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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一章看不見的黑手與吃了威爾剛的皇帝


    看秦雷不做聲,喬氏父子傻眼了,他們設想了許多種情形,就是沒有想過這位小爺會不說話。


    在他們心裏,秦雷一直是個強勢到頂點的人,這種人若是有什麽不痛快,一定會大聲講出來,怎麽會難為到自己呢?


    像他們這種世家大族的男子,向來視女子如器物,根本談不上尊重,自然也不會理解秦雷為何要委曲求全了。


    他們誤以為這是他爆發的前兆,不安的對視一眼,喬遠山試探道:“不過,我們可以變通一下,您看……”


    “請講。”秦雷是什麽人,一眼便看出了兩人害怕了,他也不說破,反而順水推舟道:“能妥善的解決最好。”


    ‘不能妥善解決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這是兩人聽出來的言外之意。喬岐佩的麵色更是緊張,狠狠地瞪兒子一眼,讓他別賣關子。


    喬遠山趕緊竹筒倒豆子道:“不如我們先訂婚,但並不聲張,等王爺取得陛下同意之後,再把儀式補上就成。”此時娶媳婦、嫁閨女的程序是很繁瑣的,有‘六禮’之規,即所謂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換言之,便是說,要想娶到媳婦,需要經過六道工序先求婚、再合八字、然後定婚、送聘金聘禮、擇定婚期、迎娶,然後才有合理合法的洞房權利。其中‘納吉’、‘納征’、‘請期’是一道進行的。


    所以喬遠山並不是說,你們倆可以雙宿雙飛了。他的意思是,我們還是要走完這‘六禮’的,但可以打亂一下次序,先把婚訂了,將別的程序延後,等著有機會再說。


    這也正合秦雷的意,他來喬家這趟,本就是為了告訴那些愛嚼舌根的家夥,喬家大小姐是有主的。並沒有做立刻就把人家姑娘迎娶迴家的打算。


    雙方各退一步,算是達成了諒解,秦雷本想盤桓兩天,趁機了解一下山南民眾越冬的情況。但一條情報打亂了他的計劃,他再也待不住了,連忙向喬家父子告辭北上。至於雲裳,眼看著就進臘月了,她也許久沒迴家過年了,現在好歹有了個著落,自然要在家裏乖乖陪陪爹娘。


    告別了依依不舍的喬雲裳,隊伍陡然加速,一路向北狂奔而去。


    越靠近中都,氣溫也就越來越冷,大路兩邊倒退的風景也越來越蕭索。望著天寒地凍的莽莽離原,秦雷不由歎道:“北國的冬天才是真的冬天啊!”


    為了保持風度,在別人都穿上皮裘的時候,樂布衣依舊隻著長衫,凍得鼻頭通紅,囔囔道:“王爺會發現,中都城裏的氣氛,比這鬼天氣還要嚴寒。”


    緊緊狐皮圍脖,秦雷嘿嘿笑道:“打個賭,你說我們能不能進去中都城。”


    “不能。”樂布衣的嘴巴那是相當快,怪笑道:“九成九的,宣旨太監已經在城門口恭候大駕了。”


    秦雷點點頭,麵色陰沉道:“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聽說已經打死人了……”


    樂布衣的臉也拉了下來,沉聲道:“皇帝這就是要把殿下擋在城外,他那幫爪牙才好肆無忌憚的大興冤獄!”


    “也說不定是焦頭爛額,不知道怎麽收場是好。”秦雷冷笑道。


    樂布衣眉頭禁皺道:“皇帝已經走火入魔了。”


    距離秦雷與伯賞別離說話,已經又過了將近一個月,時間已經到了臘月初八。二十多天前,大理寺以瀆職、枉法等莫須有的罪名逮捕了商德重與辛驪桐等九名新科進士的領袖。此舉激起了其餘進士的反彈,他們去大理寺前示威,要求陪同九人一道坐牢。


    他們以為,這次定然會像之前兩次一樣,讓陛下妥協。但昭武帝雖然向來以‘欺軟怕硬’著稱,卻不會怕這些毫無根基的菜鳥。冷笑一聲,便命令巡城司將其暴力驅散,並逮捕了十幾名領頭人物,實現了他們的願望。


    與這種熱鬧景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三法司對秦雷集團的審訊。那真是‘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啊!也就一開始幾天接連拘了幾個六部郎中,還算比較熱鬧。等秦雷迴國的消息一傳來,主持會審的老狐狸們便立刻出了幺蛾子……恰好魏箏義老婆的二舅舅的三嬸子死了,刑部尚書大人竟因悲傷過度而臥床不起,告假一個月。


