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秋的慘白麵龐漸漸恢複了一絲血色,雙頰浮現些許紅潤,終於不再像先前那樣如屍體般冰冷。


    隻是在那一聲呢喃過後,她又沒了動靜,接下來便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死寂,漫長得快要磨去兩人的期望,令他們的心情再次急墜而下。


    “這…”蘇異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什麽話語能安慰到俞南舟。


    俞南舟麵色凝重,也不多說,隻是擺手道:“再等等。”


    好在這迴沒等多久,便見沈靈秋的眼皮開始急促地跳動起來,睫毛顫動不止,隨後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還是蘇異第一次看清沈靈秋的全貌。


    完美無瑕的臉龐再加以靈動雙眼的點綴,一時間令人難以將視線抽離,可蘇異此時心裏卻沒有絲毫雜念,並沒有初次與那道靈魂相遇時的尷尬場麵出現。


    他才發覺或許與那“魅狐”有關的傳說都不盡實,沈靈秋的美貌其實並不魅人,真正魅人的該是她的妖術,或是她那道“靈覺心火”無意間散發出來的異能。


    事實上無需以魅術惑人,沈靈秋隻憑那出塵脫俗的容貌,便足以迷倒眾生,令得俞南舟瀛東流這兩大宗師甘為犬馬,對她追捧不已。


    此時的“為犬馬者”俞南舟,一見沈靈秋睜眼,便即用手背去撫她的額頭,發覺冷熱無異常後,方才關切道:“你感覺如何?”


    沈靈秋轉了轉眼珠子,勉力將眉頭擠得皺起,接著才艱難開口說道:“你又做什麽好事了?”


    俞南舟苦笑不得,便在她身旁坐下,耐心解釋道:“當然是好事了…我找到你的肉身了,如今你的魂肉已經重新合一,以後就再也體會不到那種虛無飄渺的感覺了。”


    “你…沒有騙我?”


    沈靈秋的語氣很平淡,甚至略帶些嚴厲,想來是不希望別人為了安慰她而說謊。她雖然看上去像是放下了一切,但如果能活著,誰又想輕易死去,便因此更無法接受有人在這種大事上欺瞞自己。


    “我何時騙過你…”俞南舟無奈,又想哄小孩一般細語柔聲地說道:“你的肉身就被藏在泰安宮的一個神像裏。”


    “泰安宮…”沈靈秋迴憶著往事,又道:“那為何我渾身都不能動彈?”


    她接著嚐試去動一動手臂,卻隻能抬起一小截,便又無力地垂落在床榻上。


    俞南舟一緊張,正要去抓她的手腕時,卻又聽她說道:“我大概知道是怎麽一迴事了…估計是孤魂野鬼的飄飄蕩蕩習慣了,一時不適應這肉身。”


    聽她話裏有點自嘲之意,俞南舟便寬慰道:“這些都隻是暫時的,我這還有些靈藥可以助你快速恢複,一會就給你用上。”


    蘇異隻覺得自己這個時候還留在這裏似乎有些不太合適,便悄悄然地往後退去,正打算偷偷溜走,卻聽沈靈秋忽然說道:“我方才明明還看到有另一個人影的,現在去哪兒了?”


    蘇異聞聲腳下一滯,隻得迴到床榻旁,無奈道:“靈秋前輩,是我。”


    沈靈秋頓時喜道:“我就猜到一定是小公子在這…這迴又得你相助,妾身已經不知該如何賞你才好,真是頭痛呢…”


    “前輩言重了…”蘇異偷偷看了一眼俞南舟,接著說道:“師叔為了救前輩,已經給了晚輩不少好處,前輩就不必再為此費心了。”


    他接著又將離火璧取了下來,送到沈靈秋眼前,說道:“倒是晚輩該將這法器物歸原主了。”


    沈靈秋卻是笑道:“要物歸原主的話,你得找瀛東流去才對。”


    她隨即輕輕吸了一口氣,便見一道虛幻的火焰從離火璧中躥出,徑直鑽入了她的口中。


    “我隻拿迴我的靈覺心火便可。”


    蘇異也不矯情,收起離火璧,然後朝俞南舟眨了眨眼,便找了個借口離去,留下兩人獨處一室。


    此時夜已頗深,月也一點都不圓,二十五六日,正是細彎的時候,沒什麽看頭,更不明亮。


    院子裏略顯昏暗,得借著屋子裏的燭火才能看得清些。


    尹子芊已經不在,想來是困倦迴房歇息去了,還剩苦榆守在這裏,仰頭觀望黯淡的月色。


    蘇異輕手輕腳地合上門,卻還是驚動了苦榆,便見他迴過頭,很是善解人意地輕聲問道:“一切可都順利?”


    “有勞大師關心,算是有驚無險。”蘇異走道他身旁說道。


    “那便好…”


    “大師這是要走了?”蘇異突然問道。


    苦榆似乎並不覺得意外,點頭道:“沒錯,不過我有些好奇,小客人為何有此一問?”


    “此間事已了,大師似乎已經沒有再繼續待下去的理由了,再者,這裏的麻煩事多,總會受無端牽連,就算大師不走,我也會請大師離開的…”蘇異接著取出歸魂盞,將它交到了苦榆的手中,又笑道:“物歸原主。”


    苦榆欣然接過,欣慰道:“恭喜小客人如約履行了一次諾言。”


    蘇異心中突然感慨萬千,想起了最開始與他如兒戲般的相遇,隨後不打不相識,再一路走來,算是相聊甚歡,頗有忘年交之意,此時就要別離,心裏竟有些空落落的。


    便見蘇異對苦榆鞠躬行了一合十禮,說道:“大師,以前小子不懂事,雖然事出有因,但終究是行了不義之事,幸得大師海涵,不僅不見罪,還慷慨點撥,令小子受用終身…”


    “大師此恩,小子…將一生銘記於心。”


    苦榆也合十還禮,躬身說道:“能有所悟,是小客人自己的造化與幸事,我可沒做什麽…即便我有意點撥,也須得小客人有那頓悟的慧心才行。”


    “小客人做事雖時有跳脫,不拘小節,但可貴在從不失大義,世間萬萬之理,能持其一而終年不動,方為最真。望小客人今後持之以恆,他日再見時,莫讓我失望才是。”


    “大師給人的壓力可真大…”蘇異苦笑道。


    “我也在不停地學習,這迴從小客人身上學到了許多,受益匪淺,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學到了揶揄和說笑是嗎?”蘇異打趣道。


    苦榆笑而不語。


    蘇異見他再行一禮似要離去的樣子,便疑惑道:“大師這就要走了?”


    “夜黑風高時,好偷摸離開不是嗎?”苦榆難得以如此說笑道。


    蘇異便也不再多留,隻默默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悵然若失,但也有些痛快。


    是最後的那番釋懷之談,聊得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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