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楚趴在桌子上,本是百無聊賴。小師妹的事情她不是不關心,隻是一想到稍有些複雜的線索,便開始頭痛。此時見蘇異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更覺心煩,便拍桌道:“別再走來走去了,地板都快被你踩爛了。”


    此時蘇異眼前有三條路,三條都能去到終點,正當難以抉擇時,殷楚楚的聲音便如同給了他指引。既然路都一樣,自然是哪一條好走,便走那一條。


    蘇異在殷楚楚身邊坐下,問道:“楚楚,你的書庫裏麵有沒有關於那位滄河府知府的軼聞?”


    殷楚楚緩緩坐起,一手托腮,說道:“書上所記載,多半都是京都的事情。像滄河府這種離京都甚是遙遠的地方,相關的記錄是少之又少。不過我倒是記得有一個京官是出自滄河府,名字嘛…不記得了。不過你要找的是五年前案發時,時任滄河府知府的那位大人,能不能對得上都未必。”


    “你想將每一個涉案之人都揪出來?”宋秋韻問道,“這樣做,動靜會不會太大了些?”


    她以為蘇異要將每一個參與到人口買賣裏的人都繩之於法,心中不禁擔憂起來,甚至覺得此舉有些不自量力。單是伐倒萬州商號這一棵參天大樹,便是難如登天,蘇異似乎還想要將它的根須都挖出來,把有份在這大樹底下乘過涼的人都一一找出。


    這不僅做不到,可能還會引起公憤。


    好在蘇異答道:“當然不是。我隻是突然對那位大人很感興趣罷了。”


    “這一次百馬幫的出現太過奇怪了。”他又接著分析道,“按理說,你們能混跡在滄州一帶,行俠仗義五年之久,除去放水的人販子一夥之外,至今沒有遇到過什麽高手,出過什麽大事,應該有些實力才是。”


    聽他說到“行俠仗義”時,宋恣瀟不知為何會覺得臉頰發燙,似乎是終於認識到自己配不上這四個字。


    “但觀你們和百馬幫一戰,會潰敗,你們實力弱隻是一個原因,百馬幫太強也是事實。那實力強大的百馬幫,又是為何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


    被蘇異評價為“實力弱”,宋恣瀟沒有半點不服,隻是兀自點著頭。


    “難道不是因為那通緝令?”曦妃仙問道。


    蘇異搖頭道:“五百兩對於一個人來說確實很多,但對一樣要養活數百人的百馬幫來說,連那數百騎駿馬的飼料錢都不夠。我更傾向於他們的出現,是因為林煥之帶來的那條消息。”


    “難道你是想說,百馬幫有可能是那位知府大人雇來滅口的?”


    “是那位知府大人,還是那個想上位的知縣大人,便不得而知了。”


    宋秋韻卻是說道:“是哪位大人,並不重要。既然現在人沒事,就不要再節外生枝了。我們還是盡快辦完事離開滄州為妙。”


    “知己知彼嘛…不過你說得沒錯,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再多生事端。”


    蘇異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加之自己也沒有理由非要去和兩個素未謀麵的朝廷命官對著幹,便沒有再堅持。


    兩人如此決定,卻是引起了宋恣瀟的不滿,便聽她急道:“你們不會打算丟下那些錦東的同鄉不管,就這麽迴去吧?”


    宋秋韻確實就是這麽打算的,並非她不願去救人,隻是知道蘇異有更長遠的計劃。若是貿然行動,怕會亂了大局。更何況,在迴程的路上還有一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要對付,再去招惹那什麽大人,實屬不智。


    她隻得勸道:“瀟瀟,一個百馬幫便能讓你狼狽不堪,若不是我們及時趕到,你還能活命嗎?難不成,你真的以為自己能在滄州與那些地頭蛇對抗?”


    見宋恣瀟咬牙,一副不甘心的樣子,蘇異知道若是要她就這麽迴神女宮,定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便問道:“那些同鄉的下落,你都調查清楚了嗎?”


    宋恣瀟微微一愣,說道:“沒有。”


    “就算讓你查到了他們的下落,你有能力將他們救出來嗎?”


    宋恣瀟搖頭。


    “再退一步講,就算我們能幫你救人,你又能保證他們不會像宋恣鈺那樣,不願離去?”


