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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六一章血戰入江口


    東風帶來霧氣,又將其漸漸吹散。


    江畔沙洲上,秦雷感覺渾身冰冷,起初的喜悅之情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隻是徹骨的寒意。望著江麵上的海鶻戰艦,他知道,自己中計了。


    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現在也不是反省的時候。緊緊攥住一棵蘆葦,默默的思考著應對之策。石敢卻不管別的,他隻為王爺的安危負責,忍不住澀聲道:“王爺,我們撤退吧?”


    樂布衣早就望向了身後的灘塗,聽石敢這樣說,他緩慢而堅定的搖頭道:“不行,城內的守軍已經出來了,若是此時迴去,會被半渡而擊的。”


    秦雷點點頭,鬆開手中的蘆葦,吐出兩個字道:“等著。”在心中盤算一下場中的形勢……南楚水軍在沙洲南麵,鎮南軍在沙洲西北麵,而灘塗後麵又有巴陵郡的守軍。在這四方中,沙洲上的黑衣衛乃是最弱的一點,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會招致滅頂之災。借助地利就地防禦也就成了最穩妥的法子……雖然是無奈之舉。


    “堅持守住就有辦法!”秦雷堅定的對一眾手下說道,心中卻小聲嘀咕道:“大不了就跳江……”


    江麵上戰鬥開始了。


    靠著左右的八具浮板,海鶻戰艦不僅能在驚濤駭浪之中平穩行駛,還可以借助排水使速度大增,即便以速度著稱的艨艟鬥艦,也無法與其相比。


    所以鎮南水軍幹脆停住不動,結陣等待對方的衝擊。


    距離近了!又近了!水兵們已經能夠看清敵人麵上的表情了!


    ‘轟隆!’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衝在最前麵的海鶻艦,與秦軍旗艦左側一艘艨艟迎麵相撞,激起了滔天的巨浪。兩艘戰船劇烈的震動起來、每一根鉚釘都在痛苦的呻吟!盡管船上的士兵們早有準備,死死的抓住欄杆扶手,卻仍被狠狠地掀到了半空中,又重重的落在地上,痛苦不堪。


    ‘砰砰砰砰砰……’巨響接連而起,仿若連珠炮一般,那是幾十艘軍艦接連相撞,不少艨艟戰艦都被直接頂破了船壁,而海鶻艦卻依然如故。


    隻一招,艨艟艦引以為傲的兼顧船壁便被攻破――高下立判。


    冰冷的江水從船壁上的破洞湧入,但水兵們卻沒有時間損管堵漏,他們掙紮著爬起來,高舉兵刃衝出艙去……麵對著速度更快、防禦更強、威力更大的敵艦,若是仍然從射孔中投擲射擊,根本傷不到對方絲毫,卻會被對方通過幾次撞擊撞沉。


    是以接舷戰便是唯一的選擇!


    盡管海鶻艦最擅長的便是接舷戰……


    ‘好在我那兄弟已經幫我改進了接舷戰法!’看著眼前的戰局,已經退到安全地方的伯賞元帥沉聲道。


    隻見一條條矛勾從艨艟艦上飛射出去,將對方的戰艦緊緊抓住,不讓它隨便逃逸。緊接著一道道寬大的踏板架在了兩船之間,將兩者連為一體。披堅執銳的大秦勇士踏在上麵如履平地,旋即便衝到了對方船上。


    而且鎮南軍戰船的數目是對方的兩倍,所以往往會形成兩三艘戰艦圍攻一艘的情形。


    但是接舷戰開始以後,處在上風的卻是楚軍。


    因為海鶻艦的船艙左右都以生牛皮圍覆成城牆狀,足有一張多高。外牆內還加搭半人高的女牆,牆上有弩窗艦孔以供射擊。接舷戰時,上層女牆內的射手向對方投擲標槍、發射弩弓。而下層外牆內的兵士身披藤甲,手持長矛向敵人捅刺,殺傷敵人的同時,還可阻擋他們靠近。乃是這個時代攻守兼備的典範。


    而且……海鶻艦上的乃是諸烈的直屬部隊、楚國第一強軍、天下第一水軍――平波軍。這支軍隊有多厲害?有個說法是:平波軍在水上的地位,甚至比百勝軍在陸地上的地位更高!


    這支軍隊人人武藝高強、諳熟水性,在船上如履平地,且軍紀嚴明、相互配合默契,無論從個體還是群體看,都是當世的佼佼者。武器再先進,決定戰場勝負的,還是使用武器的人!這些強大的軍艦在更加強大的平波軍手中,威力才可以發揮到極致!


