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喘籲籲的月無雙趴在蘇異的背上,貝齒抵在他的脖頸間,作勢便要狠狠地咬一口,實則始終不舍得用上半點力氣。


    蘇異背著少女朝林子深處緩緩走去,被陣陣鼻息吹得發癢,不由地笑道:“你想咬就咬,別舔。”


    月無雙臉色一紅,終究還是鬆開了嘴,歪過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邊盯著那張側臉看,一邊抱怨道:“你知道我在山上,沒有第一時間來找我就算了,竟然還來捉弄我,你快說是不是你錯了。”


    “錯了錯了…”蘇異笑嘻嘻地任由一雙柔軟的小手在自己的臉上掐來掐去,接著卻是突然正色道:“你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還到這種危險的地方來,出了事該怎麽辦?”


    “他們怎麽就不三不四了…”月無雙扁著嘴委屈道:“再說要是不找他們,我哪裏能上得來,更別說進這林子了。”


    蘇異歎氣道:“你可以找我啊。”


    “你還好意思說…”月無雙更加委屈了,仿佛馬上就要哭出來,輕哼一聲說道:“我能找得到你嗎?”


    蘇異一怔,這才發覺是自己疏忽了,一開始被玉瑾那消息擾亂了陣腳,以至於接下來的所有安排都有些顧此失彼,心裏雖一直惦記著月無雙,卻是唯獨忘了最緊要的步驟,此時於心難安,隻得大方認了錯。


    剛道完歉,蘇異便又話鋒一轉,說道:“朝天閣裏頭能有多少好人,尤其是那個姓魏的小子,無雙妹妹叫得親熱,隻怕是沒安什麽好心,你少跟他往來。”


    “魏薪擇啊…放心吧,他不敢對我起什麽歹心的,他爹是朝中四品大官,家世還算不錯…”


    月無雙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好玩的事,隻笑嘻嘻地盯著蘇異看。


    “怎麽了?”蘇異疑惑道。


    月無雙又盯著他看了半晌,笑容更盛,隨即篤定道:“你吃醋了。”


    蘇異也笑了起來,倒是沒有否認,坦然道:“沒錯,你要是再和別的男人說話我便把你圈起來養。”


    月無雙咯咯直笑,這話霸道無理,可她卻愛聽,心裏也甜。


    玩笑過後,她又認真問道:“他們兩個不會有事吧?人家好歹也幫我混上山了…”


    “咦!你還敢關心那兩人?”蘇異隻是笑罵了一聲,接著便正色道:“放心吧,隻要他們自己不去找死就不會有事的。”


    月無雙隨後沉默良久,接著又突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我還以為你忘了我。”


    她的聲音平靜,聽著還有些虛弱,可蘇異卻感受到了一股酸楚之意,心口便是仿佛突然被堵上了一般。


    “沒忘。”蘇異輕聲但無比堅定地說道:“一直都沒忘。”


    或許是因為累了,再加上諸多繁瑣的事情擾心,月無雙隻淡淡地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少女的情緒變化尤為明顯,蘇異不忍心看她低落的模樣,思索片刻後想起了懷中的物事,便掏了出來,在她麵前晃了晃,說道:“送你的,一直想著你呢。”


    月無雙眼前一亮,接過那東西便急匆匆地把玩起來,隻不過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麽,長得很古怪,四四方方巴掌大的籠子裏裝了一個小人,被四麵的木棍所包圍,看著像是個牢籠。


    這禮物雖然做工略顯粗糙,技藝毫不精湛,可月無雙也沒有嫌棄,隻是疑惑道:“這東西有什麽講究嗎?裏頭裝的是什麽?”


    蘇異笑道:“你再看清楚些。”


    月無雙這迴調整好了角度,仔細去看那籠子裏的人兒,越看越覺得眼熟,半天才發現那不正是自己麽,這場景也令她想起了當初在北玥衙門蹲大牢的窘迫時刻,不由地臉色一紅,哼道:“這也太不吉利了…”


    “你不喜歡嗎?不喜歡的話就還給我吧。”蘇異假裝不快,伸手便要去奪迴那東西。


    月無雙自然是不依,一把拍開他的手,嚷嚷道:“不給不給…哪有送出來的禮物又討迴去的道理,這是我的了。”


    見她把那粗製濫造的木雕當寶貝一樣藏好,蘇異會心一笑,接著又柔聲說道:“這是東西是我自己做的,本想把你刻得好看一些,奈何學藝不精…”


    “當時我剛動手便第一個想到了你,不知為何又想起了那天和你在大牢裏,我在想,以後有我在你便不會再有那般孤獨無助的時候了。”


    月無雙趴在他的背上,默默地聽著,也不出說話,耳旁隻有腳步踩過林間落葉和少年溫柔而充滿愛意的聲音。


    蘇異說完也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肅然道:“雙兒,如果沒有你,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月無雙卻是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讓他往下說,又皺起了眉頭不滿道:“我可不要你是因為這個才對我好的。”


    蘇異笑了笑,在她的手心上輕輕吻了一口,惹得少女忙將手縮了迴去。


    兩人都是默然不語,但對彼此的心意都已了然於心。


    又是良久無話,各自享受過一份難得的恬靜後,蘇異終於是歎了一口氣,問道:“你準備好了嗎?”


