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府各處搜查完畢的黑衣人又聚集到了一起,向那黑衣人首領匯報,每支隊伍均是一無所獲。那首領果然沒有食言,搜尋無果便再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向著唐功卓抱拳道了一聲:“叨擾唐家主了”,便自率人馬離去了。


    唐功卓目眥欲裂,恨不得將這些人抽筋剝骨。


    偏院那邊,唐英向著眾人道了謝,又轉向蘇異鄭重道:“蘇師弟,這次多謝你救了我的妹妹,唐英沒齒難忘。”聲音裏透著一股虛弱,說罷又向蘇異深深鞠了一躬。


    唐怡此時像是知道自己闖了禍,躲在唐英身後,隻露出半個腦袋眨巴眼睛看著蘇異。


    “言重了…”蘇異倒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玉籬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看著別處,唐英略微遲疑後,來到玉籬麵前,躬身道:“玉籬師妹,此次多虧你不計前嫌仗義出手,救了小妹…日間之事全因唐府正遭逢大難,我當時…當時有些魂不守舍,並非有意怠慢各位師兄妹,還請玉籬師妹原諒。”


    唐英這一番話不可謂不隆重了,玉籬聽得也是頗感訝異,沒想到高傲如唐英竟會放下身段來。她雖計較,卻不是小氣之人,然而從沒有人如此鄭重跟她說過話,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隻得含糊說道:“算了算了…”


    唐英此時心事盡除,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唐英師妹你也不要再客氣了,”玉衡像是不經意般說道,“說來倒是師兄慚愧,沒能攔住那些歹人,讓他們得逞了。”


    “無妨…他們要找的東西…並不在那裏麵。”唐英有些慚愧道。


    “什麽!?”唐英的話猶如巨石在水裏擊起千層浪,不滿之聲此起彼伏。拚盡了力氣幫忙,到頭來卻被告知是多此一舉,此前的努力全是無用功,教太鄢山眾人如何能不激動。


    “既然知道他們在裏頭找不到東西,為什麽不幹脆讓他們進去搜啊?”有人大聲問道,矛頭指向唐怡,畢竟是她幾次拚死攔在門前。


    “是我沒有管教好舍妹,讓各位費心了,我代她向各位賠禮。”唐英誠懇道。唐怡依舊躲在唐英身後,滿臉無辜的樣子。


    玉籬倒是疑惑,繞過唐英對唐怡問道:“喂,你是不是傻,非要攔著他們,連小命都差點不要了。”


    “難道你們家可以由著外人隨意進出,東翻西找地搗亂嗎?”唐怡底氣十足,義正言辭道,“爹爹說了,若是由著他們,別人可是會瞧不起我們唐家的。我可以沒有麵子,但是爹爹不行,他最愛惜他的麵子了。”


    眾人默然。這番話從一個小女孩嘴裏說出來,多少有些讓人難以適應。再設身處地想一下,也就不難理解了。而像唐英那般的人,也不知道是吞下了多少恥辱,才下定決心任人欺淩不作抵抗的。


    “難道為了你爹的麵子,我們就要去冒生命危險嗎?”有人依然不依不撓道。


    “好了好了,我們這不都沒事嗎…再說拔刀相助本就是我們所向往之事,更何況幫的還是兩個弱女子,我們該為今日的果斷出擊感到高興才是。”也有豁達之人如此說道。


    唐英向那人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又朝眾人鞠了一躬,說道:“無論如何,唐英代唐府在此謝過各位了,得蒙太鄢山相助,唐府上下感激不盡。”


    眾人心下稍感安慰,雖白忙活一場,但多少也總算是為唐府出了點力了。


    這一夜看似轟動,到最後卻也沒有出現什麽傷筋動骨之事,看上去就像是又一場鬧劇。常人鬱悶一場也就算過去了,唐功卓卻是被氣的七竅生煙,久久不能平靜。被黑衣人在自己的府邸大肆搜查了一番而自己卻毫無作為,這幾乎是要了唐功卓半條老命。


    別過了唐英,蘇異一行人又搶在守誠前麵迴到了客棧。守誠即便知道了他們有此舉動,也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多教訓幾句罷了。這一夜氣氛沉重,隻要不出什麽大事,他也無心去管一群小輩。


    蘇異和駒鈴共睡一榻,兩人都是久不能寐。


    蘇異想著“天物手”的威力,心裏迴味無窮。駒鈴時刻關心著蘇異的動向,也記住了那夜色下的狼爪,詭異而猙獰,在蘇異的手臂上卻似乎毫不違和。可在他的認知裏,那是邪惡的化身,無論如何也難將其和身旁的這個男孩聯係在一起。


    苦思無解,駒鈴甩了甩頭,翻了個身,想驅散腦袋裏那些雜亂的想法。


    “咦,你怎麽還沒睡?”蘇異聽到了聲響,細聲問道。


    “嗯…我睡不著…”駒鈴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方才還在對蘇異有一番想法與猜測。


    “你今天使得那劍法有什麽名堂?好像很厲害的樣子。”蘇異也嚐試著不再去想那“天物手”,想到別處,便記起了駒鈴那能夠“輕鬆”對付黑衣人的劍法。


    “當然厲害了,那可是我們雲上的‘逸雲劍法’,我現在隻是初窺門徑而已。”說到劍法,駒鈴話語裏滿是自豪,又突然問道:“你不會嗎?”


