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禁林裏,數道幾乎與漆黑融為一體的身影在樹木間緩緩穿行,領頭的一人時而駐足四顧兩眼,如此走走停停三四迴後,終於轉過身去問道:“就是這地方了?”


    他的身後除了幾個年長些資曆高些的執事之外,前不久才來探過路的幾個年輕小執事也在,此時都是低著頭,直到督護段風大人發問,才有人抬頭迴話,道:“迴大人,正是此處,便如剛才一樣,我們幾個先前在這地方繞了一個時辰有餘,始終都沒有找到出路。”


    段風又轉頭看了看頭頂茂密得不像話的枝葉,接著問道:“魏薪擇呢?去哪兒了?”


    幾個小執事麵麵相覷,不知如何作答,有人幹脆落井下石道:“他大概是因為沒有完成任務,知道自己無能,辜負了大人的期望,所以不敢來見大人了。”


    段風倒是沒有多想,輕哼一聲道:“他確實該知道丟臉…”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一旁的神仙鬆,運勁一震,樹幹卻是結實得很,隻抖落了寥寥兩三片樹葉。


    那年輕的小執事心中竊喜,正想再補上幾刀,卻又聽段風冷笑道:“魏薪擇知道丟臉,你們就不知道嗎?隻是讓你們探探路,也沒叫你們跟誰交手,就連這點破事都做不好,你們一整個小隊都得迴去麵壁。”


    段風的一句話無意間戳中了年輕人的那點小心思,幾個小執事還以為是被他看出了些什麽,頓時嚇得不敢接話。


    旁邊幾個老資曆的執事沒那個興趣訓斥年輕人,便自顧在四周摸索查看著,其中一人和段風走得近的,很快便轉了迴來,手裏捏著一片落葉,說道:“老段,看這個。”


    那落葉到了段風手上沒多久便開始肉眼可見地枯黃下去,最後幹癟得一捏便碎成了渣子。


    段風甩了甩手中的碎渣,問道:“這是仙術啊…你怎麽看?”


    那人猜測道:“應該是某種木屬的術法,隨時隨地都在大片地偽造樹木從而迷惑我們行進的方向,所以這片葉子一進入到我們的陣法範圍之內就變迴了枯葉,這麽看來是山神沒錯了吧…”


    “八九不離十。”段風拍去手上的灰塵,點頭道:“如果真是山神,對我們來說倒是隻有好處。”


    那人疑惑道:“此話怎講?”


    段風笑道:“要做到這種程度,即便是山神也不容易,若尋常仙修不借助天授神的力量也能辦到,那這樣的人隻會更加難纏,所以我更希望你的猜測沒有出差錯。”


    那人恍然點頭,若有所思。


    “還有一個…”段風抬起頭,指了指上方,又道:“這些神仙鬆的長勢離了大普,在我們的陣法之內也不見枯黃,說明這裏頭不止有仙力,除了山神之外,很難再找到別的解釋了。”


    如此說著,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閣中那些有關太鄢山的案牘,對於山神的記載,最新的一條還是二百三十餘年前,也不知道換沒換過人。


    像這種情報不清不楚的狀況在朝天閣很少發生,兩人都是眉頭緊鎖,有些無從下手。


    那人隨後問道:“破陣嗎?”


    段風答道:“破吧。”


    至於破陣之後又要麵對什麽要的敵人,便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行人很快又重新聚到了一起,跟著段風朝某個方向陡然疾衝而去,接著又突然齊齊停下。


    似在感受著林子的變化,段風緊緊地盯著眼前的黑暗看了半晌,隨即換了個方向再次衝出,反複急行急停數次後他終於找到了破陣的思路,沉聲說道:“聽我命令。”


    接著便見段風抽出了一把鳳嘴樸刀,蓄起一記“問天命”,朝前直直地劈了出去,強盛的刀勁在地上破開了一道淺淺的溝壑,吹散一地落葉。


    “走!”


    段風話音未落,人便已如離弦之箭急射而出,踩著那道淺溝而走。


    但也如他所料,即使這一刀運足了勁,卻也沒有在這林子裏劈出多大的動靜,不僅如此,辛苦開出來的溝壑還在自我修複著,漸漸合上,就連最遠處那棵神仙鬆上被刀勁斬開的口子也在慢慢愈合著。


    顯然是那山神在暗中與他較勁。


    段風對此似乎早有預料,腳下不停,握在腰間並未入鞘的鳳嘴樸刀已經蓄好了力氣,未等那痕跡被抹去,他便劈出了第二刀“追電”。


    這一次聲勢更加浩大,一閃而過的刀光照亮了林子半息的時間,勁氣給那道如引線燃燒般逐漸縮短的溝壑續上了一大截,又如架起一座橋梁,在段風踩空之前重新指引出了方向。


    這一次他占了上風,山神大怒,便不再隱藏,四周陡然生出了漫天的藤蔓朝一行人卷去,同時狂風大作,吹得眾人不得不止步於此。


    段風橫起樸刀,大喝道:“都顧好自己!”