    宋恣瀟繼續搖頭,頹喪道:“不能。”


    蘇異歎道:“我看就連那個林煥之,都是大有問題。”


    這一次,宋恣瀟卻是十分堅定道:“不會的,這五年裏我沒少調查過他,他的的確確就是廣安府知府家的公子。我打聽過,林大人確實有一個公子叫林煥之,而且我還隨他去過知府的府邸,錯不了。”


    “廣安府知府大人的公子,會被通緝懸賞?”蘇異難以置信道。


    這種事確實叫人很難相信。


    大宋國土地的分級,國之下便為州,州之下為縣,縣之下為鎮鄉與村。州府乃是一州之首,治所之地,故而通常州府的知府都會兼任知州。


    就如杭州,下有杭州城、宜原等地。一州之首叫杭州府,位於杭州城,下轄還有多個鄉鎮。


    也有土地大些的州存在“一州兩府”,甚至是“一州多府”的現象,知州的治所在哪裏,哪裏便是州府。像滄州便是一州兩府,州府是滄河甸所在的滄河府,另外一府便是廣安府。


    廣安府知府的權利,雖遠不如兼任知州的滄河府知府大,但好歹也是管轄著眾多縣城鄉村。


    而現在,就連一個長樂知縣的公子也能在長樂城裏橫行霸道,一個知府就算無力替兒子脫罪,卻也總不至於讓事情發展到通緝懸賞這般大陣仗。


    “我倒要看看,這個知府的公子最後要如何脫罪收場。”蘇異饒有興致道。


    “那林煥之不是約你在老地方不見不散嗎?既然如此,你便去赴約,讓他帶我們去找你的那些同鄉。做完這件事,你便要老老實實跟你姑姑迴神女宮,如何?”


    宋恣瀟大喜過望,答應了下來。


    人便是這樣,隻要在妥協的過程中找到了平衡點,便能忘掉自己剛開始做出讓步時的痛苦。


    倒不是蘇異在哄騙宋恣瀟,這隻是內心的一個適應過程罷了。而宋恣瀟也明白自己沒辦法要求太多,爭取到這個結果,便再也沒有遺憾了。


    總算將事情聊了個明白,將眾人遣走後,宋秋韻卻唯獨留下了蘇異。房門緩緩閉合,將三人那奇怪與調笑的眼神隔絕在外,蘇異瞬間便開始感覺到渾身不自在。


    “坐吧,離那麽遠幹什麽?我們又不是第一次這般相處了,你怎麽一次比一次害羞。”宋秋韻笑道。


    “宋長老留我下來做什麽?”蘇異倒也很快便適應,坦然坐下問道。


    “為什麽要陪著瀟瀟胡鬧?”宋秋韻很快便收起了笑容,嚴肅道。


    “若是不胡鬧,你那個小侄女又怎麽會乖乖跟你迴去。今後,恐怕有你頭痛的時候吧?”


    “快意恩仇固然痛快,但為了一時痛快而葬送了一場長遠的謀劃,值得嗎?”


    蘇異知道她所指,“快意恩仇”的是宋恣瀟,“謀劃”則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東西。為了幫宋秋韻,卻要蘇異打破自己的堅持。“值不值”問的是蘇異,或許也是宋秋韻在問自己承不承得起這個情。


    蘇異想了許久,才開口說道:“萬洲商號就像一座參天廣廈,從外麵去揭它的牆皮,傷不了它的筋骨。唯有刨它的根,掘它的基,才能使其傾倒。”


    “但這個過程很漫長,甚至漫長到直至它倒下的前一刻,你都不會看到任何希望。最大的難處,便是不知它何時傾倒,有可能窮極一生,都辦不到這件事情。試問又有多少人能耐得住這樣的寂寞,能一直隱忍下去,堅持去做一件未必能看到結果的事情?”


    “現在的我,隻是有些厭煩了。所以我便決定,時不時要拆它幾塊磚頭木板下來過過癮。”


    蘇異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終究做不到一直隱忍,謀求一場大爆發。


    “總而言之,謝謝你。”


    “宋長老怎麽又說謝謝了?你這樣我很是不習慣。”


    “難道你所做的一切,還當不起一句謝謝嗎?還是說,你覺得光一句謝謝不夠?”


    “夠了夠了…”蘇異忙連聲說道。


    “你覺得夠,可是我覺得不夠,還是得像個方法報答你才行。”宋秋韻卻是說道。


    蘇異有些心慌,生怕她也說出一些“以身相許”的話來。


    好在宋秋韻並沒有如他所願,而是掏出了一塊木質令牌遞給了他。


    蘇異接過令牌,隻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一些字,仔細看才發現其實不像是令牌,倒像是符咒多一些。


    “這是什麽?”


    “天慈母敕令。”宋秋韻答道,“看到上麵的字了嗎?寫得便是‘玄天廣渡大慈大悲善母敕令’。天慈母是我們神女宮供奉的神母,據說天慈神母飛升成神之前留下了三道敕令,這便是其中一道。傳說有大能之效,乃是神女宮的至寶。後來宮主便以這三道敕令作為獎勵,來賞賜那些對宮裏有過大貢獻的人。見之,如見宮主。你若拿著她去見宮主,求她替你做一些事情,她定不會拒絕。”


    “這…會不會太貴重了些?”蘇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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