    “我?‘逸雲劍’嗎?我怎麽會?”蘇異滿臉疑惑。


    駒鈴本想說你蘇家也有人會這劍法,而且登峰造極,卻又想到蘇異的身世,便閉口不言,轉而說道:“哦…你本該可以會的。”


    “嗯?啥?”蘇異一頭霧水。


    “那天師父想收你為徒來著,若你跟著師父,他定會教你的。”駒鈴一邊迴想著,一邊說道。


    “那天?”蘇異想起兩人初次見麵時的場景,說道,“哦…我記起來了,是我娘…他不讓。”蘇異又在心裏補了一句:“那時我也是老大不情願跟雲遊走的”。


    蘇異努力裝出一副很可惜的樣子。“逸雲劍法”雖然厲害,卻也沒有到讓他後悔的地步。相比之下,他卻是更慶幸沒有跟雲遊走,否則又如何拜入歸陽子門下。在天清殿的那段時日,大概是他這輩子最愜意的日子了。當然這些想法他總歸是不忍對駒鈴說的。


    “下迴你跟我一起去見師父吧!你也不必拜入我們雲上,隻消讓師父傳你‘逸雲劍’便好了!師父他不拘泥小節,跟觀裏那些人不一樣,定會答應的。”說道此處,駒鈴似乎想到了什麽,興奮起來,睡意更減。他隱約覺得,有了“逸雲劍法”蘇異便可以不再用那妖手了,他也可以不用再將那邪惡的化身跟蘇異聯係到一起。或許當年師父也是這麽個想法吧。駒鈴胡思亂想著,殊不知方向是猜對了,答案卻也隻是對了一半。


    蘇異初時隻是想著對這個單純的小道士友好一些,以彌補當年的無禮。此時見駒鈴對自己如此用心,卻是有些感動了。


    “若是可以,那便太好了!”蘇異順著這個方向想,心裏也對“逸雲劍法”多了些期待。這樣一來心裏似乎平衡了許多。


    “沒錯了,師父一定會答應的,”駒鈴高興道,“咦,那樣我不是成了你師兄了?”


    “你想占我便宜嗎?”蘇異笑道,“那可不行。”


    “沒關係,若是能和你同門,那我當你師弟也是開心的。”駒鈴毫不在意,繼續幻想道。


    蘇異內心觸動,他自小離家,曆盡人間冷暖,世間真心待他,對他好之人屈指可數。即使是玉衡玉籬,也難以讓他這般感動。迴想起一路的相處,這個小道士似乎天生隻知道對別人好那般。


    “那我們便按年齡來算吧,你今年多大了?”蘇異問道。


    “十三歲。”駒鈴答道。


    “我十五,大你兩歲,若日後跟你同門了,那我便是你師兄了。”


    “一言為定!”駒鈴差點從床上坐起來。


    “對了,你家裏有兄弟姐妹嗎?”蘇異又問道。


    “家裏?你是說觀裏嗎?有很多啊,可是他們都不願意和我玩…”駒鈴有些沮喪道。


    蘇異心裏一緊,想來駒鈴的身世要比自己可憐許多,就連在道觀裏也比不得自己在太鄢山。他又試探道:“那你父母呢?在哪裏?”


    “我的父母無處不在啊。”


    “嗯?”


    見蘇異不解,駒鈴又道:“師父說,是大地的恩澤養育了我,大地即父母,父母即大地,故而他們無處不在。”


    原來他連父母都沒有。


    蘇異點頭道:“這樣說來也沒錯。”他不知駒鈴是天性通達,還是當真全然不懂,但無論如何,這般開心地活著,卻也很好。想來雲遊煞費苦心,蘇異也就不去點破了。


    “這樣吧,我看也不用等到咱們同門了。我虛長你兩歲,你便認我當兄長如何?”蘇異又道。


    “真的嗎?!”駒鈴驚喜之餘,說話的聲音不禁大了些。


    “噓——師兄睡得正香呢。”蘇異壓低了聲音道。那邊玉衡隻是翻了個身子,一日的奔波勞累讓他睡得極沉。


    駒鈴吐了吐舌頭,又小聲問道:“真的嗎?”他乍聽之下驚喜,之後卻以為蘇異在開玩笑占他便宜。無怪他懷疑,蘇異平日裏確實多愛玩鬧。


    知道自己平日沒少開師兄弟玩笑,蘇異心裏暗道慚愧,說道:“自然是真的了。”


    “好啊好啊。”駒鈴開心的輾轉反側,又忽然滔滔不絕道:“隻可惜我現在還不能教你‘逸雲劍’,一來是沒得師門應允,二來是我實力不夠。或許再過兩年便可以了吧…不,興許要三年。對了,若我見到師父便求一求他,到時候便能教你啦!”駒鈴說得眉飛色舞,隻道蘇異對“逸雲劍”很感興趣。他不懂世俗禮節,對道門清規似乎也了解不多,蘇異也不介意,任由他胡說。兩人除了心裏認了對方作兄弟之外,其他一點沒變。


    聊到疲憊之時,兩人才沉沉睡去,睡夢中還在說著囈語對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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