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韻在去錦雲閣的跟上給於思遠打了個電話,讓他在家哪裏都別去。當凱韻一口氣跑到於思遠家門口的時候,於思遠麵對氣喘籲籲的凱韻反倒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給凱韻倒了杯水,然後讓她坐下歇口氣,有事慢慢說。凱韻有些急著,但越是著急越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得清楚。

    “思遠,跟我去一個地方。”凱韻喝了口水後說。

    “好啊!”於思遠連去哪裏都沒問就答應了。

    “你不想知道我們要去哪裏嗎?”

    “去了不就知道了。”

    於思遠的話聽起來好像有幾分道理。不過,凱韻覺得有必要在去之前把話給於思遠說清楚。

    “思遠,你現在認真聽我說。”凱韻還喘著氣。

    “不著急,你歇會再說。”

    “思遠,我跟你說正事。”凱韻有些著急。

    “嗯,你說,我聽著。”

    “我剛才見過你母親了!”凱韻深吸了一口氣後說道。

    於思遠愣在那裏,就像時間停止一樣,像一座雕像,一動不動。這讓凱韻有些擔心,因為不知道於思遠到底會有怎樣的反應。

    “那個女人怎麽找到你的……”於思遠問道。

    “那天離開丫口的時候,我給你弟弟留了張紙條,讓他給你媽媽。今天早上她跟我聯係了,剛才我們已經見過了。”凱韻的陳述很簡單。

    於思遠站了起來,什麽也沒說,然後一個人走到窗戶邊。

    “思遠!”見於思遠站了好一會都沒說話,凱韻走到他身邊像是欲言又止。

    “你,是想我去見她吧?”於思遠好半天才轉過身來問道。

    凱韻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於思遠。兩個人就這樣在彼此的眼球裏,很久很久。

    “好吧,我去!”於思遠說。

    雖然心裏確實是想於思遠去見一麵母親,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於思遠真答應後,凱韻反倒有些擔心了。

    “思遠!”

    “我去換衣服!”說完,於思遠便走到床邊的一排衣櫃前,打開衣櫃門,裏麵掛著一排又一排的衣服。

    凱韻心裏有點七上八下,覺得於思遠答應去見母親,好像全都是因為自己,而並非自願。如果真的是那樣,母子倆見麵可能也沒什麽好處,也許還會弄得兩個人都很傷心。

    “思遠!”凱韻走到正在換衣服的於思遠身邊。此時,於思遠正拿了領帶往脖子上套。

    “馬上就好!”於思遠因為手受傷了,一隻手想把領帶弄好也並不那麽容易。

    “我來吧!”凱韻站到於思遠麵前,然後幫他整理領帶和襯衣的衣領。於思遠聞著凱韻頭上淡淡的發香,有些出神了。好一會,凱韻整理了好領帶,然後抬看於思遠。

    “思遠!我是不是又為難你了!”凱韻的手還放在於思遠的胸前,手指的感覺很靈敏,她清楚的知道於思遠此刻的心跳很快。

    “沒關係!隻是……”於思遠沒有把話說下去,然後轉過身去拿外套。

    “隻是什麽?”

    於思遠沒有迴答。

    兩個人來到約定的茶樓前,凱韻遲疑了一下。

    “思遠,真的沒關係嗎?”凱韻不太放心地說。

    於思遠給了她一個放心的微笑。凱韻的心似乎好受一點,但是,她又在擔心自己這麽做是不是真的做對了。每個人總有每個人不願意麵對的事,為什麽非得逼人家麵對。很可能再次麵對那些事,就是把傷口撕開以後再灑把鹽。疼,那會疼得連痛都說不出來。

    凱韻終於把於思遠帶到了女人麵前。女人顯得很緊張,她甚至不太敢看自己的兒子。於思遠麵無表情,冷著一張,凱韻完全不清楚他心裏在想什麽。三個人都落座後,母子倆都保持沉默。

    “韻,先迴去吧!”於思遠首先開口了。

    “嗯?”凱韻愣了一下。她原本是想陪著於思遠的,但沒想到於思遠會讓她離開。

    “先迴去吧!”於思遠重複了一次。

    凱韻點了點頭。離開這對母子時,凱韻的眼神裏寫滿了擔憂。

    在凱韻離開之後,女人終於開口了。

    “思遠,過得好嗎?”女人問這話的時候聲音也有些顫抖。

    於思遠沒有迴答,而是點了支煙。

    “那天你們來家裏,我正好去城裏進貨了。”女人也不知道在這種時候應該說什麽。

    於思遠還是沒有說話,隻是一個勁地抽煙。因為於思遠沒有說話,女人顯得更加緊張了,也不知道到底應該說什麽好。眼前的於思遠完全不是女人記憶中的那個五歲的兒子,甚至在於思遠身上找不出半點當年兒子的影子。於思遠盯著眼前的女人,他的眼神讓女人有些想躲。

