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鳳凰是獨孤斬月以白璃魄的身份敬獻給雀無極的禮物,女皇以此絕世華美之物為貼身坐騎,心內沾沾自喜,竟不能自敬。


    殊不知,華美才是世間最徒有虛表的暗器。


    獨孤斬月一劍擊中玉鳳凰隱藏在暗處的機關,自美輪美奐的機械玉鳥中霎飛出無數片單薄如葉的玉碎。


    零零散散的玉碎像漫天掃射的狂鏢,可以肆意襲擊天上地間的任何角度。


    半空驟亂。


    除卻騎在玉鳳凰身上的雀無極本尊頃刻變成血人不說,但凡是前來救駕的鳥獸,或是準備圍攻蟲兒二人的惡徒。


    無一幸免,片片哀嚎之聲從天到地連成一體,叫蟲兒的心底好不痛快。


    保護著懷中稚嫩的幼子,蟲兒趕緊強撐起羸弱不堪的身子,連拖帶拽要把獨孤斬月背上肩頭。


    就是一步步爬到山上,她也要背著他。


    獨孤斬月傷得極重,琥珀色的眼泓中間歇地滾著紅珠子一般的淤血,他輕輕推開蟲兒的雙手,擋不住的柔情從眉眼間湧出。


    “沉煙……”


    趁亂,蟲兒將孩子遞在他麵前。


    沉煙仿佛看得見他一般,一眨不眨得盯著麵前被鮮血浸透了的俊美男子。


    “蟲兒,”獨孤斬月頑強起身,奄奄道“給我雷凰。”


    蟲兒僵硬。


    微晌,還是堅信不疑地將雷凰遞在獨孤斬月的手裏,獨孤斬月把雷凰垂掛在自己的軟劍劍柄上,以牙咬去雷凰柄間的封繩。


    翻手高抬,貼身攜帶近千年的軟劍滑如流星,精準擲向崇山疊崖中的一孔石道內。


    山對麵就是碧波蕩漾的萬頃巨湖。


    他要炸山引水?!!


    獨孤斬月道“蟲兒,保護孩子!!”


    “轟!!!”


    無邊無際的金光在狹窄山縫間驟然唿嘯,噴薄,,雷凰爆裂引發的山體動蕩,堪比九州間颶風齊過萬弩。


    巨山開縫,一股一股的湖水如同奔騰的駿馬,高勢低流,源源不斷地衝入蓮塚聖地內。


    “水!!水!!發洪水啦!!”


    玉鳳凰掃傷一片的殘存勢利,開始往後撤退。


    眼見山體開始搖搖欲崩,更大的洪水眨眼滅頂襲擊,許多不善水的朱雀鳳族武士丟盔棄甲,準備原路從進入聖地的山澗逃命。


    但是鬼族的瓷人反而英勇奮進,圍攻的勢頭依然迅猛。


    蟲兒身在道道巨大的水柱之下,更加感受得到地動山搖的驚悚與恐懼,如果水把山壓塌。


    他們一家三口轉眼便是亡魂。


    不用她擔憂,獨孤斬月屏息念訣,從身周調集最後一絲絲真力,編織出一堵彌高氣結。


    此氣結恰阻擋著湧入的最強一股水浪,巧妙將水浪改向,重新推迴山那邊的湖泊中去。


    雖然此舉冒險異常,但是唯一的生機。


    獨孤斬月吼道“蟲兒,去!!”把氣結的方向往怔呆的女人身邊寸寸推移。


    “不,不,不……”不該在這個時候軟弱,也不該在這個時候矯情。


    可是,他把唯一生還的機會,留給了她。


    “聽話!”看見蟲兒抱著孩子,明顯有了退縮的拒意,獨孤斬月的“你這笨蛋,到底聽不聽我的話!!”


    他的鼻腔開始湧出鮮血,身體最後一絲內裏漸漸消退。


    真想把這個固執的蠢女人狠狠家暴一頓。


    可是,他怎麽舍得呢?


