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已經是如此慘絕人寰,更何況是村落中央?”


    “到處是燒焦的腐肉,到處是老老少少的淒厲慘叫,到處是找不見驅殼的亡魂。”


    “而我,第一次邁上大陸的含羞族少女,而我隻能躲在石洞裏,被熏嗆的死去活來,我的雙腿,也是在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狀況下,癱軟乏力的。”


    蟲兒忽然理解道“所以,你很害怕火,是嗎?可是,頑炎最殘忍的一麵叫你看到,你怎麽還能再愛上他呢?”


    柔珠手裏的針線如魚穿梭,她比蟲兒想象的要更加平靜,仿佛她口述的慘劇隻是發生在外人身上,而她隻是見證了一場血腥風暴的旁觀者。


    她慢慢道“因為頑炎把獨獨我放了,在屠戮了整個三十二島的所有散妖之後,他捉到了已經快要奄奄一息的我。”


    “他這個人,就是這麽黑白分明……”柔珠抬頭望向蟲兒,她的眼睛裏沒有羞怯,沒有驚懼後的惶恐,甚至沒有一滴水星淚雨。


    她又重複道“頑炎他就是這麽黑白分明的男人,他看我長得像個人樣子,以為是散妖捉來吃的無辜者,就把我領迴來,對我溫情對我好。”


    “其實,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愛上一個如此暴戾又溫情的人,如果我能躲得開,或許不會愛上他。”


    “又如果,我當時不是第一次褪去背後的蚌殼,恐怕,他如今至盛至愛的,就該是別的女子了。”


    這?


    蟲兒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段姻緣,直問柔珠道“那你們含羞族的其他人呢?他們又有沒有什麽事?這些年來,你怎麽沒有迴去找尋他們呢?”


    柔珠旋即笑道“在那場浩劫中,他們相安無事,因為我們根本不是妖。”


    “因為我們根本不是妖。”柔珠重重複兩遍,“再說,當時隻有我一個人脫了蚌殼,可以擅自跑到島上去玩,所以他們發現島上被火海屍山掩埋的時候,就舉家搬遷到深海裏去了。”


    “你也知道,我們含羞族最大的缺點,就是遇見危險的時候,人人都會躲在蚌殼裏,或許十年不敢出來,也或許一輩子不敢出來見人。”


    “就像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便會躲在蚌殼裏,十年不敢出來,也或者是萬年。”


    “直到,某一天,某一時,她不得不脫去自己的外殼,才能逼著自己麵對一切。”


    柔珠的話語轉而幽幽,神情若有所思起來,仿佛在春山遠岱一般的眉眼間環繞著雨霧,看不分明。


    “所以,當你背後又重新長出新的蚌殼時,鎮湳王也欣然接受了是嗎?”


    蟲兒反思,難怪鎮湳王總說,他的柔兒不是妖,不是妖。


    想來也是,鶩麵那塊銅疙瘩都算異族,柔珠如此純善,僅是背上長著一對蚌殼,怎麽能斷定她是妖呢?


    蟲兒暗罵自己的大腦被狗啃了,怎麽能因為偏見,就斷定一個人算不算妖呢?


    趕緊朝柔珠討巧道“好妹妹,等你和頑炎成婚以後,你可就是我名副其實的嫂子,為嫂子做事義不容辭,到時候我幫你去海裏尋你的親人,可好?”


    “呀!!”柔珠失魂一叫,原是把針尖不小心刺在蟲兒蔥蘢的玉指上,她仿佛沒幹過什麽壞事似的,整個人霎時慘白道“對不起姊姊,對不起姊姊,我怎麽能傷害到你呢?!!”


    蟲兒趕緊叫她收聲,不過是誤紮一下而已,不值得大驚小怪。


    血!!


    柔珠見蟲兒的指間洇出一滴紅豔豔的血珠,二話不說,把對方的手指驀地塞入自己的口內,輕柔一吮。


    蟲兒被她那若有似無的唇舌一觸,旋即咯咯笑道“妹妹,妹妹,你別亂舔呀,好癢癢……”


    酥麻過後,一股鑽心的撕痛從蟲兒指尖傳來,蟲兒立刻抽搐叫道“妹妹,妹妹,你別咬我啊!”


    “啊!”柔珠始才鬆開蟲兒的手指,霎時羞怯道“對不起,我……”


    再一看,蟲兒的整個手指頭被她咬了幾下,密密麻麻布滿十幾個齒痕。


    柔珠道“難道不是咬嗎?”她舔舔自己的唇沿,眼睛無形中死死盯著蟲兒紅腫的手指,尤勝吞食某樣東西,意猶未盡。


    蟲兒一下子就汙了,諄諄告誡道“不能咬,切記不能咬,手指不能咬,包括所有的長形……呃……它都不能咬,記住了嗎?”


    柔珠忽而被她奇怪的語言搞得蒙頭轉向,獨孤斬月許久未曾露麵,反而單手撐開車簾,朝裏麵冷冰冰一語道“你敢把剛才說的話,再給我說一遍嗎?”