    “他對你好嗎?”好半天,於思遠才開口說。

    女人愣了一下,沒明白兒子是什麽意思。

    “你嫁的那個男人。”於思遠補充了一句。

    女人覺得不好意思,但還是微微點了下頭。

    “思遠,媽媽當年也是生活所迫,家裏實在是太窮了,而奶奶年紀也大了,你還那麽小……”女人想是要極力的說明自己當時有多無奈,但是被於思遠打斷了。

    “自從那次奶奶帶我去你娘家找你,而被你娘家人拒之門外之後,奶奶就要我一輩子都要記得那一天。其實,奶奶不說,我也會記得的。這麽多年,從來沒想過要去找你。”

    聽到兒子那樣說,女人想是要解釋什麽,但是話沒來得及出口,於思遠又接著說道:“隻有那麽一次,在我覺得自己要死之前,想著應該再見你一次。至少得聽聽你是怎麽說的。不過,當我從醫院活過來的時候,我就沒想過再見你。”

    “可是,你不是……”

    “但是,韻希望我跟你見麵。”於思遠抽了口煙,而女人這時才看到他纏著紗布的手指。

    “手指怎麽弄的?”女人擔心的站了起來。

    “跟你沒關係!”於思遠的話冷冷的。

    母子倆就這樣東一句西一句的聊著。於思遠其實挺想問女人當初為什麽忍心拋下自己,但是,這話他一直沒問出口,因為覺得自己問了以後會更可憐。女人一再的說當時生活很困難,實在沒有辦法。但是,這樣的解釋就跟沒有解釋一樣。女人說後來她有迴去看過於思遠,也想把於思遠接過來一起生活,但是奶奶根本沒讓她進家門,說她沒有資格做母親。女人說到從前的事也很傷感,眼淚也在不知不覺中流了下來。

    於思遠無法確認女人說的話是真是假,因為奶奶已經去世了,沒有誰能為她的這段陳述作證。但是,即便說的是真的,那也不會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二十多年過去了,嫁得並不遠的這個女人再也沒有迴來看過兒子一眼,不管她有什麽理由,到如今都不成其為理由。

    “我15歲就跟著村裏的人出去打工,在外出的近二十年裏,你知道我都經曆了些什麽嗎?”於思遠平淡著說著,但是,他的這種平淡更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女人傻傻的搖頭。她曾聽說過兒子很小就出去打工了,但是,後來怎麽樣,她就不清楚了。

    “15歲跟著同村的人在城市的工地上幹苦力,傷了手、傷了腳沒人心疼。很多次想過去死,那樣可以一了百了。但是,我死了奶奶又怎麽活。她的年紀大了,我得掙錢養她,所以再苦再累再活不下去都得活。後來,工地上的一個好心人介紹我到汽修廠裏當學徒,他說那樣多少是門手藝,以後可以不用再夠出賣苦力吃飯。我很感謝那個人,所以在汽修廠當學徒的時候十分認真。在汽修廠做了三年學徒,總算是學到一些本事,也能靠自己的手藝掙點錢,不用再那樣辛苦。一直想著,再多掙點錢,以後可以把奶奶到城裏來生活,然後再也不迴那個窮山村。”說到這裏於思遠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不停地往下掉。女人也一直流著眼淚看著兒子。

    於思遠閉了一下眼睛,好像是要止住淚水。好一會,他的眼淚被藏了起來。於思遠說,他把自己出賣給一個有錢的女人,因為那個女人能給他帶來財富,並且為那個女人做了一些不法的事,但也因為那個女人而付出了血的代價,差點把命都丟了。女人哭得更傷心了,雖然她無法確認兒子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可以肯定這些年兒子過得很苦。女人一直哭,一直哭,因為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聽了兒子的這些經曆之後還能說什麽。

    “哭什麽?當初你拋下我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的。”於思遠冷冷地說。

    “思遠,原諒媽媽,原諒媽媽。”女人激動地拉著於思遠的手。

    於思遠冷冷地笑,然後甩開了女人的手。

    “那天,看到你的兒子,突然覺得自己真可憐。同樣是母親生的,為什麽他就能在母親的關愛下長大,而自己卻不得不從小在生活的旋渦裏掙紮。這麽多年,但凡你有半點想過我,應該也不會不聞不問吧。如果嫁得遠,也就不說了,可你住得那麽近。我沒辦法認可你,所以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見麵。”於思遠說完這話便站起來準備走,女人即時拉住了他。

    “思遠,你罵我吧。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死去的爸爸。但是,這些年我的心裏從沒把你忘記,你一直在媽媽心裏。”女人哭著說。

    於思遠冷笑了一聲,然後甩開了女人的手。“也許,你不說這話我會好受些,因為至少不會覺得自己那麽可憐。過你的日子去吧,像這二十幾年一樣,就當我從來沒有出現過。”

    女人的哭泣沒有換迴兒子,原本以為母子重逢能夠找迴當年的親情,如今看來,親情並不隻是血緣來維係的,它也需要感情的付出。二十多年沒養育兒子,沒有照顧兒子,怎麽可能讓於思遠在心裏把她當成親人。

    凱韻一直等在樓下,因為她實在不放心就這樣迴去。於思遠從茶樓下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凱韻。他輕輕地迴過頭,然後偷偷地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思遠,你母親呢?”凱韻急忙上前問道。

    “走吧!”於思遠拉上凱韻的手,然後在街邊隨手招了輛出租車,兩個人便坐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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