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師鬼穀女才是惡夢的開始。


    她將蟲兒安排在掩夢軒靠近偏僻的一個簡陋小築中,裏麵陳設簡單,裝飾鄙陋,住宿條件隻能算作低級。尤其屋內常年不見太陽,陰森潮濕,夜風凝噎,總覺得自己直接睡在棺材裏麵。


    蟲兒猜是在獨孤斬月那裏,過慣了雍容華貴的日子,如今住在蓬門陋戶就開始挑三揀四。


    幹脆把心一橫將就住下,總好比那個假櫻祭夜,直接被關進那座高樓的地下室,聽說那樓名喚“雷凰樓”,倒挺適合千目大駕屈尊。


    突然深思那千目本是大名鼎鼎的上靈翱熾,如今頹敗到要給櫻祭夜那賊孫頂缸,真有種虎落平原被犬欺的即視感。


    櫻祭夜全然不知何去何蹤,仿佛根本沒有這個人的存在。蟲兒總禁不住猜疑難道一個果果,就讓他把他們賣給女魔頭了?


    鬼穀女性情乖張孤僻,嚴格規定蟲兒不許出掩夢軒的大門,這個提議蟲兒很讚同,外麵那麽多遊魂離魄在外麵從早到晚飄啊飄,她還沒有傻到自尋死路。


    鬼穀女規定蟲兒絕對不許進她的房間,蟲兒說好,鬼穀女說蟲兒絕對不能去“雷凰樓”,蟲兒說好,鬼穀女說晚上隻能呆在小築裏麵,蟲兒說好,鬼穀女說夜間聽見什麽聲音都不許出來,蟲兒說好。


    鬼穀女很滿意地對蟲兒讚揚道“鏡子說得沒錯,你果然是我命中注定的徒弟!”


    蟲兒想起她那日手中的玉鏡,小心翼翼問道“鏡子會說話嗎?”


    她鳳眼一瞪嚴厲道“不該你問的不要問!”


    蟲兒很是恭順地點一點頭,心想盤算有機會去看看千目的境況,鬼穀女似乎會讀心術,迴過頭來酥手朝她手腕一扣,上麵明晃晃多了個金鐲子。


    蟲兒對師傅送的見麵禮絕對滿意,感激涕零要拜她一拜。


    她漠然伸手製止道“此鐲天生一對,分為雄雌各一,名曰‘執子之手’,本來是給那個人預備的,現在時機尚未成熟,就先借你戴。免得你肆意瞎跑。”


    蟲兒白高興一場,悻悻道“這鐲子有什麽妙用啊,師傅?”


    鬼穀女顯然逼不得已才把寶貝給她,不耐煩道“我這雌鐲管發號施令,你這雄鐲管服從聽話。”


    說罷怕蟲兒不懂演示一遍,她抬起白花花的柔荑,茜紗滑卻,腕裏果然閃爍著一個一模一樣的金鐲,冷麵無情道說“近!”


    蟲兒的身體根本不受控製,被鐲子猛然拉到鬼穀女的麵前,她看蟲兒幾乎近身,深惡痛絕冷念叨“遠!遠!遠!”


    蟲兒的身子頃刻,被無形的力量趕至幾丈之外。


    仿佛木偶時近時遠,且聽他人調令,來去幹脆利落,吹亂一頭秀發。


    低頭細看這雄鐲,精致的鏤空鐲麵鑲嵌一排暗晶,高貴大方下隱藏些許詭異。


    真是可以把男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好鐲子,可惜女魔頭是否知曉,“執子之手”握住的也許隻是手,而不一定是心。


    那個不知名的男人,讓她從一位德高望重的縹緲仙子,重重墜入地獄,成為陰森可怖的鬼穀女的那個男人,難道一個鐲子就困得住他的人?困得住他的心嗎?


    蟲兒自作聰明試探問道,“師傅,這鐲子取得下來嗎?萬一您要急用的話,有什麽鬆鐲訣嗎?”,試手一拉,剛才還寬大些許的手鐲瞬間萬分合體,根本拉不下來。


    鬼穀女幽森一瞥,冷而更冷道“到時把手砍掉就行了!”


