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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怎見浮生不若夢(三)


    “對了。汲黯對堂邑侯府莊園裏所種植的宿麥十分讚賞。我想,那應該不是姑姑的主意吧?”劉徹輕輕挽起她的長發,輕巧地擺弄了幾下,便整出一個簡單的發髻,用銀簪固定住。


    “嗯,那是我的主意。”陳嬌見發髻已經弄好了,便轉過頭,站起身,說道,“侯府莊園裏宿麥的播種已經全部完成了。農戶們預計到四五月間一畝可產麥百石左右。”


    這兩三年間,她向李希學了不少東西配合上那些來自現代的學問,總算知道了自己的淺薄。對於這個大漢朝來說,餘磊留下的許多東西都是無根之木,想了許久她也隻能從最基礎的農業插手。讓館陶公主為她尋了一處莊園,請了許多有經驗的農夫來研究些高產作物,然後她提出一些諸如輪作區種之類的方法,試著提高農作物的產量。試了這兩年時間,卻僅有宿麥一項是符合大量推廣條件的。


    還有就是商業,可能是由於中央王朝對諸侯來說還不夠強勢,再加上陳嬌的不斷反對和勸說,這幾年間倒也沒有頒布多少難為商賈的法令。隻是,陳嬌知道再這樣下去,對商賈開刀卻是在所難免,而陳嬌亦再不打算去阻止,要在一個還有奴隸製殘餘的封建社會初期發展重商主義,那無疑是找死。隻是,她希望能夠想出個什麽辦法,至少不能讓儒家形成輕商的習性,漢武一朝定下的某些體製和習性其實對後來的封建王朝的影響是極為深遠的。


    “你和董仲舒倒是不謀而合啊。”劉徹笑道。


    “董仲舒?”陳嬌有些詫異。


    “他也曾向朕提議過,推廣宿麥的種植。”劉徹說道。


    “董仲舒……”陳嬌沉吟了許久,方開口問道,“他現在應該已經是膠西王相了吧?”


    “嗯。”劉徹點了點頭。


    “陛下很欣賞他嗎?”


    “他是個有大才華地人。”劉徹微微一笑,說道,“說到這個。最近朝廷當年和匈奴交易一事,被淮南王揭了出來。倒是多虧了他的一番上書,為朝廷解了圍。”


    “上書?”陳嬌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劉徹,很好奇於,董仲舒這個被後世風傳為腐儒的人,到底會怎麽看待自己和李希開頭的匈奴攻略。這些年,由朝廷的軍隊保護商人們往匈奴取利已經漸成風氣。當初他們做的事情,原就不可能永遠瞞住天下人。隻是這事對於漢人來說,畢竟是頭一遭,有些非議倒是難免的。


    “朕想想,上麵是怎麽說的。”劉徹揚眉想了想,開口說道。“他朝廷所用地政策,評價是很簡單明了的八個字。”


    “哪八個字?”


    “義動君子,利動貪人。”劉徹張嘴說道。


    陳嬌默默迴味了一番,說道:“說的倒是很精辟。”


    “而且。他認為,匈奴者,非可以仁義說也,獨可說以厚利,結之於天耳.故與之厚利以沒其意,與盟於天以堅其約,質其愛子以累其心,匈奴雖欲展轉,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殺愛子何!夫賦斂行賂不足以當三軍之費,城郭之固無以異於貞士之約,而使邊城守境之民父兄緩帶,稚子咽哺,胡馬不窺於長城,而羽檄不行於中國,不亦便於天下乎。”劉徹憑借著驚人的記憶力將董仲舒上書中的句子默背了出來,“他如今是天下讀書人的競相膜拜的宗師。有他一句評價,倒是讓朝廷行事便利了許多。”


    “聽了你這些話,我倒是很想見見這位董大人了。莫怪。這些年來,徽臣一直那麽崇敬他。”陳嬌歎息道,“可惜,如今他遠在膠西。卻是見不到了。”


    “嗬嗬,遲則兩年,快則半年,朕就會調他迴來的。”劉徹輕笑道,“到時候,再宣他入宮就是了。”