    隻見一隊隊驍勇的鎮南水軍衝上去,還沒有衝到外牆,與長矛手展開白刃戰,便已經被內牆的射手射倒了三分之一強。


    秦軍也有射手,但大部分矢石卻被兩道高牆擋住。秦軍又用火箭,也被那蒙著生牛皮的高牆擋住,一時間秦軍弓矢無效,隻能寄希望於最殘酷的白刃戰。


    無數手持樸刀盾牌的秦軍衝過去,楚軍卻可以準確遞出長矛,躲過盾牌,刺入秦軍士兵的胸甲。技藝精湛者甚至可以讓長矛從秦軍盔甲縫隙中,刺入對方柔軟的軀體,施展致命的一擊。


    有一件事是公認的:楚軍個人技藝天下第一,齊軍戰陣配合天下第一,而秦軍則是悍不畏死天下第一。哪怕是處於絕對劣勢,哪怕戰至最後一人,秦軍也會血戰到底!


    眼看著長矛入體,卻激發出秦軍士兵胸中隱藏的狼性,他們紛紛丟掉兵刃,緊緊攥住對方的長矛,瘋狂向水中跳去。許多楚軍猝不及防,被直接從牆後拽了出來,打橫摔在水裏、或者秦軍陣中。摔在水裏算是運氣好的,因為他們身上有藤甲,想被淹死也難。


    而落在秦軍陣中的,無一例外被剁成了肉醬。


    但高牆後空出的位置,馬上有新的長矛手頂上,而鎮南軍也依然瘋狂的進行攻擊。


    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墜落,死神在狂笑……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這樣的場景在戰場的每一處同時進行,一方仗著武器先進、技術精良,一方靠著人多勢眾、悍不畏死,一時倒也分不出勝負。


    在戰場稍後一點的地方,鎮南軍旗艦上。伯賞元帥麵色嚴峻的看著自己的兒郎成批的死傷,大手將扶欄抓住了五道清晰的痕跡。在這個年代,隻要發生了白刃戰,指揮官便失去了幹預能力,就隻能比拚雙方的訓練、裝備、以及意誌力了。


    這種作壁上觀、愛莫能助的煎熬,並不是誰都可以承受的。


    “大帥,我們損失太慘重了,應變吧!”楚破憂心如焚道。


    伯賞別離看一看南麵的迷霧之中,堅定的搖頭道:“不,還不是時候!”這就如打牌一般,若是先把王牌打出去,怎麽對付別人的王牌呢?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楚破焦急道,他負責軍中的操練,對兵士們的感情最是深厚,也最看不得他們傷亡慘重。


    “等……”視線投向靜靜的沙洲,伯賞元帥緩緩道:“等諸洪鈞沉不住氣了。”


    此役一開始,秦軍便失了先手,想要扳轉局勢,就必須付出更大的犧牲、經受更多的折磨……


    四裏之外的楚軍樓船上,諸烈也是一言不發的盯著遠處的沙洲,此時江霧逐漸散去,已經可以大致看清那紡錘形的輪廓了。


    “上柱國,襄陽湖艦隊還能迴轉嗎?”他的隨身校尉問道。


    “不要指望了。”堅定的搖搖頭,諸烈苦笑一聲道:“這次八成是伯賞別離帶隊,這隻老狐狸,不做好萬全準備,是不會輕易出洞的。”說著輕輕一點身前的扶欄,十分篤定道:“他絕不是孤軍深入,一定還有策應保護的艦隊,說不定連預備隊都有。”


    “那就是說,我們無法徹底消滅他們了?”校尉惋惜道:“好不容易逮著個烏龜出頭的機會,下次再想遇到,就不知什麽時候了。”


    聽那校尉說的形象,諸烈忍不住失笑道:“是呀,好不容易逮著了,不狠狠敲一頓怎麽能行呢?”


    “怎麽打?”一眾手下頓時來了精神,摩拳擦掌道:“末將請纓!”


    諸烈不經意的瞄一眼麵陳似水的長公主,點一下遠處的沙洲,故作風流倜儻道:“那裏便是秦軍的弱點,我已勒令巴陵郡駐軍,持續不斷的給它強大的壓力了。”


    眾將大喜,紛紛道:“巴陵郡足有五千軍隊,那彈丸之地最多不過五百人,十倍於敵,可滅此朝食爾。”


    諸烈心道:‘扮帥的時間到了。’便輕搖著腦袋,撚須笑道:“此言差矣……本將已嚴令巴陵校尉不得攻占、不得全殲、不得傷害秦雨田了。”


    “這是為何?”其實大夥都是明白人,誰還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正因為是明白人,才一致傻兮兮的問這問那,全力襯托上柱國大將軍的英明神武。


    給了眾人一個:‘好小子,有眼力!’的眼神,上柱國故意拖長音道:“這叫……攻…敵之必救。隻要……施…加足夠壓力,伯賞別離就得全力營救,自然無法遠遁。若是……攻…下來了,敵人沒了必救,肯定會逃跑的。”


    眾人趕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時間諛辭如潮,馬屁震天。


    再看那長公主,卻毫無興趣的把頭別向一邊。


    得,唯一的觀眾不買賬,眾人也沒了演下去的興致,暗自檢討道:‘太造作了吧?’‘是不是演得有點過啊?’


