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火光乍現,熱浪襲來,沈嶽頓覺不妙,雙刀合力劈出一道刀勁。火鳳凰被當中劈成兩半,然而待刀勁消散,便又聚合起來,威勢分毫未減。


    沈嶽如臨大敵,將兩把重刀並在一起,擋在身前。內力外湧,如兩扇閉合的大門一般。


    這一招“關山門”乃是他畢生所學中最適合以靜打動,以守代攻,防禦最強的一招。若還是擋不下那妖異的漫天火焰,就隻能認栽了。


    然而內勁形成的“山門”並沒有抵擋太久,很快便被鳳凰衝破了防禦,開始洗刷著兩柄魚鱗重刀。火焰受重刀所阻,半數朝兩邊溢散而去,隨意半點星火隻要一沾上衣角,便能燃出一個窟窿。


    沈嶽汗如雨下,如置身蒸籠,調動了全身內力,才堪堪夠抵禦身身周傳來的那股熱氣。


    好在火焰很快便也熄滅了,在沈嶽身前形成了一片扇形的焦黑之地,他的衣袖也幾乎被燒毀,裸露出兩條粗壯的手臂。


    更可憐的,還屬兩柄金背魚鱗刀,已然名不副實。重刀的刀身,被炙烤的那一麵已經被熔煉成了鐵水,刀背上的燙金混在其中消失不見,魚鱗更是不複存在。待逐漸冷卻下來,重刀已經變成了一塊凹凸不平的廢鐵,模樣比曦妃仙的“雪雨”要慘上千萬倍。


    無暇心痛愛刀,沈嶽便大吼道:“都給我一起上,宰了他!”


    此時顏麵都丟光了,也不用再顧忌什麽“以多欺少”,他隻想盡快收拾掉蘇異。


    百馬幫的人聞言紛紛又再亮出了兵刃,朝蘇異衝殺而去。


    “這可不是個好主意呀…沈幫主。”


    本以為沈嶽能知難而退,沒想到反是激怒了他。


    “小子,我承認你是厲害,但你能架得住人多嗎?”


    沈嶽棄了兩把廢刀,雙臂一陣,便對蘇異欺身而上。刀雖不能用,但“沉山勁”卻不挑兵刃,拳頭一樣能使。他縱身一躍,使一招“猛虎上山”,攻向龍首上的蘇異。


    “人多我不怕,人又多又強我才怕。”蘇異輕描淡寫道。


    離火璧脫手而出,化作一麵盾牌擋在他身前。沈嶽雙拳打在離火璧上,沒有撼動其分毫。


    “好一個烏龜殼。”他一邊鍥而不舍地出著拳,一邊出言譏諷道。


    “別著急,等我解決完你那幫嘍囉再來收拾你。”


    蘇異神念蔓延開去,開始溝通天地,借用力量。仙力花出去一分,便能借來百分的天地之力,這便是仙修最大的優勢。而借來之力,戰後慢慢歸還便是。以至於有人戲稱仙修乃是“使未來之力,行現在之事”。


    蘇異能感覺到天地間的力量在迴應著他的神念,隻需意念一動,便能為他所用。百馬幫的每一個朝他衝來的人,都在他的感知之下。他捏起印訣,“土行之術”施展開來,地麵隨之開始塌陷。


    百馬幫的人紛紛陷入泥沼之中,隻剩一個頭尚且暴露在空氣中,不至於窒息而亡。但人,肯定是動彈不得了。


    這隻是“土行之術”的一個小小的妙用,稱不上什麽大殺招,對付幾個嘍囉綽綽有餘。加之他“吞丹煉神”之後仙力飛漲至降龍境,才能做到大範圍的施術,且聲勢看起來十分浩大,但其實他在術法上的造詣已經與境界脫節。以降龍境的修為還在使這種低等級的“土行之術”,實則有些說不過去。厭頊敦促他“多練練”,並非單純出於嘲諷,多半是實話實說。


    然而在旁人看來,不明所以,隻會被表現所迷惑,被他的實力給嚇到了,以為他是“大能之人”。


    就連宋秋韻三人也是“上當受騙”。她們本已長劍出鞘,正準備助蘇異一臂之力。隻不過第二步還沒邁出去,百馬幫的人已經全軍覆沒。


    “這家夥實力已經精進到這種地步了嗎?不聲不響的,也不知他是如何修煉的。”宋秋韻無奈道,“這下可就真打不過他了…”


    若是她知道蘇異其實懶散得很,實力暴漲,有一半是被逼的,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曦妃仙知道一些實情,但不能說出來,隻是半真半假地苦笑道:“是啊…完全追趕不上了。”


    小小的火球,自己都對付不了,確實是一個追趕不及的差距啊,曦妃仙心道。


    但這差距對她來說,既是打擊,也是動力。


    這一幕落在宋恣瀟眼中,更是令她久久不能平靜。仿佛她的眼瞳裏依舊在閃動著烈焰滔天,地麵轟然塌陷的畫麵。


    他們“正義騎”百十號人,被百馬幫輕鬆擊潰,而百馬幫的人連同實力強大的幫主卻都是被蘇異一人輕鬆製服,看上去像是還留有餘力的樣子。


    那蘇異的實力,會有多強大?這是宋恣瀟此時最想知道的事情。


    蘇異伸手一抓,盾牌縮成離火棍,順手便揮了出去,接下沈嶽一拳。離火棍隨即又化作環圈,“三景通玄掌”打出,穿過環圈擊向沈嶽,離火璧同時縮向了他的手腕。


    “馭敵勁”與“沉山勁”不分上下,但比起招式,蘇異還遠不及沈嶽經驗老道。隻是仗著“乘風禦飛”的靈動,才能與他周旋開來,打個平分秋色。


    正當沈嶽心中稍感寬慰,又重拾起一些信心時,卻聽蘇異又說道:“沈幫主,我還有更厲害的招式,你要不要試試?”