    他的態度是冷的,但私底下朝蟲兒勾了勾小指,嘲弄之意興然,叫蟲兒的臉傾時赧成一團彤雲,暗把柔珠手裏的繡簍塞迴座位底下。


    柔珠顯然嚇了半跳,生怕自己跟蟲兒說得話叫對方聽去,可是再見獨孤斬月的眼神完全不看自己,根本不似貼耳窺聽的人品,也多少放鬆下來。


    鎮湳王此時進來,對所有人道“冧寒寺到了,我們下車。”


    給柔珠帶了掩紗的羽帽,萬分謹慎先將她人抱下車去。


    獨孤斬月堵在車門口,偏不叫蟲兒也下車,蟲兒低聲道“這裏人多,你休要作怪。”


    獨孤斬月仍不叫她順利下車,很有深意道“這兩夜裏,你也挺累的,需要我抱著你登山嗎?”


    蟲兒勾挑他一眼,萬種風情悉數滑出眼尾,叫獨孤斬月常年不易的心旌驀地一躍,她才道“小白,就算你不主動來獻殷勤,我也從不去吃別人家的酸醋。”


    遞上去自己的纖纖玉手,叫獨孤斬月收緊一拉,玲瓏有致的腰身已經滑在他的掌控之內,緊挨著他的身側,與他並肩而行。


    冧寒寺在祺山之巔,離湳洲城往西南處有八百餘裏腳程,不過他們是駕馭飛馬而來,一個時辰足夠。


    鎮湳王錦衣素服,抱著柔珠最先衝在最前,蟲兒依在獨孤斬月的懷裏,兩個人一是說說笑笑,四人才蹬半截山腰,早望見冧寒寺的廟門,造得甚是雄峻,遙見殿宇嵯峨,宮牆高聳,內院四方都砌水痕白石,正殿偏殿各式金碧輝煌,雖然格局不及蟲兒在封鱟山上所見過的聖廟暹迦,但也是氣宇軒宏了。


    柔珠預見那廟裏紅紅火火,香煙嫋嫋,油燈不滅,多少心驚膽顫,躲縮在鎮湳王的懷裏。


    鎮湳王知道她對當年的事情尚存著心病,緊緊擁著她道“柔兒,我心裏有你,就再也不會亂殺人了。”


    “相信我好嗎?那廟裏是安全的,我也是安全的,好嗎?”


    鎮湳王眼睛裏首次流露出一種怯怯的渴望,與他堅毅果決的五官形成鮮明對比。


    以前柔珠總喜歡躲在蚌殼裏,可如今她的一顰一笑,一怒一嗔就活靈活現地展現在自己麵前,叫他內心的憂懼驟然擴大。


    希望她不要恨他,甚至覺得他是個無情的惡人。


    頑炎現在隻想叫她的臉上,僅留下幸福得表情,為此,他願意付出一生一世的代價,來融化她心裏恐怖的堅冰。


    他說會護著她,柔珠自然萬分之萬地相信,看他把自己從山底下捧至山巔,柔珠情不自禁地摟住他的脖子。


    他的血是熱的,他的心也是熱的,他的愛更是熱的。


    柔珠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蟲兒見兩個人第一次親昵接觸,不住地點點頭道“這才是談戀愛該有的姿態嘛,兩個人都那麽害臊,真是急死我了。”


    忽然覺得眼前一閃,一隻玉白的手心拍在她的額頭上,“啪!”一聲震得蟲兒目瞪口呆。


    “你敢啪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獨孤斬月的臉,他的金色發絲在香籠般的山雲間,朦朧得仿佛暈染得畫卷。


    他很正經道“你的注意力,不許放在別人身上,隻能看著我的臉。”


    蟲兒撅起小嘴,若有所思道“老看你一個人,誰也總會膩嘛!”


    “真的嗎?我要驗證!”


    感覺對方要下黑手,蟲兒哈哈笑著一躲,吐吐舌頭跟他扮個鬼臉,瘋也似得追上鎮湳王的腳步,最先跑進冧寒寺裏。


    寺廟裏真是人煙興旺,沸聲列鼎。


    蟲兒怕柔珠不習慣熱鬧,委說自己剛才跑得太快,引得肚子疼,所以就不想去那最熱鬧的正殿裏去,想跟柔珠往樹蔭底下坐坐。


    獨孤斬月霎時瞪她一眼,恨恨道“做你的兒子和男人的,怕是都會早早折壽。”恨鐵不成鋼地把她拽迴懷裏,又低低撫慰道“我以後再不逗你跑了,快說說,肚子哪裏最痛,我給你揉揉。”


    不顧光天化日之下,大手就要塞進她的襖子裏去。


    鎮湳王霎時不滿道“哥哥我要在這裏秀恩愛,你們也跟著趕什麽熱鬧!”又責獨孤斬月道“你家的女人就是嬌氣,連跑兩步都喘不上氣。”


    獨孤斬月冷頂一句道“蟲兒有了我的骨肉,肯舍己出來陪你們吹風,我已經是萬分留情了。”


    蟲兒的頭是再也抬不起來了。


    柔珠從鎮湳王的懷裏探出臉來,煞是驚奇得圓張開粉嫩的小嘴。


    鎮湳王使勁思考了許久,赤紅著臉咬牙道“你倆......你倆在璧落島裏,就那個啥了?”


    獨孤斬月道“少說廢話,先達者為占先機,以後,你的孩子就得叫我的兒子哥哥。”


    這也值得炫耀嗎?


    蟲兒的頭更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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