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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零九章怎麽跟瘋子講道理?


    “婚後不久,咱們的好父皇就想讓我將密諜交出來,美其名曰:讓我卸下負擔,好好過日子。但不久我就活活打死了那小賤人,嚇得徐載文那慫包上了山,”仿佛在敘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河陽輕聲道:“後來我便從徐家搬了出來,又迴到公主府中,父皇自然也沒理由將密諜從我手中奪走。”


    說著輕瞟了秦雷一眼,燦爛一笑道:“皇家密諜傾注了我八年的心血,我就是皇家密諜、皇家密諜就是我,你怎麽奪過去?”


    秦雷明白她的意思,所謂的‘皇家密諜’,自建立之初便隻對河陽公主負責,而不是對昭武帝。這個潛伏在暗處的組織,從來就是河陽的私人玩具,並不屬於皇家。


    想到這,秦雷淡淡道:“既然你不願意交出來,我也沒有辦法,隻能如實稟報父皇了。”


    河陽微微惱火道:“我與你說了這麽多,你還沒有覺悟嗎?”


    秦雷微笑道:“故事很淒婉,人生很曲折,但與我又什麽關係?”


    河陽定定看了秦雷半晌,突然冷笑道:“塞鳴高貼冷雲飛,影落寒江不自知。江水無情雁無意,行於異類亦如斯。”


    秦雷微微害羞道:“不懂……”


    河陽公主氣結道:“你果然隻是個赳赳武夫,我卻是對牛彈琴了。”


    秦雷很不以為然,心道:‘沒文化不代表沒知識,鄙視你們這些有文化的文盲。’麵上卻隨意的笑笑,不與她嗆聲。


    河陽公主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揉搓著額頭,好久才讖言般的沉聲道:“我的悲劇,根源在與紫禁城中的父皇,在與他的自私自利,對身邊人的冷漠算計。隻要他不改變,我的昨日就仿佛水麵映射的雁影一般,會在你身上重演。”


    秦雷微笑道:“誰知道呢?到時候再說吧。”


    河陽公主冷笑道:“到時候你會去東都找我的。”


    秦雷搖頭道:“不會的,我一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尤其不喜歡和女人一起做事。”


    河陽公主微微發愣,便聽秦雷幹巴巴道:“女人做事太磨嘰,與我的風格不搭。”


    望著支離破碎的門窗,河陽公主苦笑道:“剛則易折,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也不懂?”看來在河陽公主心中,秦雨田已經於腦殘劃上等號了。


    秦雷微笑起身道:“不懂,”說著麵色突然一冷,沉聲道:“你蠱惑過幾個兄弟?一二三四……五?”話音未落,寶劍‘嘡啷’一聲出鞘,一泓秋水在河陽公主麵前劃過。伴隨著幾下微不可聞的‘嗖嗖’聲,幾隻弩箭便向她胸部激射過去。


    河陽公主哪料到秦雷會突然翻臉,猝不及防之下,頓時花容失色、麵色慘白如紙。


    在這千鈞一發間,隻聽轟隆一聲,她的麵前彈起一麵鐵板,伴隨著叮叮當當幾聲,幾支弩箭悉數被擋了下來。幾個黑衣人也從軟榻之下跳出來,擋住河陽公主身前。


    退迴各處的紫衣衛士,也潮水般湧出來,與同樣湧上來的黑衣衛怒目而視,形勢頓時緊張極了。


    望著驚魂未定的河陽公主,秦雷哂笑一聲道:“事實證明,你比我更怕死。”說完,轉身大步出了繡樓,在黑衣衛的護持下,離開了河陽公主府。


    從他出手襲擊,到轉身離去,整個過程中,河陽公主都一直紋絲未動。不是故作鎮定,而是仿佛被恐懼抽幹了全身的力氣,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大人物們號稱視人命如草芥,但他們隻是把別人的性命當成草芥,當自己直麵死亡的威脅時,卻表現的比草芥還不濟。


    直到秦雷走遠,衛士們才重新退下,幾個相貌俊俏的錦衣男子從後堂轉出,有的柔聲細語道:“公主受驚了,那人真是忒血腥了。”有的要幫河陽按摩放鬆。


    河陽公主一陣煩躁,揮手斥退了平日裏百般寵愛的男伴,對邊上一個鷹鉤鼻子的陰鶩男子道:“厲先生,這人為何如此……”也不知該怎麽形容秦雷,好半天才憋出一個“暴戾”來。


    那厲先生搖頭道:“此人實乃當世之異類,即使公主之大兄,與其相比,也要遜色幾分。”雙眼微眯,寒光一閃,嘶聲道:“殺!”


    河陽將狐裘緊了緊,搖頭咯咯笑道:“少了這樣的可愛人物,天地失色不少,豈不無趣的緊……”


    厲先生嘴角抽動一下,拱手道:“請殿下明示。”


    止住笑聲,河陽輕聲道:“這是個可以反噬‘血殺’的狠角色,我們何苦要與他拚個兩敗俱傷呢?還是留給我們尊敬的皇帝陛下慢慢享用吧。”


    厲先生沉聲道:“殿下是說,皇帝與五殿下早晚會發生衝突?”