    劉徹邊說邊將陳嬌擁入懷中,說道:“這事上,唯一可恨地便是淮南王。這老家夥。卻是越來越等不及了。前陣子,有一個叫雷被的人,來密告淮南王叔謀反之事。”


    陳嬌沒有反抗,隻是靜靜地聽著。


    “結果,卷入這件事情的人,還真是出人意料的多啊。”劉徹的聲音沉沉地,帶著一絲令人沉醉的沙啞,但是陳嬌不必抬頭也知道。此刻他的表情和眼神有多麽冷酷。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敵人是從來不會手軟地。


    “淮南王、衡山王、膠東王、江都王,一個一個都不安分。”劉徹冷冷說道。


    “你打算怎麽辦?”


    “斬草除根。當年若不是文皇帝一時心軟。又封了淮南王叔,也不會有今日之禍。”


    “……放過江都王後和翁主可以嗎?”陳嬌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


    “……朕會派人將她們送到劉徽臣那裏的。”劉徹隻是一頓,立刻迴答道。


    “謝謝。”陳嬌將頭深深埋進劉徹的懷中,悶聲道。


    “合騎侯公孫敖為中軍將軍,太仆賀為左將軍,郎中令李廣為後將軍。翕侯趙信為前將軍。衛尉蘇建為右將軍。由大將軍衛青率領,共計十萬騎兵,出定襄,以擊匈奴。”李希的聲音在房內響起。


    陳潛和陳伏聽完之後,點了點頭,隨即陳潛說道:“希兒,如今你已官至尚書令,甚得陛下寵幸。很多事情,你都可以自己拿主意了,我們二人也沒什麽可說的。”


    “隻是,有一件事情,我們必須提醒你。”


    “李磷在右北平已經呆了整整五年了。五年之中,衛青屢次出塞,陛下都不曾令他隨軍。我以為,這其中怕是有些問題。”


    “是啊。李磷的才華絕對不在衛青的任何部將之下,當年陛下也十分欣賞他。沒有道理置而不用的。隻怕,是陛下仍然對當年遼東之事,心存懷疑。”


    李希聽完之後。沉默了半晌,方開口說道:“此事,地確有不妥當之處。隻是,假如陛下仍然心存疑意,為何這三年來卻沒有任何舉動呢。要將李磷下獄查問,也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不管怎麽說,我們都不可以忽視了陛下這個異常的舉動。當初你雖然掩飾得十分小心,但是。陛下手底下地密探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啊。”陳潛說道。


    “是啊。”陳伏亦點頭道,“假如讓陛下查知你和陳家的關係,隻怕我們如今的平靜就要一去不複返了。”


    心情沉甸甸地離開兩位老者居住的院子,李希迴到了自己地院落。看到七歲地女兒正乖乖地在母親的指導下彈琴,而七歲地兒子則在莊昕的指導下練劍。四人看到李希進來,便立刻迎了上來。


    “孩兒恭迎爹爹。”身為長子的李允一貫沉靜,雖然才隻有七歲,說話做事卻已經有大將之風。女兒李嫣靠在弟弟的身邊。靦腆地笑著,柔聲說道:“女兒恭迎爹爹。”


    李希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一陣暖意,但是想到方才兩位長者的提醒,又覺得在這個家的上頭有一片陰雲繚繞。


    “夫君。怎麽了?”張萃敏銳地感覺到了李希的心情變化,便開口問道。


    “不,沒什麽。”李希不想讓妻女太過擔心,便搖了搖頭。說道。他有些怔怔地凝視著兒子李允,過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允兒,爹讓莊叔帶你出去遊曆,如何?”


    “真的嗎?”李允立刻露出了興奮地神情,“我可以去你和娘曾經遊曆過的大江大河嗎?”


    “是啊。你也長大了。該出去見識見識了。”李希點頭道。


    李允得到這個承諾,十分開心,他自懂事起就被困在這茂陵邑中。有時候聽到張萃和他說的各地風情一直十分向往。不同於兒子的高興,張萃微微皺著眉頭,對於李希的這個安排有一種說不出地滋味。


    “不過,你在外麵行走,不能再用李允這個名字,也不能說你是我們家的人。”李希進一步說道,“爹給你起個化名,如何?”