    沙洲之上一片肅殺,與楚軍旗艦上的輕鬆愜意形成鮮明的對比。


    灘塗上黑壓壓的楚軍正在列隊登船,目的地正是沙洲東岸。


    望著數十倍於己的敵軍,秦雷覺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麽。


    他從蘆葦從中出來,緩慢而堅定的走到黑衣衛所在的陣地前,阻止了他們起身列隊,他朗聲笑道:“夥計們,你們真是找了份天下最破的差事。”


    黑衣衛不解的望向王爺,他們向來以自己的身份為榮,不知道王爺為何會這樣說。


    秦雷抹掉臂甲上的水珠,愜意地笑道:“又一次要麵臨生死考驗了,跟著這個瘋子,總是這麽危險。”


    黑衣衛哄笑起來,他們心裏清楚,王爺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因為他們是黑衣衛,最忠誠、最勇敢、經過無數次考驗的黑衣衛,追隨王爺赴湯蹈火便是他們的天職、也是他們最神聖的榮耀。


    黑衣衛確實無需動員,他們永遠鬥誌昂揚,永遠準備著犧牲。所以秦雷的話,是說給那五十個高手護衛聽的。


    這五十人分三幫,一夥是以公孫劍為首的鬼穀弟子;一夥是以夏遂陽為尊的紫雲門人;還有就是陸續從秦國投奔而來的秦國武林人士……話說五殿下臨危受命,深入虎穴,用自身換迴了太子殿下的義舉,在秦國民間引起了極大地轟動,人們日夜祈福:祈求菩薩保佑五殿下能夠平安歸來。許多深藏不出的高手劍客也紛紛出動,南下加入了護衛五殿下的隊伍。


    公孫劍和夏遂陽兩幫也沒事,因為他們已經是正式員工,指望著從王府混出個名堂呢,所以很聽話……至少很聽秦雷的話。但第三夥人的問題就大了,這些人武藝高絕、俠肝義膽,素質甚至比前兩撥人高出不少。但是有本事的人都比較有譜、或者說刺頭,不大聽招唿。


    所以上次剿滅齊國使團,秦雷壓根就沒讓他們上。但是這次情勢危急,是個人就得動手了。萬一一會兒開打之後,這些大爺們殺得興起,冒冒然衝進敵陣還好說,若是把自己的陣型衝散了,可就是滅頂之災了。


    因此秦雷必須提前打個預防針,但對一群桀驁不馴的高手講話,是十分考驗演講藝術的。


    “雖然麵臨過無數次險境,但這次與以前不同。”秦雷笑眯眯道:“這次是背水一戰,絕無逃生之理,這下可怎麽辦?”


    “血戰到底!”黑衣衛齊聲低喝道,連公孫劍他們也跟著喊起來。


    “是的,血戰到底!”秦雷劍眉一挑道:“孤王必與汝等同生共死、不做偷生之人!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誓死保衛王爺!”這下所有人一齊喊了起來。


    這就算是嚇唬完了,下麵該提提氣了。秦雷點點頭,燦爛的笑道:“還記得上次嗎?就是我們剿滅齊國使團的那次?對方在強大的樓船之上,咱們還是進攻一方,先天就吃虧,結果戰損比是多少?”


    “一千比一!”黑衣衛自豪的笑道:“那個一還是被自己人的狼筅刮傷了的。”這真是古往今來的戰場奇跡,由不得他們不自豪。


    “這次也不會例外!”秦雷自信的笑道:“隻要你們令行禁止!我們就一定會堅持到鎮南軍艦靠過來的那一刻!”


    即使是最新加入的高手護衛,也見識了王爺那鬼神莫測的用兵,以及兩場絕對意義上的大勝仗,所以對他的話,都有些盲目的信任。


    “這是戰場,任何隨意行為都會導致戰陣的崩潰,而戰陣崩潰的那一刻,便是我們全軍覆沒的時候,”秦雷麵色一肅道:“你們要做的很簡單,就是死守戰陣!如何謹守戰陣?必須絕對的服從命令!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五百人整齊劃一的肅聲答道。


    看一眼越來越近的敵軍,秦雷沉聲喝道:“樂先生指揮所有供奉護衛!準備戰鬥!”


    “違令者斬!冒進者斬!擅退者斬!亂陣者戰!”樂布衣一彈腰間寶劍,淡淡道:“不要指望樂某人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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