


    秦靂眼前一亮道:“嗬,開始說笑了,那就是有對策了?”


    斜斜瞥他一眼,秦雷淡淡道:“別看他辛稼奘麾下五萬精銳,又占據峽穀天險,但在兄弟我眼裏,不過土雞瓦狗爾。”


    想不到秦雷竟口出狂言,秦靂不由失笑道:“我倒要聽聽怎麽個土雞瓦狗?”


    “你看我身邊少了什麽人?”秦雷狡黠的笑道:“就是整天在我眼前晃悠的那幾個。”


    “好似少了那麽兩個。”秦靂恍然道:“一個整天冷著臉的,一個老長的馬臉,這兩人似乎離開牧野城便沒見過。”


    “大哥好記性。”秦雷頷首笑道:“此次過關便著落在這二人身上了!”


    秦靂大奇道:“那倆小子這麽神?”


    “究竟神不神,還得看結果。”秦雷的視線又一次望向莽莽山巒,輕聲道:“地形太複雜了,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啊。”


    秦靂深表讚同的點點頭,沉聲道:“不過這也給我們創造了出奇製勝的條件。”


    當天夜裏,秦雷剛剛睡下,便聽著石敢輕聲道:“沈冰來了。”


    “進來吧。”秦雷便披衣而起,點著了桌上的馬燈。


    借著幽暗的燈光,他看到野人一般的沈都司,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怎麽樣了?”秦雷並不關心沈冰為何搞成這副模樣,直截了當問道:“有沒有攻陷的可能?”


    “有!”沈冰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不過也很有可能失敗。”說著便將羊腸阪的情況,以及他與馬奎擬定的作戰計劃細細道來。


    “神兵天降嘛。”秦雷嗬嗬笑道:“如果成功了,你沈冰的名字可就要被世人熟知了。”


    “如果失敗了,”沈冰輕聲道:“還請王爺代為照顧家母。”


    鄭重的點點頭,秦雷沉聲道:“這無需囑咐。”


    翌日清晨、薄霧未散,秦國大軍便拔營進山。秦雷把帥營安在了後軍,齊國觀察團自然與他在一起。


    二十萬大軍、六萬民夫迤邐而行,一直等日上中天,秦雷所在的後軍才進了山。


    一進山便看到一座山峰,形狀好似伸出的五指,秦雷笑問身邊的融親王道:“這山可叫五指峰?”


    融親王是曾經巡視過這裏的,聞言伸出大拇指道:“兄弟猜得不錯,這山就叫五指峰,就連五指峽也是因這座山峰而得名。”說著如數家珍道:“五指峰雄、奇、險、幽、美,不僅有刀削斧劈的懸崖,還有千奇百態的山石。正所謂:‘五朵危崖五指開,亭亭玉立絕塵埃,驚濤忽漲清泉水,是否翻雲覆雨來。’”


    “好文采。”周圍的齊國王公紛紛鼓掌稱讚道:“好景致!”


    卻也有人不無遺憾道:“隻是時候不對,若是春夏季節前來,滿山蒼翠,流水潺潺、鳥語花香、清新宜人,豈不快哉?”便相約來年五月節一過,便來此處尋幽避暑……還真當成旅遊了。


    走過五指峽,山道陡然變窄,漸漸的竟沒了天然的路,而要靠開鑿於陡峭絕壁上的古棧道緩緩前行。


    這些棧道寬不及一丈,蜿蜒延綿,所有人都下了車馬,小心翼翼的向前行去,把秦雷看的膽戰心驚……這要是有一支伏兵殺出來,神仙都救不了。


    齊國王公們卻偏偏興致盎然,為了聽聽山穀中的迴聲,甚至還有人不時尖叫幾聲。


    沿著古棧道前行數裏,又過了幾座山間橋梁,就進入了龍泉峽。龍泉峽上有個古關口,叫大河關。相傳三國時期曹操追殺高幹,便是從此破關,進入了太行山。雖然過去千年,但‘大河關’三個字的輪廓卻還能看得出來,也能看得出古關、古橋和古棧道的痕跡。


    正在齊國諸王公撫今憶昔、感慨萬千之時,關口外響起急促的馬蹄聲,轉眼便有斥候來到了進來,翻身下馬稟報道:“啟稟王爺,前軍遭遇齊國埋伏,大殿下已經在組織反擊。並請王爺前去!”


    此言一出,秦國兵士紛紛抽刀,憤怒的將齊國的王公、護衛團團圍住。


    齊國王公們雖然躲在衛士身後,卻仍然麵如土色,顯然是嚇壞了。


    “孤要個解釋。”望著麵無人色的融親王,秦雷淡淡道。


    融親王一直在秦雷身邊,雙方突然劍拔弩張,他甚至沒有來得及逃開,便被秦雷緊緊攥住了手腕。不由連連唿痛道:“我也不知道啊!”這純屬一句廢話,他壓根沒指望秦雷會聽進去。


    誰成想秦雷竟真的鬆手放開他,沉聲道:“你真不知道?”


    “勁兒可真大。”揉揉手腕子,融親王苦笑道:“咱們是什麽人物?雖不敢說一言九鼎,但從來不會說假話的。”對於秦雷的態度,他還是很滿意的。


    “那是怎麽迴事兒?”秦雷憤恨道:“莫非是那趙無咎膽大包天,要讓諸位給孤王陪葬?”


    齊國王公們立刻信了這話,心中不免要把‘肆意妄為’、‘無情無義’的百勝公問候一百遍。


    “王爺的意思是?”見秦雷麵色不豫,融親王小聲試探道。諸位王公也小心翼翼等著秦雷的迴答,他們十分擔心秦雷會拿他們當人盾開路。


    目光閃爍不定的打量著眾人,秦雷突然哈哈笑道:“怕孤王拿你們做人質?”


    “不敢不敢……”眾人訕訕笑道,眼之中充滿了乞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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