    “好。孩兒但憑爹爹吩咐。”李允連連點頭。


    “允……允……允字出頭。你的化名就叫充吧。”李希說道。


    “充,李充。”李允念道。忽而搖頭道,“既然是化名,那也不能姓李了。孩兒此去是要遊遍我大漢的江山,不若改姓江如何?江充。”


    李希和妻子對視一笑,說道:“既然是你在外行走地名字,自然由你說了算。就叫江充吧。”


    夜深人初靜,張萃靠在塌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終於開口對身邊人說道:“夫君,你打算讓允兒這樣離開家嗎,像你當初一樣?”


    “……”


    “你若覺得擔憂,便辭官吧。我們一家人尋一處地方隱居。”張萃見他不迴答,便又說道。


    “怕是有些晚了。如今阿嬌還在宮中,我們若離開,難道要她一個人獨自麵對衛家的壓力嗎?”李希歎道,“從前我還是小看了陛下,如今在他身邊待得久了,才發現,此人心思之縝密,心機之深沉,的確是當世罕有。”


    元朔六年春四月。


    霍去病無聊地在地上踢著石子,發泄著怒氣。一個月前他們還帶領著十萬騎兵出塞,打算橫掃大漠的,可是卻在途中遇上了單於的主力,僅僅殲滅了數千敵人就不得不返迴定襄修整。方才他請求出戰又被衛青否決了,真是讓他非常氣悶。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了紀稹的房前,便推門而入,說道:“微之,我煩死了。我們出去比劍吧。”微之是紀稹出征前陳嬌給起的字。


    推門而入後,他驚訝地發現房中還另有一名男子,從他們二人嘴角尚未完全收攏的笑容可以看出,兩人方才應該是相談甚歡。


    “去病。”紀稹隻愣了一下便恢複了常態,起身為霍去病介紹道,“這是我從前在遼東城地朋友邢天,聽說我來了定襄,所以來探望的。”又轉頭對邢天介紹道:“邢天,這是霍去病,我在長安的朋友。”


    “邢天見過霍校尉。”邢天微微一笑,給霍去病行禮道。


    “不必多禮。”霍去病皺眉道,繼而轉向紀稹說道,“微之,陪我出去練劍吧。”


    “這……”紀稹有些為難地看著邢天,這是他們五年來第一次見麵,談了沒幾分鍾,就將人拋下,似乎不大好。


    邢天聳了聳肩,說道:“沒關係,正好我也想見識見識所謂的剽姚校尉的武藝。”


    霍去病立刻聽出了邢天口中明顯的不屑,眼光冷冷地掃過邢天,一手拉住紀稹,頭也不迴地向校場走去。紀稹迴頭微瞪了邢天一眼,用另一隻手在他腹部狠狠來了一下,邢天痞痞的笑容立刻變形。


    校場之上,過招的人,已經從紀稹和霍去病變為邢天和霍去病。兩人可算得上是勢均力敵,長期地僵持不下,引得許多人在旁觀看,不斷有喝彩聲傳出。


    邢天驚訝地發現霍去病居然不是他想像中地那種紈絝子弟,雖然他是憑著裙帶關係做了這個剽姚校尉,但是本人卻的確有真材實料。想來也是,能做稹地朋友,應該還是有幾分才學的。想到這,他不覺轉頭看了看校場邊上的紀稹。這一分神,霍去病的劍立刻就擺到了他的臉頰邊上。


    感覺頰邊的血絲凝成血珠慢慢滴下,看著眼前這個眼神犀利的少年,邢天反倒笑了,他說道:“霍校尉的武藝,邢天領教了。方才無禮之處,還望見諒。”


    這時,一邊忽然傳來一陣掌聲,三人迴頭發現居然是一身戎裝的衛青蘇建等人。紀稹、霍去病和邢天三人立刻上前見禮。


    “沒想到定襄居然還有這樣的少年英雄,不知道公子貴姓?怎會來此?”衛青對著紀霍二人點了點頭,然後轉向邢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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