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鉀肥廠的生產蒸蒸日上，生產技術和設備不斷得到更新的時候，雷繼光卻忽然收到一封電報。
這天，雷繼光正在生產現場參加離心機的調試工作，火娃子急頭火腦地跑來，把一封加急電報交在了他的手上。雷繼光取下髒兮兮的手套，拆封一看，登時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大家忙圍上來問長問短。雷繼光什麽也不說，雙手抱頭，痛苦地哭了起來，口裏隻是叫著“春秀”的名字。
“春秀……春秀啊……春秀……”
火娃子知道春秀是雷繼光的愛人，趕忙上來扶著雷繼光，忍不住也哭著說：“廠長，廠長，家裏發生啥事了？”
原來，電報是雷繼光的老家發來的，電文中說，春秀不幸因公去世了，讓他速迴。電文雖然很簡短，隻有八個字，但每個字都像一發重磅炸彈，發發擊打在雷繼光的心上。這個素來堅強的陝西漢子，當年敵人的鋼鐵子彈都沒有打倒他，今天卻被橫撇豎捺組成的八個漢字給擊倒了。
雷繼光把工作安排妥當後，便火速往家趕。到了家已經是春秀安葬的第三天了。在雷繼光的老家，人死後的第三天午時前是一定要下葬的，所以，雷繼光盡管一路上緊趕慢趕，可還是沒能看上春秀最後一眼。雷繼光看著放在家裏神龕上的遺像，禁不住和母親、女兒痛哭起來。
“春秀啊，我雷繼光對不住你呀！”
“媽——爸爸迴來了——”
“唉——白發人送黑發人啊！好兒媳呀，你咋不讓我這個老媽替你去死呢！”
聽到哭聲，左鄰右舍的都知道是雷繼光迴來了。老村長和鄉親們都過來看他。老村長說，春秀是好樣的。她是為了救村子裏的一個不到四歲的孩子才走的。那天生產隊的一輛牛車驚了，沿著道路瘋狂地朝著村子的方向奔跑。三四個小孩兒正在村口的路上玩耍。趕車的掌鞭拚命也控製不住兩個受驚的壯牛，隻能一邊沒命地死死拉著牛韁繩，一邊大聲地叫喊著：
“牛驚了！快閃開！快閃開！”
幾個大一點的孩子見狀趕緊躲開了，可是那個不到四歲的孩子卻被眼前的情景給嚇呆了，站在馬路當間一個勁兒地大哭著。眼看受驚的牛車就要跑到跟前了，正準備去打穀場倉庫找保管員的春秀不顧一切地飛跑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春秀一個箭步跨過去，雙手用力將孩子推出了馬路，自己卻不幸被牛蹄和車輪從身上踏軋過去……
鄉親們趕緊把昏迷中的春秀送往離村子最近的公社衛生院搶救，然而走到半路上，春秀就撒手而去了。鄉親們哪裏肯相信眼前的事實，還是搶進一切速度地把春秀送進了衛生院。在鄉親們的哀求下，醫生們雖然也進行了一番全力的搶救，可現實仍然是冷酷的。
此時，被救孩子的父母帶著那個孩子也來了。他們一見到雷繼光，一家人就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孩子的母親流著眼淚說：
“娃子，快給恩人磕頭！”
雷繼光趕忙說：“使不得！使不得！快起來！快起來！”
雷繼光說著，和老村長硬是把這一家人給拉了起來。
孩子的母親說：“雷大哥，春秀是為我們一家人才走的。你放心吧，今後雷大娘就是我的娘，我們一家人會好好照顧老人和蓮子的！”
老村長也語重心長地說：“繼光啊，你放心吧，家裏的老人和孩子有鄉親們呢。隻要有大家吃的，就有她們吃的。鄉親們會把她二人照顧好呢。”
小蓮子卻像個小大人似的站出來說：“我誰也不用照顧，我會照顧好奶奶和自己的。”
雷繼光深情地把小蓮子摟在懷裏，用手不停地撫摸著孩子的小臉蛋，一行熱淚從眼眶裏滾落下來，滴落在小蓮子的額頭……
老村長說：“咱們大家都走吧。繼光剛迴來，讓他們一家人好好說說話吧！”
送走老村長和鄉親們，雷繼光便帶著小蓮子去春秀的墳上看看。母親本來也要去的，雷繼光怕老母親觸景生情再傷起心來，所以執意讓她留在了家裏。
春秀的墳就埋在雷繼光父親的近旁。雷繼光來到春秀的墳前，墳頭上的招魂幡和花圈在山野風的吹拂下，發出嚶嚶嗡嗡的哭泣聲。一股小小的旋風在雷繼光的腳前輕緩地旋轉了好一會兒。
雷繼光的淚水頃刻間像是決堤的水流，無拘無束地從眼眶裏湧了出來，撲撲嗒嗒地流落在春秀那還散發著新土氣息的墳頭上。
雷繼光傷心地說：“春秀啊，我知道你還沒有走，你在等我呢。”他把帶來的燒紙一疊一疊地給春秀燒著，“那股小旋風就是你呀，我知道的。接到電報我沒有耽誤，一路趕迴來，可還是沒有趕上來最後送你一程。”
