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洱親眼看著香羅從一具冰冷的屍體變成一撮灰,紅玉現在蒼洱的背後看著他的肩膀在不停的抖動。


    “蒼洱……”紅玉輕聲喚道。


    蒼洱沒迴應她,上前將香羅的骨灰收進了香羅為他縫製的荷包裏。


    “走吧”,蒼洱衝著程鉞與紅玉說道。


    程鉞點了點頭,紅玉有點戀戀不舍。程鉞拍了拍紅玉的肩膀,“走吧。”


    紅玉應了一聲,跟在蒼洱身後。


    這一路上蒼洱異常安靜,紅玉和程鉞不敢上前去說什麽。


    在受過傷害後,沉默的人往往比暴走更可怕。


    蒼洱在一家客棧前下了馬,“我們在此休息一夜吧。”


    程鉞與紅玉點頭表示同意。


    “勞煩程大哥帶紅玉去找個大夫醫病”,蒼洱說道。


    程鉞應了聲,對紅玉說道:“走吧。”


    紅玉紅了眼眶,盯著蒼洱的眼睛說道:“你還想去報仇是不是?”


    蒼洱對著紅玉的眼睛說不出慌來,遂而幹脆把頭一歪,幹脆利落的迴答道:“是!”


    紅玉將頭低了下來,片刻之後再抬起頭時已經淚目,“我們迴王府從長計議,好不好?”


    “從長計議?你讓我如何從長計議?”言罷,蒼洱把香羅生前交給他的那個木牌子塞到了紅玉手裏,“你看看這個。”


    紅玉握著木牌子看了良久。這牌子的用途,紅玉還是知道的,過關隘全靠這個東西。牌子後麵用小篆刻著個字,紅玉雖然不識得這個字,但也能猜到幾分。畢竟,這塊令牌,是過邱曄城的憑證。


    “你放心,王爺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紅玉說道。


    “這牌子是從邱曄城來的,是誰還用我說出來嗎?你覺得王爺會因為我娘,殺了她?”蒼洱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眼眶通紅。


    是啊,盡管這個人是他侍奉了多年的主子,蒼洱也不相信這個人會因為自己殺了蘇滿霜給香羅報仇。


    畢竟,蘇氏,是蒼璽手裏的一步好棋。


    “蒼洱,你聽我說”,紅玉深吸了口氣,“如果王爺不懲治她,我,我去給你取她的人頭,好不好?”


    那句“好不好”,紅玉是邊哭邊笑說出來的。


    “但是,現在不能。事情還沒查清楚,你貿然前去會送命,也會把王爺這些年的籌謀毀於一旦”,紅玉接著說道。


    蒼洱這輩子,隻有三個人是他最在乎的——一位是他的主子、他的摯友,蒼璽;第二位是紅玉,他藏在心裏很多年的那個姑娘;第三位是香羅,那個他喊了半年的娘的人。


    如今,他最割舍不下的女人讓他暫時放下殺母之仇?


    蒼洱想反駁,想嘶吼,但話到了喉頭像是被什麽東西封住了一樣。


    蒼洱覺得,那應該是他對蒼璽的那份情誼。


    這些年,蒼璽待他如兄弟,他對蒼璽為手足。蒼璽下的命令,蒼洱從來都不說一個“不”字。


    若是,隻能為一個人去死。蒼洱想,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蒼璽。他的命,從來不是自己的。哪怕前麵的路是懸崖,隻要蒼璽一聲令下,蒼洱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


    “我陪你去就醫”,蒼洱說道。


    終於,紅玉破涕為笑。


    “勞煩程大哥先去飲馬”,蒼洱說道。


    程鉞應了聲,蒼洱扶著紅玉朝著醫館的方向走去。


    “還能走嗎?”蒼洱問道。


    紅玉點了點頭,但腿上的傷痛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蒼洱見狀,扶著紅玉坐在了石梯上,掀開了她的褲腳。紅玉的腿上有道很深的傷口,是前幾日被那兩個黑衣人傷的。再往上些,腫了一大塊,應該是被木椽砸的。