    一看他溜號,大理寺的曲岩立刻來了靈感,當天夜裏摔斷了腳……趾頭,臥床不起,告假三個月零十天……傷筋動骨一百天嘛。


    剩下的一位都察院左都禦史王辟延,卻巍然不動,既沒有小妻舅的三嬸子過世,也沒傷到那根腳趾頭。反而健康、快樂,甚至亢奮的指揮著手下抓人審訊。


    為什麽會這樣呢?他跟秦雷有仇,就是這麽簡單。


    當這位言官頭頭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時,他卻尷尬的發現……竟然沒人陪他玩了。刑部大理寺的官員大麵積請假不說,就連他的一畝三分地裏,都有些打了退堂鼓的毒草……


    最過分的是,就連衙役也請假了。其結果是,升堂時的站班皂役都湊不齊了……這種三法司會審,乃是大秦規格最高的審判,所以給大老爺助威站班皂役,數量也是最多,應該有二九一十八個。結果隻來了一半,不是左四右五、就是左五右四,站班都不齊整。把個王大人氣的亡魂出竅,一生氣,不審了!


    要說為什麽大夥都不敢來?難道不怕專門打小報告的言官頭子嗎?也許大家已經知道了,那位爺迴來了。得罪禦史頂多丟官貶職,而得罪了那位爺,說不定哪天腦袋就得搬家。


    但能幹禦史的,都是一群執著的人;而能幹禦史頭子的,則是最執著的一個。王大人自然不會善罷甘休,當遇到下屬消極怠工後,他發揮了自己的專長——打小報告,一封奏章把魏箏義和曲岩及其屬下告到了昭武帝那裏。


    昭武帝雷霆震怒,馬上命人傳旨,令魏箏義和曲岩兩個豬頭三滾來覲見。


    結果令他七竅生煙……兩個向來唯唯諾諾的家夥,居然一齊稱病,說病的爬不起來了。話說人家魏箏義悲傷過度還可以理解,你曲寺卿腳趾頭傷了也能昏迷不醒?


    一陣怒火衝天之後,昭武帝感到了徹骨的寒意,他終於意識到,有一股洶湧的逆流在默默對抗著自己的皇權。絕對不是秦雷,那種強大的力量並不是他所能擁有的。再迴想起文彥博的倒台莫名順利,昭武帝心中更是疑竇叢生……一個經營了十八年的丞相,怎麽會在關鍵時刻,突然變得軟弱無力了呢?


    這其中一定有貓膩!


    他已經可以肯定……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在挑戰著自己的權威,試圖將自己壓迴原先窩窩囊囊的狀態。但他無法精確還擊,因為他還不知道對手是誰……蔣之虞?不可能,這老家夥已經離開十幾年了,雖然幾位尚書是他昔日的門生,但影響終歸有限。田憫農?也不可能,若他有這般本事,怎會屈居於文彥博之下十幾年,一直翻不過身來呢?


    至於公輸連、魏箏義、麴延武、王安亭這些人,也是一樣的情況……他們全都是文彥博的手下敗將,怎麽可能有那麽大的能量呢?


    是李渾嗎?難道這老東西借口養病,暗地裏給朕使絆子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如果李三軍有這本事,早就一統江山、千秋萬代了,還在一邊兒蹲著幹啥?


    這個也不可能,那個也不能夠,昭武帝真是苦思不得其解啊。其實他並不知道,答案已經無限接近了,隻要他能跳出慣性思維,便可以知道事情的真想了。


    然而他陷入了誤區,結果直到死,也沒弄清楚對手是誰。這就導致了他接下來一連串錯誤的舉動……


    一定要尋思明白!老子好不容易當會大爺,可不能又被人逼成孫子!昭武帝這下子拗上了,但怎麽尋思都不明白,他苦惱啊,焦慮呀,日子久了,脾氣就變的十分暴躁!最後想出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那就是抓人!


    抓!抓!抓!審!審!審!抓完了審!審完了抓!


    終於,皇帝再也忍受不住這種煎熬了,爆發了……他的想法樸素而又實用:你不是不露麵嗎?那我就把你的黨羽統統抓起來,一個個的審,總有人知道你是誰的!