    他緊接著劈出了第三刀“四方囚”,劃了個半圓,無數的刀勁像是築起了一道高牆一般,擋下了烈風,總算是給後麵的人搶出了喘息的時間,得以騰出手來處理纏繞在身上的藤蔓。


    頂著絲毫不見消停的烈風前行,刀勁卻總有盡時,但段風的手中已經蓄起了第四刀。


    “日之霞”綻放出刀光的一刻,終於得見漆黑林子的真麵目,眼前無數的神仙鬆揮動著枝丫,在霞光的映照之下如同亂舞的鬼怪齊齊湧來,煞是詭異,似要將他們這一行人給擠出禁林。


    看到那直戳雲霄的大樹一顆顆傾倒而來,若換做尋常人隻怕早就被嚇跑了,也就是朝天閣的這些執事訓練有素,即便心裏發怵,卻沒有一個逃走的。


    “接著衝!”


    隨著段風的一聲怒喝,日之霞的刀氣噴湧而出,將那擋路的一顆顆神仙鬆劈成了漫天木屑,一行人也是令行禁止,直直地穿了過去,沒有絲毫停歇。


    霞光很快消散,眼前又恢複了幽暗,但卻開闊無比,仿佛能看到一條通往迷陣之外的平坦之路。


    段風心中一喜,正要從那劈開的缺口處衝將出去,卻又枝節橫生,隻見一道厚重的土牆在地動山搖中轟然拔起,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牆頭上站著一道人影,依稀可見,但看不清麵貌。


    段風的第五刀已蓄勢待發,隱忍在手中伺機而動,問道:“閣下便是此間山神?”


    “段督護,好久不見。”牆頭上的人迴應道。


    聲音一入耳,段風便覺得熟悉,很快想起一個人,卻不覺得驚訝,倒是嗤嗤地笑了起來,說道:“此前有傳聞說你沒死,原來竟是真的,這樣也好,在那種險境下都死不去的人,研究起來隻會更有價值…”


    蘇異縱身躍出,落在地麵上,不緊不慢地朝他走去,一邊說道:“段督護難道沒聽說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能活著迴來,便不會再栽第二次。”


    段風始終捏著第五刀,不知是不是蘇異死而複生給了他太大的壓力,一時拿捏不好出手的時機,便迴應道:“借用袁世傑的一句話,你已敗過一次,不足為懼,再來,再斬便是。”


    蘇異沒有在說話,幽暗之中也看不清楚雙手結印的動作,待段風反應過來時,一條火龍已從他口中噴出,撲麵而來。


    段風眼神一凜,猛然劈出第五刀“怒梟”,刀氣與火龍相撞發出了淒厲的聲響,如同鷹啼響徹林間。


    “起陣!”


    段風始終是蓄滿了“天行五刀”,雖然接招倉促,但勝在威力巨大,“怒梟”的刀勁便如同猛禽獵食,將火龍吞噬殆盡,一步步地朝蘇異緊逼而去,勢要給那些執事搶出布陣的時機,將他再一次滅殺在此地。


    …


    此時的百木林深處,就在蘇異上前線賣命戰鬥時,山人和龍已還那兩個老頭還在兀自鬥著嘴。


    便見山人翹著腳,抖著腿,搖頭說道:“老魔頭,我解不了這十劍囚魔獄,可是說真的沒有騙你,一會黑孫子們來了,你被困在這裏麵,那可就成甕中之鱉了,趕緊趁現在好生想想該怎麽應付他們吧。”


    龍已還沒急,月無雙倒是先急了,忙道:“老爺爺幫忙想想辦法吧…”


    “乖孫女用不著求這老家夥…”龍已還卻是不屑道:“他對付不了那些人,正自身難保呢,哪還有餘力管別人。”


    “喂,老東西!”他似乎是擔心山人故意裝作沒聽見,便喊了一聲,又道:“就憑十把破劍,困住老夫還行,但要老夫束手就擒可就差遠了,隻要他們敢現身,甕中之鱉照樣他們打得屁滾尿流…”


    山人是刀子嘴這點龍已還是早就知道了,但這老頭兒撤了鎖靈陣之後便有意無意地“忘了”再運轉上,由此可見他豆腐心也是有的。


    “不過老夫最擔心的可不是自己…”


    龍已還話還沒說完,山人卻已經搶先道:“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麽,蘇異那家夥算我半個孫子,你我也算半個親家了,就是衝著他的麵,我也會護好你外孫女的,你便放心上路好了。”


    龍已還倒是絲毫沒有在意他的“詛咒”,灑然一笑,說道:“那我確實是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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