    看到紅玉的腿,蒼洱二話沒說,橫抱起了紅玉。


    “你,你幹嘛?”紅玉嗔道。


    “抱緊我”,蒼洱說道。


    紅玉沒再多言,把頭埋在了蒼洱的胸口。


    蒼洱的腳步很穩,讓紅玉覺得很踏實。


    “如果,兇手真的是蘇側妃指使的,你當如何?”紅玉小聲問道。她並非有意的饑揭蒼洱的痛處,隻是那塊牌子是抵賴不掉的。紅玉心中認定,哪怕這樁事情與蘇滿霜無關,也定是她的手下人做的。


    蒼洱沉默了片刻,說道:“以命抵命。”


    蒼洱的聲音很輕,輕到讓人覺得他是在將一個故事,還是一個很溫情的故事。


    紅玉微微點了點頭,雙手攀在蒼洱的脖頸上說道:“無論怎樣,我都站在你這一邊。”


    蒼洱沒再說話,抱著紅玉直奔醫館。


    真好。至少有個人知道他雙手鮮血淋漓,也還選擇站在他這一邊。對於蒼洱來說,這種信任是什麽都無法比擬的。


    與此同時,蒼璽在客棧裏照顧著傅瓷和雁兒。


    昨晚,連夜趕到城裏時,醫館都已經打烊。眼瞅著傅瓷的情況不好,蒼璽就一家一家的敲著醫館的大門。夜裏,家門突然被一個陌生人敲響,饒是脾氣好也會罵兩聲,更別說開門。好在,蒼璽敲到第六家醫館的時候,終於有人開了門。


    這家裏人是一位老叟。他看著一個俊俏模樣的公子哥兒帶著兩個身受重傷的姑娘,當即收留了他們,還為這兩人看了病。


    雁兒是嚇昏了,並沒有什麽大礙,修養一段時間就夠了,但傅瓷不一樣。


    用那老叟的話來說就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蒼璽求著老叟讓他務必救傅瓷一命,老叟見他可憐,勉強一試。


    就這樣,蒼璽在傅瓷身邊收了一夜。


    第二日晨起,雁兒醒來,聽說自己的家被燒了之後先是感謝了蒼璽的救命之恩,再是痛哭了一場。


    看到傅瓷還昏迷未醒,又見蒼璽那副憔悴的模樣,雁兒主動提議,“恩人去休息吧,夫人我來照顧。”


    蒼璽沒同意,“這兒我來就好。”


    雁兒點了點頭,沒再提照顧傅瓷的事情。從蒼璽的眼神裏她看的出來,有愧疚、有歉意、有憐愛,總之是種很複雜的感情。


    直到黃昏,傅瓷都沒醒。這讓蒼璽焦急不已。


    他握著傅瓷的手,“本王要你醒來,你聽見了嗎?”


    傅瓷沒反應,蒼璽十分頹廢的坐在她的床前。


    “本王原本以為,把你送離邱曄城,你就會平安。”


    “瓷兒,你還記得你問過本王,江山和你,我會選哪個嗎?”蒼璽慘笑道。


    “彼時,本王沒給你個確切的答複,並不是我猶豫不決不會選你。而是……”蒼璽歎了口氣,“而是,本王肩上的擔子太重。”


    “四弟的仇還未報、母後還被囚禁在後宮。這些,都是本王的擔子。”


    蒼璽歎了口氣,抬頭看著屋頂,將眼淚強行憋會去。


    蒼璽在傅瓷床前說了好些真心話。良久之後,傅瓷才很小聲的說道:“水……水……”


    聞言,蒼璽趕緊倒了杯水來。他記得,那老叟說,病人若是要水喝,就證明有救了!


    “瓷兒,瓷兒水來了”,蒼璽邊扶起傅瓷,邊把水喂到她的嘴邊。


    傅瓷迷迷糊糊的喝了兩口,勉強睜開了眼。


    “姑姑,這是哪兒啊?”傅瓷有氣無力的問道。


    “瓷兒,是我”,蒼璽把傅瓷抱在懷裏,他的臉貼在傅瓷的臉上。


    “王……王爺?”傅瓷問了句。


    “是我,是我,本王帶你迴家。”


    傅瓷沒應聲,“大火……大火,快救火。”


    “火已經滅了,你放心”,說這話時,蒼璽哽咽。也就是眼下傅瓷還沒有意識,若是傅瓷真的醒來,發現香羅已經不在的,不知道她是否還能承受的住。


    如此想著,蒼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都是他的過錯,怎麽會想到這麽拙劣的辦法讓傅瓷離開自己保她平安?


    到如今,平安沒報成,還讓香羅殞命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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