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兄準備什麽時候再陪我比一次劍?”


    從長樂一路到杭州城,這已是虞淵第十次向蘇異發出靈魂拷問,一日心願未遂,他便很難提起精神去欣賞什麽蘇杭盛世。


    隻是蘇異一路上心事重重,實在是沒什麽心情和他切磋,本著尊重對手的原則不願敷衍了事,便一直拖著。


    這段時間虞淵不僅劍術進展飛快,於人情世故方麵也大有長進,此時見蘇異怔怔地望著眼前那道朱紅大門出神,即使不知為何,卻也明白不該打擾,便又兀自按捺下心中的悸動。


    不過他不厭其煩而又不失禮貌的持續叨擾倒是將蘇異的惆悵衝淡了些許。


    眼前那塊高懸於梁頂的牌匾上,“蘇宅”二字出自蘇家祖輩太公之手,不知傳了多少代,曆久彌新,朱紅大門上生鏽的鋪首沒有補漆,但是換了個新的,隻不過不再是虎形,替了個雲垂銜環上上去,盡顯祥和,也低調很多。


    兩人駐足良久,直至蘇異輕聲歎氣,虞淵判斷時機應該是到了,這才開口問道:“蘇兄在看什麽呢?”


    “這是我家。”蘇異答道。


    虞淵想起下山前師尊再三囑咐過的那些世俗禮儀,便道:“既然是蘇兄家,那我自該登門拜訪一下。”


    他說罷便超蘇宅走去,蘇異卻是一動不動。


    果見虞淵沒走出幾步便又折返迴來,摸著腦袋說道:“不對啊,這是你家,該是你請我進去作客才對,我先拜訪算怎麽一迴事…”


    說到這,他突然長吸一口氣,像是想起了什麽關鍵的事情,接著道:“你在家門口站這麽久卻不進去是為什麽?”


    “太久沒迴過家了啊…他們肯定已經不認得我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進去才好。”蘇異低聲說著,像是生怕驚擾到宅院門前進出的人們。


    他心裏其實還有更大的擔憂沒有說出來,便是不知要如何與那位大伯相認,更是猶豫該不該相認。


    畢竟人心叵測,蘇異倒不是害怕蘇君路對自己不利,隻是擔心一語成讖,千裏歸家卻結局慘淡,徒增失望與傷悲。


    如果最後發現是杞人憂天呢,他又怕自己的到來會給蘇家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這般患得患失間,蘇異終於將主意打到了虞淵身上,計上心來,說道:“不如虞兄先去打頭陣,我那位大伯也是用劍的高手,你便以論劍的名義登門拜訪,如何?”


    虞淵對此倒是沒什麽異議,反而一聽“論劍”二字便來了精神,隻不過還是狐疑地看了蘇異一眼,想不明白為何要如此折騰。


    便見他上前隨手攔下一個家仆模樣的人,正要說明來意,那人看到他一身的江湖氣卻是立馬變得警惕起來,率先喝問道:“你是什麽人!要做什麽?”


    好在虞淵並不是恃強淩弱之人,也不將那人的無禮放在心上,隻是稍怔半晌後方才客氣道:“我是來找你們家…主人比劍的,還望通報…”


    誰知那家仆聽了之後更是生氣,不等他說完便打斷道:“我家老爺已經封劍多年,煩請你們不要再來叨擾了,慢走不送!”


    這人措辭並無不雅,但語氣中十足的不耐煩,已算是很不禮貌了。


    聽說主人家已經封了劍,虞淵大失所望,正要離去,卻見蘇異走了過來,對那家仆說道:“我這位兄弟乃是劍聖傳人,久聞蘇家武狀元的大名,隻可惜緣慳一麵,如今正巧路過蘇杭,雖遺憾無法再見識到逸雲劍法的威風,但如果能有幸入府拜會狀元爺,就算隻說上兩句話也是好的…”


    “所以能否麻煩通傳一聲,就說是劍聖傳人慕名而來。”


    蘇異這番話既客氣退讓打消了人家的疑慮,又是極力吹捧了主人家,那家仆聽了哪有不高興的道理,隻是兩隻眼珠子依舊滴溜溜地轉著,左右打量兩人。


    他雖不是江湖中人,但也聽說過劍聖的大名,那劍聖傳人的地位想必也不會差到哪去,難就難在分辨不了真假,隻不過這種事大可交給老爺去定奪,自己進去傳個話便是了。


    那家仆終於是轉身急忙一路小跑進了宅子,畢竟來人身份如果是真的,那可怠慢不得。


    片刻過後便見那家仆又出來將兩人領了進去,留他們在正堂裏等候,道是老爺有事正忙馬上便來,然後便自顧備茶去了。


    蘇異卻沒閑著,如見了新鮮事物般,好奇地四處打量著。


    這屋子的格局布置變化並不大,隻是多出補舊添新,記憶中的許多物事都還在,甚至好些陳設的擺放位置都沒變過。


    他依稀記的某個地方原來擺的是舊朝的彩瓷,還是被自己打碎後才換上了眼前這個新製的景窯梨花缸。


    除此之外,很多東西即便時隔十數年,蘇異依舊能叫得出來曆,他心道不知是不是大伯為了留個念想方才保存了這麽多的舊物什。


    蘇異東瞧西看,見到熟悉而又親切的東西再次出現在眼前,如置身夢幻,感覺很是奇妙,偶爾有種衝動想伸手摸一摸那些兒時攀過的牆壁,再躺一次以前打過滾的地方,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屋外,見到院子裏有不少追逐嬉鬧的少女少年,感覺能認出其中幾個,可聽到那些人談笑時叫出的名字卻是與自己心中所猜測的一個都對不上號,不由地暗自苦笑起來。


    虞淵的心境自然和他截然不同,任何時候最先看到的都是劍,此時便是第一眼就落在了遠處的幾個少年身上,問道:“蘇兄家裏的小輩也有練劍的高手?”


    蘇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那幾人圍在一起,不知在談論著什麽,每個人手裏倒確實都是提著一把劍。


    不多時,便見其中兩人來到院子正中央,擺開了架勢,顯然是要比劍,餘人見狀都退開去,漸漸安靜下來,饒有興致地站在一旁觀戰。


    虞淵頓時便來了興致,倚在欄杆上欣賞起來,自己比不了劍,看別人比解一解饞也是好的。


    蘇異在腦中搜尋那幾人的名字,同時也在想著大伯為何要封劍,這些人的劍法又是不是大伯交的。


    思緒正飄忽時,卻聽到虞淵發出一聲輕歎,接著不無遺憾道:“這一劍的火候還是差得太遠了,要是角度再刁鑽些,往右移上三分,速度再快半息,那就足以分出勝負了…”


    蘇異並沒有留心看那兩人出劍,但想來劍聖傳人的眼力何等高,他能這麽說定是錯不了,這話用於指點兩個年紀輕輕的無名小輩已算是極客氣了。


    可聽者卻不這麽想,左近的幾人聽他如此評價自己族中的劍道天才,眼神皆是變得不善起來,其中一人更是跑過去對那比劍的兩人低聲說了幾句,不用聽也知道是告狀的話語。


    果然那兩人聽罷都是大怒,一人被指招式遠不夠火候,另一人被說差點就要敗在那一劍之下,自然都不服氣,齊齊走來,但還保持著富家子弟的涵養,沒有破口大罵。


    便聽其中一人忿忿道:“你是什麽人!何以對我的劍法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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