    蘇異也不是在說大話,論威力,天物將最強,但消耗太大。現在的他是能不用妖氣,就不用。


    沈嶽一聽這話,頭都大了,但又不敢再貿然去試探蘇異的真假。吃過的虧再吃一次,那是白癡才會做的事情。他隻能說道:“我看不必了,小友這套掌法便厲害得很,在下還想再請教一二。”


    蘇異立馬會意,心道這沈嶽說好聽點時能屈能伸,但說難聽些就是欺軟怕硬,是個見風使舵的主。


    他無非就是想退得體麵些,蘇異也順了他的意,繼續施展“三景通玄掌”和他過招。


    兩人漸漸收力,互相確認了心意,蘇異方才說道:“沈幫主神功蓋世,再這麽打下去,恐怕也是難分勝負。不如就各退一步,我放過你的人,你放過我的人。如何?”


    沈嶽心道這小子還算會做人,便道:“也罷,小友深藏不露,老哥我也自歎不如。能和氣收場,最好不過。”


    這番話倒是顯得他甚是自謙,但實情如何,除了蘇異大概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蘇異為了表示誠意,當先解開了“土行之術”和“五行化龍”的術法,兩人落在地麵上。被困的百馬幫眾人感覺泥土一鬆,也得以從泥地裏脫困爬出。


    沈嶽又說了一番場麵話,表明自己是為了一幫弟兄的安危,方才選擇與蘇異和解。又道蘇異是英雄出少年,能與自己打個平手很是厲害雲雲。既抬高了蘇異,又能顯示出自己的謙和。


    明眼人都看到他方才盡落下風,但經他這麽一頓自吹自擂,又開始懷疑起來。還真有幫眾以為沈嶽是為了救人,才選擇了妥協,感動得落淚。


    蘇異心中覺得好笑,卻也不拆穿他。此後江湖之大,各行一處,未必還有再見麵的機會,讓他占些口舌上的便宜,算不得什麽。


    宋恣瀟先前被沈嶽蹂躪,後來看著他被蘇異輕鬆壓製,本是非常解氣。但見他帶著百馬幫一行人退走,心中忿忿不平,上前質問道:“為何放他們走?我們有很多弟兄死在百馬幫手裏,這仇不能不報。”


    宋秋韻眉頭一皺,喝道:“瀟瀟,不得無禮!”


    蘇異擺手示意她不用在意,看著宋恣瀟問道:“將他們打跑的人,是我還是你?”


    宋恣瀟絲毫不迴避他的目光,答道:“是你。”


    “那死在白馬幫手裏的人,是你的弟兄,還是我的?”


    “我的…”


    “既然如此,這個仇你是不是應該自己去報?”


    出乎蘇異的意料,宋恣瀟聽了深以為然,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話。這讓他本是有些不快的心稍稍舒展了些。


    他的不快,倒不是因為宋恣瀟的無禮。隻是他向來不喜歡那些“愚忠”、“愚義”的人。一根筋想問題,一條路走到黑,注定做不成大事。


    但宋恣瀟能夠自己意識到問題所在,並沒有堅持要“慷他人之慨”,強硬要求他幫自己報仇,他也就不多介懷了。


    這時林煥之上前拱手說道:“這位…少俠,多謝出手相助。”


    蘇異卻是冷眼道:“林煥之是吧?你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你的畫像可是還在通緝令上掛著,五百兩不是一個小數目。此時你最該做的,不是向我道謝,而是抓緊時間逃跑。”


    對於林煥之,蘇異也是沒有半分好感。他作為匪首,帶著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打家劫舍,本是罪不可赦。但見他年紀似乎也不大,而且要對他動手宋恣瀟定也要保他,蘇異才打算放他一馬。


    林煥之啞口無言,半晌過後才說道:“總而言之,多謝。”


    隨後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看向了宋恣瀟,說道:“恣瀟,走嗎?”


    蘇異也看向了她,問道:“怎麽樣?你是跟他走,還是跟我們走?”


    這種事本該宋秋韻出麵,但蘇異知道她此時心亂,拿不了什麽主意,隻能代勞了。


    給宋恣瀟選擇,隻是給她麵子。現在她的同伴沒了生命危險,可再沒有理由胡鬧。如果她堅持要跟林煥之走,蘇異也隻能先將她綁迴去了。


    “我跟你走。”宋恣瀟卻是毫不猶豫道。


    蘇異沒有發現的是,她說得是“你”,而非“你們”。


    林煥之本一直是一副溫和的樣子,此時聽了宋恣瀟的話,方才第一次露出了著急的神色。隻是他見蘇異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便又換了一張柔和的麵孔,說道:“那恣瀟,我們在老地方等你。你可不能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不見不散。”


    說完這一番話,他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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