    皇帝之所以有這份魄力,除了對那未知力量恐懼之外,還是因為這半年多來的唯我獨尊,讓他有些……找不著北了。


    處於對百官的不信任,執行此次逮捕任務的,既不是刑部捕快、也不是巡城司兵卒,而是隱藏了許多年的皇家暗諜。既然要走上前台,那就得有個名分。但我們早就知道,增加編製是件很困難的事。


    為了避開朝臣的囉唕,昭武帝隻好在自己的內宮打起了主意。他將皇家暗諜掛靠在給自己養馬的禦馬監,任命樓萬裏任為禦馬監副總管,帶領一幹新鮮出爐的禦馬監特務,開始了第一次公開的任務……你要問誰是正總管,還是那養馬的老太監,因為曆代祖製,隻有閹人才可以擔任大內十三監的總管太監,所以樓副總管這輩子都扶正無望了。


    帶著股邪火,樓副總管上任了,他不像他的主子,還有那麽多的顧慮。既然你讓我抓人,那我就抓唄……


    從十一月二十開始,一直到臘月初六,被逮捕的京官足有百人以上,再加上先前進去的三十幾位,刑部大牢裏居然裝下了京官總數的兩成……一般來講,即使亡國也不會有這麽多官員同時下獄,說亙古未有也毫不誇張。


    其實根本用不著抓這麽多人,但那樓萬裏第一次公開做事,自然想表現的好點,所以特別的積極,而且自古以來,抓人就是酷吏們的最愛。而且禦馬監的密探出身低賤,基本上來自車夫、水手、店夥計、轎夫之類。正所謂‘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這些人的素質也就可想而知了。


    昭武帝決意大興牢獄,並不算他所犯的最大錯誤,他任命一個開飯館的帶領一幫社會渣滓執行此事才是。


    當這些密探發現,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一下子變得連自己都不如,財物任他們席卷、女眷任他們調戲時,便立刻視其為世上最愜意的事情,通宵達旦、樂此不疲。讓人不得不感歎,興趣是最好的動力!


    結果越抓越多,反正陛下也沒說問不出來怎麽著,一來二去之下,便開始了成片的逮捕。其中受災最嚴重的刑部、大理寺、吏部、禮部、京都府五個衙門,從六品主事到五品郎中幾乎一個不拉,形成了此次坐牢大軍的絕對主力。


    到了這時候,昭武帝也感覺到不對勁了,但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就必須查個所以然出來。否則就成了皇帝冤枉百官了,這讓他的顏麵往哪裏擱?騎虎難下的皇帝,隻好咬牙堅持下去,盼望著哪天能得到那個名字,除掉這塊心頭大患。


    臘月前後的中都,就像那《嶽陽樓記》中所寫:‘陰風怒號、濁浪排空;薄暮冥冥,虎嘯猿啼。’


    除了那些根深蒂固的紫袍大員之外,中都官員人人自危。他們每天早晨都會穿戴整齊、與家人一一告別,抱抱老婆、親親孩子,再交代下自己的私房錢,這才一步三迴頭的出門。伴著後麵的哭聲一片,還真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感覺。


    等到黃昏時分,全家妻兒便會等在門口,翹首以盼,直到看到官人迴來,這才算是平安過完了一天。


    即使是這樣,昭武帝朝思暮盼的那位‘黑手兄’,也沒有蹦出來還擊,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黨羽一般。


    昭武帝徹底失去理智了,他命令禦馬監用刑……這是一個創舉,其實也是違法的,因為大秦明文規定:‘律刑不上大夫’,早就按捺不住的禦馬監密探,徹底的執行了這道命令。


    除了皮鞭、老虎凳、辣椒水這老三樣外,他們還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又研究出了諸如‘火燒連營’、‘螞蟻過江’之類的新式刑法,為大秦的刑訊逼供事業,增添了新的財富。


    禦馬監密探顯然高估了這些嬌嫩官老爺的承受能力,還沒有把花樣使完,竟然打死人了!


    而且一日內斃命三人,朝野嘩然!


    哪有這麽欺負人的?朝臣們憤怒了!但當他們想要反擊的時候,卻發現麵對著毫不講理的暴力,自己竟然束手無策,柔弱可欺……罷朝?自從九月開始,皇帝已經不上朝了,所有的政務都在禦書房處理,你罷去吧。罷工?現在是一年裏最冷的季節,也意味是一年裏最閑的時候,直到來年正月,諸位大人的衙門都冷冷清清的,罷不罷一個樣。


    當所有文明的法子都被推翻時,官員們將目光集中在暴力上。


    以暴力對抗暴力,這才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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