    “笨蟲兒,乖,聽話……”


    強大的水流快把他整個人衝倒,獨孤斬月的胸口早被傷得體無完膚,隱隱的金光在他的傷痕中溜走,轉瞬即逝。


    蟲兒的心痛得要死去,連她的眼睛,耳朵,感官一並要歸於地獄。


    隻剩他。


    一個健步,蟲兒緊緊摟住獨孤斬月的胸口,一家三口緊密相連。


    他要死了。


    他要是死了,她該怎麽獨活下去。


    突如其來的擁抱,叫獨孤斬月瞬時柔了聲調,他伏頭吻吻沉煙。


    “你當娘了,還不堅強些,沉煙要笑你。”


    他又吻吻蟲兒流淚的眼睛。


    “對不起,以前我總叫你離開我的身邊。”


    “若是能有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獨孤斬月似乎還想說句話,蟲兒瞧他的眼睛驀地睜大,裏麵滿滿全是憤恨與驚訝。


    沉煙哇得一聲哭出聲來。


    怎麽了?


    蟲兒低頭。


    一直銀亮的箭頭從獨孤斬月的後背無聲刺入,竟……同時刺透了沉煙的身軀。


    一箭貫穿了蟲兒此生此世最在意的兩個人。


    父與子的血,滴滴地滾淌若蓮,鞭笞在蟲兒的眼簾,生生世世鐫刻入她最悲慘無助的記憶之巔。


    斬月,沉煙!!!


    沉煙的哭聲淒慘無比,從獨孤斬月的身後,漸漸閃現一具魔鬼的身影。


    傲狠!!


    傲狠額際的狂珠大放異彩,猩豔奪目,大手高舉,恰是一副丟出銀箭未收手的姿態,陰沉無比的聲音,像鬼魅一般自地獄幽幽飄來。


    “這孩子我不要了,但是你絕不能離開一步。”


    他為她的存在而生。


    其他什麽都是次要的。


    包括他的親骨肉


    啊啊啊啊!!!


    蟲兒的臉上瞬時布滿驚悚的猙獰,像是癲狂般叫道“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巨大的火湧從連珠內遊走在蟲兒的四肢五骸,燒碎了她的心,燒碎了她的理智,燒碎了她的靈魂。


    她要殺人!!她要殺人!!


    兩彎虛淡的蓮月輪,自消失許久之後,從蟲兒的頭際冉冉攀升。


    連珠在巨大的苦楚之下,冥冥中又結成三分,即將脫離蟲兒皮相的約束似得,把她的整個人都要分裂。


    蟲兒肢體散發出紅赤赤的豔霞,仿佛要燒著起來。


    她不是她,她是魔!!


    傲狠大喜,成了嗎?終於要成了嗎?連珠?!


    獨孤斬月抬手,猝不及防,將被極端仇恨困鎖的蟲兒一把推向彎曲的水湧之內。


    她得活著,她得活下去!


    轉手從後背扯出體內的銀箭,單手緊緊摟住沉煙,獨孤斬月代替蟲兒,與身後的仇人殊死搏鬥,直至她的身影隨著水泓的逆流,落入某個安全的角落。


    在蟲兒昏死前的記憶裏。


    這就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血泊中,與魔鬼殊死搏鬥成一團。


    隨之巨山崩潰如泥,遍地殘骸。


    她是誰?


    她是不幸。


    凡是她深愛的人都被無情地命運摧殘,凡是她深信不疑的人都背叛了友誼的堅貞。


    她是誰?


    她是雪若,是蟲兒,是赤焰火蓮,是亂世連珠。


    天要滅她,她便毀滅這天,地欲毀她,她便踐踏這地。


    飲她血的,她要毀滅一身!


    啖她肉的,她要血伐三族!


    害她家的,她要殺斷六道!


    她要以舉世之人為芻狗,曠之物為瞻馬,祭她純善,奠她親愛,祀她仇心。


    供她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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