    蟲兒的頭皮一陣寒意侵襲。


    “那師傅……”真是有些怕了這陰毒的女魔頭,怯懦問最後一個問題“師傅能給身像樣的衣服嗎?”說實話她身穿這翱熾蛻皮幻變的衣服也有些時日,可總穿小衣服,跟穿小鞋一樣痛苦。


    說到小鞋……


    蟲兒腳上那雙臨時的草鞋也破洞百出,大拇指在洞口羞澀寒磣。


    說實話,穿著這種二百五衣服能順利勾.引到男人嗎?


    鬼穀女看見蟲兒身周邋遢,盡管她如花真麵掩藏麵具之下,她從鬼穀女眼神中依稀猜測她此刻必然滿臉嫌惡。


    鬼穀女不假思索道“外麵那些活死人就沒有你這麽多要求。何況……”


    她欲言又止的姿態蟲兒就馬上會意,就算她舍得把舊衣服施舍與自己,蟲兒也不可能穿出人家的絕代風華,反而糟踐了華貴的衣料。


    蟲兒悻然拒絕她接下來的話,迴那棺材屋休息。


    可是迴去躺在那床幹板上,如躺針氈,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好不容易兩個眼皮不斷打架,淺憩半個時辰。


    迷迷糊糊中,一陣悠揚沉醉的男聲自頭頂淡淡飄過“你來……你過來……你過來……”


    聲音空靈如同月眠玄陰,浮香暗湧。


    可算這世間極為罕見的靡靡嗓音。


    蟲兒一直覺得斬月的嗓音委婉動聽,可此聲更甚一籌,足以滌蕩凡世間肮髒的靈魂。


    她驀地睜開眼睛,屋裏空空洞洞毫無人氣,隻聽夜風在屋梁陰颼颼吹拂,嗚嗚咽咽鬼嚎一般。


    剛才夢裏那麽優雅的唿喚聲也突然變了滋味,跟鎖命無常一種腔調。


    這孽鏡穀是什麽地方?就是妖魔鬼怪離落飄蕩的地獄啊!


    蟲兒一頭紮進被窩裏頭,蜷縮成團,抱頭求饒道“你找錯人了,我不是那女魔頭,你且找她鎖命去!”


    難怪鬼穀女說聽見任何聲音不要出門,她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自然睡得香甜,可自己連個螞蟻都沒踩死過,憑什麽要她過去。


    蟲兒卷著被子一個跟頭滾在床底下,拚命掩藏好自己,生怕被黑白無常勾走小命。


    夜寂闌珊無影,連那聲音也消匿在死靜的薄涼空氣之中了。


    地獄生活的第一天,在床底下迷迷糊糊地躲過了。


    第二天一早,蟲兒就卷著被窩被雄鐲風一般地拖拽到鬼穀女麵前。


    她今日沒有穿紅色的紗裙,反著一身湖藍襯托茭白嫩肌,曲線玲瓏。


    她的一對美腿仍舊肆無忌憚得在紗裙裏熠熠生輝,滿臉的表情和心事仍舊默默掩藏在麵具之下。


    鬼穀女揚手丟給蟲兒一個精巧的水桶,帶著三分睡意道“從今日起,你每日清晨要早早起床,將我這掩夢軒內,所有花蕊尖的晨露收齊一缸,如果辦不到,是不許吃飯的。”


    蟲兒揉揉朦朧睡眼,看看這孽鏡穀清晨時分依舊陽光稀弱,灰煙迷茫,哪裏看得清花苞何處,更不要說采夠一缸。


    她不由撅嘴抱怨道“人家又不是小蜜蜂,采那麽多露水做什麽?”


    還不等囉嗦完,一枚毒針帶著銀閃從耳畔飛過,蟲兒立刻閉嘴。


    “先警告你,你采晨露時輕手輕腳些,我最怕吵了……”說著她伸展嬌柔的四肢,哈欠連天道“我先補眠去,美女最怕早起了……”


    蟲兒哀怨地看著那抹水蘭色的靚影離去,心想鬼穀女會不會記錯了,自己這分明是給她做苦工,而不是當徒弟呀。


    一閃飛針又從小腿肚側擦身而過,遠遠聽得一聲嬌yin“快去……”


    蟲兒提上水桶撒丫子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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