    河陽微微頷首,美目流轉道:“今日小五暴起出手,恰恰說明……他把本宮的話聽進去了,種子一旦種下,早晚都會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的。”


    厲先生心悅誠服道:“殿下聖明,不知我們接下來該做何打算呢?”


    話題轉迴到自己身上,河陽公主麵上的自信淡定頓時消散無蹤,隻見她秀眉微蹙道:“本宮被放逐到東都已成定局,但皇家密諜卻不能跟著走。”所謂的皇家密諜乃是一張網,鋪灑蔓延在京畿的每一個角落裏,根深蒂固、枝繁葉茂。河陽公主便是想帶走,也沒有那個能力。


    尋思半天,厲先生輕聲道:“屬下大膽猜測,陛下讓公主東去,定有些門道在裏頭。”說著篤定道:“縱觀昭武陛下十七年,從沒做過無用功,每一步都是頗有深意的。”


    河陽公主微微一笑,有些疲憊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中都的事情就拜托先生了。”


    厲先生拱手肅聲道:“定不負公主所托,等您鑾駕迴京時,皇家密諜依然譬如今日。”


    河陽公主滿意的點點頭,輕聲道:“本宮累了……”


    直到上了馬車,秦雷才狠狠一拳錘在車壁上,無限遺憾道:“這娘們果然是看似一團軟肉,其實渾身是刺,怕是殺不了了。”


    邊上的沈青兩個,被王爺逗得忍俊不禁,強忍住笑道:“王爺為何突下殺手?”


    秦雷瞪眼道:“看她不爽行不?這是個妖女啊,不能留她禍害人間。”說完一屁股坐在軟椅上,接過喬天才遞過的薑汁牛奶,啜一口,擺擺手道:“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我的四位哥哥八成都被挑唆過。”


    說著感歎道:“這女人挑撥離間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讓我這樣的人,都對陛下惡感叢生,雖然原本就沒什麽好印象。迴想一下從前,當年老大與老二反目成仇、與陛下形同陌路,再想想去年老三老四的蠢蠢欲動,背後怕都有這女人的影子。”


    沈冰突然出聲道:“據說公良羽與太子見麵,就是河陽公主搭的橋。”秦雷‘哦’一聲道:“公良羽?”


    沈冰點頭道:“還沒來得及向王爺稟報,當日公良羽在玉帶河上打劫四殿下的畫舫,乃是借用南楚柱國諸烈手下的水鬼,而為這些南楚水鬼北上提供便利的,正是皇家密諜。”


    秦雷拊掌笑道:“最終趙承嗣當上了京都衛將軍,河陽公主還真是位賢內助呢。”


    沈冰輕聲道:“看來陛下也不能容忍公主殿下的肆意妄為了。”


    秦雷還未說話,一直沉默不語的沈青突然開口道:“陛下此舉有深意。”


    秦雷笑道:“說來聽聽。”


    沈青點點頭,恭聲道:“敢問王爺,公主殿下的采邑在哪裏?”


    秦雷嗬嗬笑道:“這不廢話麽,當然是在山北省的河陽府了。”


    “屬下今年研讀王爺所贈《新三國誌》,發現所有被驅逐出京的王公,無一例外都是放還采邑,卻沒有安置在在別處,另立門戶的。”說著沉聲道:“而且自從一百多年前,武帝陛下置東都起,那裏就被當作進攻東齊的大後方,每次對東齊作戰時,都會取代中都,暫時成為大秦的核心所在。”


    秦雷聽出了些門道,沉吟道:“四十萬征東邊軍的後勤,都要通過這個樞紐轉送軍糧,而且老大現在也在那。”


    沈冰聽得有些糊塗,忍不住問道:“這代表什麽呢?”


    “戰!”沈青咬牙道:“朝廷還有一戰的決心。陛下要讓公主殿下去協助大殿下。”


    秦雷哂笑道:“倒不一定是朝廷主動,若雙方真有一戰,我賭是東齊挑起的。”說著抬手道:“秦衛,把我的……”話說道一半,他才意識到那人已經作古,神色不由一黯。


    沈冰輕聲道“王爺要什麽?屬下給您取來。”


    秦雷搖頭道:“不必了,說說就行了,”抖擻起精神,對沈青解釋道:“根據馬奎和許偉那邊傳來的消息,齊國的改革雖然問題重重,但通過一些切中時弊的方略,他們今年的財稅收入還是增長了近一倍。這讓焦頭爛額的上官丞相著實揚眉吐氣了一把,一時間反對的聲音小了很多。”


    “齊國上層又開始自我膨脹起來,‘複仇雪恥、收複失地’的唿聲甚囂塵上,若不是上官丞相和趙無咎壓著,齊國的大兵壓境,怕是指日可待了。”


    沈青輕聲問道:“兩人為何要阻止呢?”