雷繼光一邊泣不成聲地說著，一邊給春秀燒著紙錢。小蓮子站在爸爸的身邊抽抽泣泣地哭個不停，一邊還不停地用小手為爸爸擦著滿臉的淚水。
方才的那股小旋風又踅了迴來，輕輕地吹在那堆燃燒的火紙上，火紙借著風勢更好地燃燒起來。白色的煙霧在小旋風的引導下嫋嫋地向空中飄散。燃燒後的紙堆，餘火在黑色的灰燼中仿佛一群金螞蟻在忙忙碌碌地到處爬行著。
雷繼光說：“你的事跡老村長都和我說了。春秀，你不僅是媽媽的好兒媳，是我雷繼光的好媳婦，是小蓮子的好媽媽，還是社員們的好帶頭人呢！”
雷繼光滿懷著愧疚，仿佛肚子裏有說不完的話。他接著說：“春秀，我雷繼光這輩子欠你的真是太多了。如果有來生，下輩子我一定還你。”
小旋風在雷繼光的麵前不停地旋轉著，久久不肯離去。招魂幡和花圈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春秀的魂靈在和雷繼光竊竊私語著。
雷繼光把手中最後一疊燒紙放在了火堆上，說：“春秀，我知道你現在最放心不下的是媽和小蓮子。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把她兩個安排好的。等小蓮子長大了，我就把她帶到我的身邊去。你就放心去吧。你在那邊孤苦伶仃，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遇到什麽難處了，你就給我托個夢吧！”
雷繼光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讓他心不由己地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來。在他的心裏，此刻自己的麵前不是一座不會說話的墳頭，春秀此時就坐在自己的麵前，兩個人恩恩愛愛地寒暄著……
小旋風仿佛心裏如釋重負似的，終於旋轉著輕盈的腳步離去了，漸漸地消失在山野之間。
雷繼光臨離開墳地之前，又站在父親的墳頭前說：“爹，春秀是你的兒媳婦，她在那邊有啥難處，你要盡力幫幫她。”
說罷，他朝著父親的墳頭深深地鞠了一躬。
（待續）
這天，雷繼光正在生產現場參加離心機的調試工作，火娃子急頭火腦地跑來，把一封加急電報交在了他的手上。雷繼光取下髒兮兮的手套，拆封一看，登時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大家忙圍上來問長問短。雷繼光什麽也不說，雙手抱頭，痛苦地哭了起來，口裏隻是叫著“春秀”的名字。
“春秀……春秀啊……春秀……”
火娃子知道春秀是雷繼光的愛人，趕忙上來扶著雷繼光，忍不住也哭著說：“廠長，廠長，家裏發生啥事了？”
原來，電報是雷繼光的老家發來的，電文中說，春秀不幸因公去世了，讓他速迴。電文雖然很簡短，隻有八個字，但每個字都像一發重磅炸彈，發發擊打在雷繼光的心上。這個素來堅強的陝西漢子，當年敵人的鋼鐵子彈都沒有打倒他，今天卻被橫撇豎捺組成的八個漢字給擊倒了。
雷繼光把工作安排妥當後，便火速往家趕。到了家已經是春秀安葬的第三天了。在雷繼光的老家，人死後的第三天午時前是一定要下葬的，所以，雷繼光盡管一路上緊趕慢趕，可還是沒能看上春秀最後一眼。雷繼光看著放在家裏神龕上的遺像，禁不住和母親、女兒痛哭起來。
“春秀啊，我雷繼光對不住你呀！”
“媽——爸爸迴來了——”
“唉——白發人送黑發人啊！好兒媳呀，你咋不讓我這個老媽替你去死呢！”
聽到哭聲，左鄰右舍的都知道是雷繼光迴來了。老村長和鄉親們都過來看他。老村長說，春秀是好樣的。她是為了救村子裏的一個不到四歲的孩子才走的。那天生產隊的一輛牛車驚了，沿著道路瘋狂地朝著村子的方向奔跑。三四個小孩兒正在村口的路上玩耍。趕車的掌鞭拚命也控製不住兩個受驚的壯牛，隻能一邊沒命地死死拉著牛韁繩，一邊大聲地叫喊著：
“牛驚了！快閃開！快閃開！”
幾個大一點的孩子見狀趕緊躲開了，可是那個不到四歲的孩子卻被眼前的情景給嚇呆了，站在馬路當間一個勁兒地大哭著。眼看受驚的牛車就要跑到跟前了，正準備去打穀場倉庫找保管員的春秀不顧一切地飛跑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春秀一個箭步跨過去，雙手用力將孩子推出了馬路，自己卻不幸被牛蹄和車輪從身上踏軋過去……
