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蘇異想起了一些蹊蹺之處,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說道:“你先前不是說,要趕在頭七之前完成六道洗練才能活下來嗎?”


    “什麽東西?我沒說過。”洪釋庵矢口否認道,“你大概是聽錯了,我說的應該是完成畜生道的洗練。”


    “不。”蘇異十分確信,又道:“如果不能在頭七之前完成六道洗練,一定會死。這句話是不是你說的?”


    “不是。”


    “那就是狗說的。”


    洪釋庵偏偏受不了這種幼稚的刺激,表情難看,本就滿是褶皺的臉龐更加扭曲,一陣語塞後終是惱羞成怒道:“好嘛!老子不也是為了你好?”


    蘇異對他冷眼直視,滿臉的狐疑,心道跟這塊老薑打交道真得把每個字拆碎了細嚼,否則分辨不了他到底哪一句是說的是人話。


    洪釋庵又兀自解釋道:“要是告訴你實話,你這小子磨磨唧唧地在畜生道裏慢慢消磨時間,反而無益。倒不如一鼓作氣,衝而破之。老夫就是這麽的有先見之明。”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全變了味,變得純屬狡辯。


    蘇異冷笑道:“你可真是死鬼老頭南釗鬼國說鬼事——鬼話連篇。”


    洪釋庵卻是忽地變得嚴肅起來,滿臉認真地勸誡道:“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南釗鬼國’這四個字,在老夫麵前說說也就罷了,到了外麵可千萬不能提。”


    蘇異嚴重懷疑他是在轉移話題,企圖蒙混過關,但心裏還是默默地記下了這句話,並不去問他緣由。


    “真搞不清楚你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洪釋庵老臉半點不紅,一副用心良苦的樣子,道:“我那不都是為了你好。”


    “那我的兩位朋友去哪了?”蘇異突然質問道。


    洪釋庵麵不改色,與他對視的眼神毫不躲閃,正色道:“老夫向你保證過的,自然不會食言,她們現在安全的很。”


    蘇異聽他避重就輕,心中暗自冷笑。若是沒有先前的經驗,說不定也就信了,這迴卻是馬上便猜到他在搞鬼。隻不過搞的是什麽鬼,從這老頭的口中肯定是問不出來了。


    “芷鳶,芷鳶…”


    蘇異嚐試著在神識中溝通芷鳶,卻聽厭頊應道:“別喊了…你現在身在一界神明的地盤裏,還是在他的腹地洞府中,他要是有意阻撓,你是絕對聯係不上芷鳶姑娘的。”


    又一條路被堵死,蘇異隻覺得憋屈得很,便是咬牙道:“什麽一界神明,邊境之神…都是他自己的說辭罷了,說不定他就隻是一個小破山神。”


    “即便是小破山神,也不是現在的你能對付得了的。”


    厭頊的話倒是提醒了蘇異,令他壓下了心中的那口氣,臉色恢複平靜,呐呐道:“你說的對,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厭頊眼中一亮,欣慰道:“你比以前沉穩了不少,看來這一趟鬼門關,走得也不虧…謀定而後動,當是如此。”


    “你一條破龍什麽時候學會這麽多人話了…”蘇異搖頭笑道。


    神識世界外,他裝出一副安心的樣子,說道:“既然她們安然無恙,那我就放心了,接下來就抓緊時間開始六道洗練吧。”


    洪釋庵見他轉變得如此之快,微感訝異,讚歎他沉穩之外,又暗道這小子不好糊弄,今後要算計他得再小心些才是。


    “你能如此刻苦是件好事...”洪釋庵清了清嗓子,開始傳道授業,說道:“你大概也弄明白了,畜生道洗練的是靈魂,那麽接下來的餓鬼道…”


    他才剛開了個頭,卻聽蘇異突然打斷道:“等等!”


    “夜靈姬呢?”蘇異目光四處掃蕩,不見花貓的身影。


    “什麽夜靈姬?”洪釋庵反問道。


    “那隻貓啊!你剛才不是去追它了嗎?”蘇異又開始懷疑起他是否真的患有癡呆之症。


    “啊…原來他給小夜琈改了個名字叫夜靈姬…怪好聽的…”洪釋庵恍然大悟,接著又是滿臉慚愧,歎道:“老夫…沒能追上她。”


    “你…”蘇異被他氣得笑出聲來,難以置信道:“你這個又是上天又是入地的明王神尊,竟連一隻小花貓都抓不住?”


    蘇異從晝沉的眼神裏便能看得出他對夜靈姬的溺愛,此事因自己而起,若夜靈姬當真走丟,那便是辜負了晝沉的一番信任。


    但見洪釋庵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半點也沒有擔驚受怕的樣子,還笑嘻嘻道:“小夜琈可沒你想的那麽弱,老夫不顯露兩分實力,還真抓不住她。但稍微用上點力,又怕嚇著她,所以…不過用不著擔心,她會沒事的。”


    洪釋庵說著突然一臉警惕地看著蘇異,道:“你又是在擔心什麽?為何比我還緊張?難不成你是在覬覦小夜琈?”


    “我覬覦一隻貓?”蘇異氣不打一處來,憤慨道:“所謂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夜靈姬是我帶出來的,我總得把它安全帶迴去吧?”


    “你小子還算有點良心…”


    “慢著…”蘇異逐漸想起了自己曾經猜測過的故事,問道:“夜靈姬也是個轉輪者?”