    秦雷嗬嗬笑道:“這事館陶最清楚,你迴去問問他吧。”說著拍拍沈冰的肩頭道:“我去一趟沈家,拜會下老爺子,今晚可能就住在那了,你們也放假迴家吧,明日去沈府接著我就是。”沈冰和沈青都是沈家的旁係子孫,家就在沈府附近。沈冰曾經考慮過搬出來,但秦雷認為那會讓沈家心裏不痛快,便阻止了他。


    秦雷又對沈青道:“你已經快一年沒迴家了,就在家裏多住兩天,孝敬孝敬老夫人,月底前趕迴京山營就行。”


    沈青感激的頷首道:“謝王爺。”


    車行到沈府門口,門子見是表少爺的車駕,趕緊四門大開,飛也似的進去通報。


    沈子嵐和賦閑在家的沈濰出來,將秦雷迎進府中。


    秦雷有些怵這個舅舅,倒不是因為他多兇悍,而是他望向自己的眼神,總是有些難掩的深情,就像……那位舅媽一樣,這讓秦雷感覺有些難以接受:大家雖然是親戚,但又不熟,那麽零距離多尷尬啊。


    沈濰挽著秦雷的胳膊,大笑著往院子裏走去。不一會兒,聽到消息的沈夫人也湊了過來,還沒說話就先啪嗒淚,抽抽搭搭道:“孩子受苦了,孩子瘦了……”弄得秦雷好不尷尬,唯有撓頭笑道:“冬天跌膘,等春裏就胖了。”沈子嵐麵色有些僵硬,不聲不響的跟在後麵,直到進了大廳與沈老爺子見麵,他都沒有吱一聲。


    沈老爺子精神依舊矍鑠,見了秦雷放聲大笑道:“好外孫啊,可給外公爭光了。”說著便拉秦雷進了廳,嘴上不住聲的誇讚秦雷這半年多的表現。


    沈夫人把秦雷看了又看,這才喜滋滋的下去籌備晚膳,沈濰和沈子嵐在末座陪著。


    與老爺子敘了陣別情,秦雷誠懇道:“春裏外公一番鞭辟入裏的講解,被孩兒一直奉為金科玉律,因此少走了許多彎路。”


    沈老爺子嗬嗬笑道:“那些東西都是死的,能從裏麵體會出什麽門道,可全靠殿下的悟性。”頓了頓,又笑道:“迴想春裏,咱爺倆縱論大秦英雄時,殿下還是個空筒子王爺,但半年下來,您已經背靠南方兩省,手握幾萬雄兵,這成果實在令人振奮啊。”說著看了沈濰一眼,微笑道:“昨天我還對你……舅舅說,就是沒了軍權,咱們沈家也一樣是沒人敢欺負的。”


    沈濰微笑著撚須頷首,沒有一點兵權被奪的沮喪,反而神采飛揚道:“父親沒有看今日朝堂之上,殿下站在禦階上,就是那麽一揮袖子,便把文丞相唬的退了一步,那威勢!看得人熱血沸騰啊!”


    沈老爺子滿臉惋惜道:“如此勝景不能親見,實在是抱憾啊。”


    秦雷不好意思笑道:“沒有什麽好誇耀的。”三人笑了一陣,沈子嵐也勉強跟著笑笑,看起來有些心緒不寧。


    秦雷關切問道:“子嵐是不是身子不爽利,怎麽無精打采的?”


    沈子嵐強笑道:“今天騎馬被風吹著了,腦門子有些發熱。”老爺子便讓他到後麵去找先生看看,再迴去發發汗,不必過來陪著了。


    沈子嵐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身告辭。


    屋裏三個都是成精的人物,那裏看不出他這是心病,卻不好明說,便把他暫且放過,繼續方才的話題。秦雷微笑道:“孩兒卻是來給舅舅報喜的,陛下把鐵甲軍交還給您,還晉了您二等忠毅伯。”


    哪知沈濰並不如何歡喜,隻是淡淡道:“謝主隆恩,”就岔開話題,竟是十分不領情的樣子。


    秦雷轉念一想,便明白了此中的關節:這些年昭武帝將鐵甲軍經營的鐵桶一般,偶有幾個沈家的死忠,也借著這次事變,被太子清理出了鐵甲軍。手下都是別人的心腹,就算當上那勞什子鐵甲將軍,又有什麽味道呢?還不是隨時都能被架空。


    三人說了會兒京都的事宜,很快便轉到運河上去了,畢竟那才是沈家的命脈所在,更甚於什麽勞什子兵權。


    沈老爺子斟酌道:“殿下上次提出的那個聯合河務衙門,咱家的議事堂反複討論了幾次,都沒有統一意見。”


    秦雷微笑問道:“爭論出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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