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香廳裏,月無雙正閉著眼睛,聽著那虹梨姑娘彈琴奏曲,滿臉舒適的樣子,好不快活。


    一曲奏罷,虹梨那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按琴麵,將尤自顫動的琴弦撫靜下來,說道:“諸位公子大人,接下來想聽什麽曲子,還請出價罷。”


    這裏的規矩是,誰出的錢多,便奏誰點的曲子。一夜裏出錢最多的,還有機會和頭牌共度良宵。這種競價的方式用在這群有錢人身上,倒是能激起他們的好勝心,甚至為了麵子而砸錢聽曲。閉月軒倒是好算計。


    此時台下喊的,都是諸如“紅月生歌”百兩,“瀟湘曲”百二十兩,什麽“江山美人”百七十。卻是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冒了出來,笑道:“我出五百兩,買虹梨姑娘一首‘難忍思春’。”


    光聽名字,便知這不是什麽正經曲子。


    虹梨微微一笑,委婉道:“奴家並不會彈什麽‘難忍思春’,不如公子換一首吧。”


    那人醉醺醺的,顯然是喝多了,一拍桌案道:“在這閉月軒,還沒有敢叫我孫乾換曲子的,你是第一個。”


    “小女子剛來閉月軒不久,壞了孫公子的規矩,還請原諒。”


    “無妨,想要本公子原諒你也很簡單,便按規矩辦事,今夜陪本公子睡一宿,這事便就這麽算了。”


    孫乾這話說得露骨,饒是虹梨不想多生事端,也難忍怒氣,雙手微微發抖。像她這種賣藝之人,雖不是全不賣身,卻有挑選客人的權利。這也是閉月軒的規矩。


    隻不過現在孫乾拿自己的規矩來壓閉月軒的規矩,卻不知道他有多大的能耐,虹梨也不敢貿然得罪他。但見旁人的模樣,便知這個孫乾來頭很大,自己怕是惹不起。


    她心中哀歎,正打算妥協,卻聽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說道:“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麽本事。”


    正是月無雙。


    虹梨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為她擔心。


    孫乾的注意力立馬被月無雙吸引了去,便見他走到月無雙麵前,冷冷道:“你要多管閑事?”


    “小爺我隻是實話實說,何來的多管閑事?”


    “行。”孫乾笑道,“既然你不是要管閑事,便請乖乖坐好。本公子要去和虹梨姑娘共度良宵了。”


    “慢著。”


    “怎麽了?你又有事?”孫乾不耐道。


    “按閉月軒的規矩,自然是誰出價高誰才有機會與虹梨姑娘共度良宵,而且隻是有機會而已。莫說姑娘會不會答應你,首先你便不是出價最高的。”


    “怎麽的?你要拿閉月軒的規矩來壓我?”孫乾往月無雙身上靠著,一身酒氣,熏得她不斷往後倒去。


    “規矩就是規矩,若是人人都像你這樣不按規矩來,豈不亂套了。莫非是你玩不起?”


    “玩,當然玩得起。不過本公子現在對虹梨沒興趣了,本公子要玩你。”孫乾一邊不住地往月無雙身上逼近著,一張大臉毫不顧忌地便往她身上湊。


    眾人盡皆嘩然,麵麵相覷,無不相互議論起來。來這閉月軒的,可以說是什麽怪癖都有人見過,但唯獨沒有來這裏玩男人的。


    “你…真叫人惡心!”月無雙有些慌張,不知是不是被孫乾看出了端倪。


    女扮男裝闖青樓的事情她幹過不少迴,並不是沒有被發現過,隻不過大家都是看破不說破。但像孫乾這樣的無賴,她卻是從沒遇到過。


    “怎麽了?你既是兔兒爺,我也喜歡兔兒爺,兩情相悅,有什麽好惡心的。”


    眾人紛紛別過頭去,或是離開了瀾香廳,都不願看這畫麵。


    孫乾忽然轉了性子,對著在場眾人告罪,又對虹梨姑娘拱手道:“姑娘還請繼續奏琴,這裏的事,本公子就不摻和了。現在,我要和這位公子去共度良宵了。”


    眾人心中稱快,都想他趕緊離去,免得再做出些難看的事,說一些難聽的話,汙了眾人耳目。


    “你瘋了吧你!”月無雙不自覺地退了一步,沒想到自己反成了這賤人的目標,更是心慌。


    “我沒瘋,你要是有膽,就再叫大聲點。”孫乾已經慢慢將月無雙逼得無路可退。


    他捏起月無雙的下巴,說道:“為什麽我沒瘋?因為我知道比起虹梨,你要更甜美些。”


    孫乾一邊說著,一邊貪婪地上下打量著月無雙。


    “你…”


    “你要是將別人再引過來,那我便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女人。想想看,青樓的女人,和逛青樓的女人,哪個更能讓他們敢興趣。一個是天天都能看到的,而你,可不是隨時都能遇到的呢。”


    月無雙心中泛起一陣涼意,身體因緊張而有些難以動彈,心道他真的看出了自己的女兒身。


    孫乾又繼續道:“若是你乖乖陪我一夜,這件事也就這麽過去了。否則,第二天整個長樂城都會知道你這個逛青樓的女子,你的畫像也會掛滿全城。怎麽樣?好好想一想,和我孫乾睡一覺,你也不吃虧。”


    月無雙隻覺得惡心,用力啐了一口道:“想和本小姐睡覺,你做夢呢吧?”