鄉親們趕緊把昏迷中的春秀送往離村子最近的公社衛生院搶救，然而走到半路上，春秀就撒手而去了。鄉親們哪裏肯相信眼前的事實，還是搶進一切速度地把春秀送進了衛生院。在鄉親們的哀求下，醫生們雖然也進行了一番全力的搶救，可現實仍然是冷酷的。
此時，被救孩子的父母帶著那個孩子也來了。他們一見到雷繼光，一家人就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孩子的母親流著眼淚說：
“娃子，快給恩人磕頭！”
雷繼光趕忙說：“使不得！使不得！快起來！快起來！”
雷繼光說著，和老村長硬是把這一家人給拉了起來。
孩子的母親說：“雷大哥，春秀是為我們一家人才走的。你放心吧，今後雷大娘就是我的娘，我們一家人會好好照顧老人和蓮子的！”
老村長也語重心長地說：“繼光啊，你放心吧，家裏的老人和孩子有鄉親們呢。隻要有大家吃的，就有她們吃的。鄉親們會把她二人照顧好呢。”
小蓮子卻像個小大人似的站出來說：“我誰也不用照顧，我會照顧好奶奶和自己的。”
雷繼光深情地把小蓮子摟在懷裏，用手不停地撫摸著孩子的小臉蛋，一行熱淚從眼眶裏滾落下來，滴落在小蓮子的額頭……
老村長說：“咱們大家都走吧。繼光剛迴來，讓他們一家人好好說說話吧！”
送走老村長和鄉親們，雷繼光便帶著小蓮子去春秀的墳上看看。母親本來也要去的，雷繼光怕老母親觸景生情再傷起心來，所以執意讓她留在了家裏。
春秀的墳就埋在雷繼光父親的近旁。雷繼光來到春秀的墳前，墳頭上的招魂幡和花圈在山野風的吹拂下，發出嚶嚶嗡嗡的哭泣聲。一股小小的旋風在雷繼光的腳前輕緩地旋轉了好一會兒。
雷繼光的淚水頃刻間像是決堤的水流，無拘無束地從眼眶裏湧了出來，撲撲嗒嗒地流落在春秀那還散發著新土氣息的墳頭上。
雷繼光傷心地說：“春秀啊，我知道你還沒有走，你在等我呢。”他把帶來的燒紙一疊一疊地給春秀燒著，“那股小旋風就是你呀，我知道的。接到電報我沒有耽誤，一路趕迴來，可還是沒有趕上來最後送你一程。”
雷繼光一邊泣不成聲地說著，一邊給春秀燒著紙錢。小蓮子站在爸爸的身邊抽抽泣泣地哭個不停，一邊還不停地用小手為爸爸擦著滿臉的淚水。
方才的那股小旋風又踅了迴來，輕輕地吹在那堆燃燒的火紙上，火紙借著風勢更好地燃燒起來。白色的煙霧在小旋風的引導下嫋嫋地向空中飄散。燃燒後的紙堆，餘火在黑色的灰燼中仿佛一群金螞蟻在忙忙碌碌地到處爬行著。
雷繼光說：“你的事跡老村長都和我說了。春秀，你不僅是媽媽的好兒媳，是我雷繼光的好媳婦，是小蓮子的好媽媽，還是社員們的好帶頭人呢！”
雷繼光滿懷著愧疚，仿佛肚子裏有說不完的話。他接著說：“春秀，我雷繼光這輩子欠你的真是太多了。如果有來生，下輩子我一定還你。”
小旋風在雷繼光的麵前不停地旋轉著，久久不肯離去。招魂幡和花圈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春秀的魂靈在和雷繼光竊竊私語著。
雷繼光把手中最後一疊燒紙放在了火堆上，說：“春秀，我知道你現在最放心不下的是媽和小蓮子。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把她兩個安排好的。等小蓮子長大了，我就把她帶到我的身邊去。你就放心去吧。你在那邊孤苦伶仃，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遇到什麽難處了，你就給我托個夢吧！”
雷繼光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讓他心不由己地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來。在他的心裏，此刻自己的麵前不是一座不會說話的墳頭，春秀此時就坐在自己的麵前，兩個人恩恩愛愛地寒暄著……
小旋風仿佛心裏如釋重負似的，終於旋轉著輕盈的腳步離去了，漸漸地消失在山野之間。
雷繼光臨離開墳地之前，又站在父親的墳頭前說：“爹，春秀是你的兒媳婦，她在那邊有啥難處，你要盡力幫幫她。”
說罷，他朝著父親的墳頭深深地鞠了一躬。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