    月無雙下意識地脫口道:“準備什麽?”


    “去見你的外公啊。”蘇異無奈道。


    月無雙突然一陣心慌,語塞片刻後決然道:“走吧!”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堅定,對於即將要見到那位素未謀麵的外公,她的無措甚至還大於期盼,若是沒有蘇異陪著走過這一段不緊不慢的路途,到時說不定還要更加慌亂。


    另一邊的龍已還自然是沒想到蘇異口中的“稍後片刻”竟是與自己的外孫女談情去了,見到他走時獨自一人,迴來時卻牽了個長得甜美的女子,不禁大為不解。


    而山人的表情可就精彩了,古怪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說:好小子,竟又帶了一個媳婦迴來。


    爺孫兩人一個完全在狀況之外,一個又是扭扭捏捏說不出話來,蘇異隻能在中間代為溝通,說道:“敢問前輩有多少年沒迴過家,沒見過自己的女兒了?”


    龍已還卻是大大咧咧道:“老夫行走天下,四海為家,哪還有什麽迴不迴的…早就記不清了。”


    他接著又是眉頭一皺,問道:“說這個做什麽?”


    蘇異突然發覺自己終究還是草率了,沒有事先問清楚狀況,以至於現在有些被動,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其實我不僅與荊護法打過交道,還與前輩的女婿也有一些交集。”


    龍已還更加一頭霧水,迷茫道:“什麽女婿?老夫哪來的女婿?”


    山人在一旁看熱鬧的不嫌事大,聽到此處便是大笑起來,拍著他的肩膀說道:“老魔頭,看來你在這地方關得有些久了,連你女兒的終生大事都錯過了,唉…這麽說起來,我還真是有些過意不去呀,耽誤你了。”


    山人滿臉歉意,卻是一點也讓人瞧不出真心,明晃晃的幸災樂禍。


    “什麽玩意兒!”龍已還拍開搭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枯手,十分不痛快道:“嵐嵐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雖然這小孩不怎麽聽話,但在大是大非上還是有分寸的,怎能沒問過老夫就嫁人了呢…”


    他還是想不通,便又道:“小友,你快快說清楚些是個什麽情況。”


    蘇異知道這老前輩比山人靠譜不到哪兒去,但卻也沒想到會這麽離譜,站在龍忻嵐這個可憐兒女的角度看,倒是多了幾分憤慨,便索性一股腦地盡數抖出來,直言道:“前輩怕是太久沒見過自己的女兒了,卻不知道她早已嫁了人,就連孩子都已亭亭玉立如花似玉了。”


    龍已還錯愕不已,很快便想到了什麽,猛地轉頭盯著月無雙,顫聲道:“你該不會是想說…這女娃兒就是我那孫女吧?”


    山人嘴裏嘖個不停,對蘇異大為讚賞,若不是擔心刺激到龍已還,定是要對蘇異大肆褒獎一番,誇他將老魔頭的孫女都給騙走了。


    蘇異卻是繼續往前輩的痛處上紮刀子,直言不諱道:“前輩多次一問隻怕是心裏還存著僥幸,盼望這不是事實吧?否則早該上來相認才是。”


    龍已還臉色陰晴不定,從來都是沉穩冷靜,泰山崩於麵前而不改色的他此時竟是有了些許失態,蘇異也是沒想到還能有世俗的紅塵破事令他的心境泛起漣漪。


    月無雙設想過見麵後的諸多可能,好壞都有,卻是唯獨沒有眼前的這一種,她越想便是對這位外公越是失望,此時早已忘了緊張,唯有怒氣,便是大聲說道:“看來天下男人都是負心漢,爹是這樣,娘親的爹也是這樣,果然烏鴉都是一般的黑!”


    蘇異瞞下月至溫休妻的事情,便是擔心龍已還知道了要大發雷霆,甚至會去找人算賬,卻不想月無雙還是隱隱透露出了一些信息。


    果然龍已還聽了便即大怒道:“女娃兒,你說老夫是負心漢,老夫不與你計較,可你說你爹是負心漢,難不成是他負了我的寶貝女兒?”


    月無雙見他那副盛怒的模樣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龍已還氣勢大盛,少女可受不了,蘇異便擋在了她身前,沉聲說道:“沒想到前輩是這般避重就輕的狡猾之人,實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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