    一道唾沫落在孫乾的嘴唇上,卻見他毫不生起,反而將那唾沫舔進嘴裏,砸了咂嘴道:“很好…很美味…”


    月無雙險些吐了出來,盡管那是她的口水。此時她總算明白了些,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看來,你是不願意了?”孫乾冷冷地盯著月無雙道。


    “我已經說了,想和本小姐睡覺,你隻能迴去做夢。”


    “本公子偏偏喜歡你這種性格的。”孫乾說著,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一下筋骨。


    “啪”地一聲脆響,一把巴掌落在了月無雙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個紅通通的巴掌印,將她扇倒在地。


    “你…你敢打我?”月無雙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眼中盡是憤怒。心中委屈,眼淚不住地打轉,終是流了下來。


    那巴掌聲在奏曲聲中顯得格外突兀,眾人都紛紛朝兩人看了過來,卻沒人敢來勸一句。


    “嗯?你問我敢不敢?那我便敢給你看。”孫乾擼起了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那邊虹梨的目光其實時時盯著月無雙,隻不過孫乾那一巴掌太過突然,她也是反應不及。現在知道他又要打人,便出言勸道:“孫公子,若是做得太過,恐怕有損閉月軒的麵子。”


    孫乾的巴掌停在半空,說道:“你隻管彈你的琴便好,這時來插一腳,是想今晚一起來陪我睡覺嗎?”


    “公子…”虹梨還待再說什麽,卻聽孫乾又道:“奏一曲激昂些的曲子,來助助興,本公子正嫌這樣打人太單調了呢。”


    巴掌緩緩落下,未觸及月無雙的臉龐,手腕便被一隻手給鉗住。


    “啊——!”孫乾忽然跪倒在地,痛唿起來,額頭上滿是冷很。


    來人正是蘇異,將孫乾的手放開後,隻見他兀自捂著手腕,躺在地上左右翻滾。


    “你沒事吧?”蘇異柔聲問道。


    見到月無雙被欺負的那一刻,他總算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至少,他對月無雙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


    此時安心下來,月無雙的淚水反而決了堤,不敢委屈與後怕。更多的,還是蘇異的出現,給了她一個可以放縱哭泣的懷抱。隻不過她還記得自己尚是男子身份,便躲在了蘇異那個如山一般高大的背後,偷偷抹眼淚。


    蘇異留意到了她半邊臉上的那個紅印子,便知孫乾有多用力,她是受了多少罪。


    他心中憤怒,正打算出手先將孫乾擒下來再說,卻見一旁出現了幾道護衛模樣的人影,圍向孫乾去查看他的傷勢。


    “公子...”一人喚道。


    孫乾滾了一會,沒那麽痛了,方才抬起那隻無力耷拉著的手掌,虛弱道:“碎…碎了…”


    見他嘴唇發白,滿頭大汗,幾個護衛都是麵麵相覷。


    其中一個想要去看一看他的手腕,卻不想稍一觸碰,孫乾便發出了如殺豬一般的叫聲,怒罵道:“你她娘的是想痛死我嗎!”


    其中一個一直沒說過話的,修為最高,皺著眉頭對蘇異說道:“這位…少年…出手未免也太重了些?”


    蘇異輕笑道:“重嗎?我倒是覺得還可以再重些。”


    那人甕聲甕氣道:“年輕人,莫要太過囂張,須知…”


    沒等他說完,蘇異便打斷道:“別放狗屁了,你們要是想護著他,就一起上吧。要不想死,就趕緊走。”


    這人隻是在幾個護衛裏修為最高,然而在他眼裏卻是不值一提。


    “大言不慚!”那人哼了一聲道,並不認為一個少年會有多難對付,隻是獨自一人掄起拳頭朝蘇異攻來。


    蘇異隻是輕輕一掌,便將他打得吐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孫乾驚得忘了痛,顫抖道:“快…快去喊人。”


    “你盡管去喊,喊些人過來給你收屍也好。”蘇異笑道。


    這笑容卻讓孫乾覺得毛骨悚然,仿佛看到了下一刻自己“被收屍”的場景。


    知道蘇異捏碎了孫乾的腕骨,月無雙已經沒了怒氣,反而覺得甜蜜得很。但見事情要鬧大,她知道自己是來辦正事的,若是因為自己而暴露此行的目的,恐怕要惹惱蘇異,便道:“那賤人來頭不小,我們還是先撤吧,免得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不,”蘇異卻是堅決道,“那人打了你一巴,就是給拿命還都不夠。”


    月無雙美目盯著他,眼波流轉,滿是感動,心口更是顫動不已,仿佛能感覺到血液裏流淌著蜜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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