    “你是豬腦子吧。”洪釋庵沒好氣道,“小夜琈若真的隻是一隻貓,老夫…老夫至於那般失態嗎?”


    他對於夜琈失而複得的狂喜,早已遠遠蓋過了先前失態鬧出的尷尬與窘迫,蓋過了一切。


    “小夜琈可是當年老夫門下最小的弟子。”


    蘇異點頭,卻沒有再追問下去,隻在心裏默默地補充著一出師徒恩仇大戲。


    洪釋庵沒等到他的好奇發問,一籮筐的話便是憋在肚裏,不吐不快。就像滿心歡喜要與人分享一件喜事時,卻發現無人關心,著實有些難受。


    但他同時也欣賞蘇異的“不多事”,便又道:“怎麽樣?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蘇異從這無賴老兒對夜靈姬的情感裏終於看到了一點人性的光輝,便笑道:“請吧。”


    …


    另一邊,月無雙在何六升的連哄帶騙之下,花了半日的時間,才從山腳處挪到了千歲峒口。


    離下一個歇腳的地方還遠著,又是入了夜,何六升作為主人家總不能主動要求兩位小姑娘在路上將就一夜,便替兩人找了個住所安頓下來。


    月無雙在房中來迴踱步,一會又在桌前枯坐看著燭火發呆,就是毫無困意,無法入眠。


    她憂心忡忡道:“芷鳶,你能看到很多東西,那能不能看到蘇異?他是不是真的還在老頭那裏?”


    芷鳶搖了搖頭,愧疚道:“那位老前輩修為高深,我的眼睛…看不到裏麵去。不過我相信他不會撒謊,主人現在一定還活著。”


    “就算知道他還活著,我們也不能就這麽走了…”月無雙始終不放心,腦中思緒飛轉,苦想對策,又拍手道:“不行,得想個辦法再進去那老頭的洞府看看…”


    此時忽地有一道黑影將兩人籠罩,隻見一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芷鳶橫身擋在了月無雙身前,急道一聲:“主母!”


    月無雙從沉思中迴過神,見到來人,便皺眉道:“青浦?你一直在跟著我?”


    青浦心中苦笑道若不是有人跟著你,師爺怎麽會放心讓你一個人闖南釗國呢?你這一路上又怎會那麽順利呢?


    但他還是沒有正麵迴答月無雙的疑問,反是說道:“屬下本無意偷聽小姐說話,但師爺來信,說有重要的事要轉告小姐,所以屬下不得不冒昧現身,嚇到了小姐和小姐的這位…朋友,還請小姐恕罪。”


    月無雙雖心有不快,卻還是忍下了小姐脾氣,問道:“什麽事?”


    “師爺說,南釗國邊境不太安定,大量兵力暗中集結,馳關一戰恐難避免。”


    “所以呢?”


    “師爺希望小姐能盡快動身,趕在戰事發動前迴到馳關。”


    “不…”月無雙剛想拒絕,卻想起賈師瑜一路上對自己不停嘮叨的話。蘇異在成長,自己確實也該有所進益才是,至少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


    而這一次的冒險已是賈師瑜對自己最大的縱容與信任,若是再胡鬧下去,隻怕會辜負且連累了他。


    隻是月無雙始終不甘心就這麽離去,左右為難之下,頓時一陣心煩意亂,便是敷衍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青浦點頭,身形隨即緩緩消失在陰影中。


    月無雙又坐到那燭前,一手托腮,仿佛火光裏全是蘇異的影子。


    房中陷入了許久的靜默,接著被一陣敲門聲打破。


    門外傳來何六升的聲音道:“兩位姑娘,深夜冒昧打擾,本是不該。但…我還是想跟兩位說幾句話。”


    “進來吧…”月無雙意興闌珊道。


    何六升推開了門,卻隻邁過門檻,站在門口說道:“姑娘的那位下屬說得沒錯,你們應該盡快趕迴大宋國才是。這邊境…確實有些不太平。”


    “你也來偷聽?”月無雙皺眉惱怒道。


    “雖不是本意,但也的確是偷聽了,我先給姑娘道個歉。”何六升先道了歉才開始解釋道:“方才察覺兩位房裏有動靜,隨後又聽到了有第三個人的聲音,恐是歹人,隻怕傷了兩位姑娘,便過來看一看。沒承想卻是將你們的談話給聽了去,才發覺所謂歹人原是姑娘的同夥。”


    “我還想再提一句,姑娘的這位同夥隱匿手段雖然非常高明,但我看不出來,卻不代表沒有人能看出來,至少老爹是一定知道他們的存在。現在戰事又起,隻怕有人趁亂犯事,而光憑藏在暗處的那幾位,還不足以保護姑娘的周全。所以…還請姑娘慎重考慮。”


    何六升說罷便告了聲辭,掩上房門退了出去。


    月無雙從他的話裏聽出了許多意思,其中不乏警告與勸誡,一時間心更亂了幾分。


    她索性將燭火吹滅,說道:“芷鳶,你說我們真的該走嗎?”


    “我…都聽主母的。”芷鳶答道。


    她忽地發覺黑暗中有人從背後伸手摟住了自己的腰肢,用力一箍,耳鬢邊接著便響起了月無雙那略帶憔悴與憂傷的聲音道:“傻丫頭,方才為何擋在我身前?你的武功又未必見得比我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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