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房門,藥奴手勁播送,將雪若丟在床上,無情且利落,手心再掃一股掌風,火速反關屋門。


    他臉色微含蘊怒,眼流兇色,誰想他那般厚的臉皮也會生這等小氣,再說她又並非故意。


    雪若三分放肆,又帶七分討好言道“早叫你帶我進來,你若不小氣在先,如何鬧得如此尷尬?”


    藥奴臭臉一黑,連連罵道“誰叫你坐我潔白如新的床單……誰叫你踩我明可鑒人的地板……誰叫你蹲我亮潔無垢的凳子……你敢上桌子我就飛針紮你!”


    最後雪若驚魂未定,連滾帶爬蹲在牆角,他才仿佛消氣,拿塊純淨如雲的絲絹將她走碰過的地方細擦一遍,最後用火石一把將絲絹燒個幹幹淨淨,窗子一開香風徐徐,連一星半點髒味也消散無蹤了。


    話說這隻是客棧,千萬人在這裏吃喝拉撒過,他也幹淨得太不是地方了。


    見一切迴歸如初般新亮,藥奴滿臉和顏悅色,隻瞥向雪若時還帶著不舒適的樣子,她猜想那時他頂著頭皮與她一起住林間車帳時,大概正是看中自己動彈不得,無法製造垃圾的優勢吧。


    “你隻能問我四個問題?我有問必答。”藥奴決絕道。


    “啊?”


    “啊什麽啊?這算第一個!”


    雪若立馬陷入沉思,如何才能將剩餘的三個問題問得有價值,細想那兩個女子與斬月墨軒關係一定非同一般,再看華麗的服飾也知家裏富貴,這些瑣碎之事無須多問,想清楚後緩一問道“那兩個女子什麽時候能走?”


    藥奴愕然一笑道“這……我怎麽知道。”縱使神俊掩匿,也著不住眼中千嬌百媚。


    雪若還他一記說話不算話的表情。


    藥奴又笑道“鬼機靈,你這是間接逼我把能說的全部告訴你,也好,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兩個女子都與獨孤斬月夙緣頗深,不糾纏些時日,恐怕難以打發。就先說那粉衣女子,她可是朱雀鳳族當今女皇雀無極最為寵溺的小女兒,芳名雀楚曦,若說她與獨孤斬月的關係嘛……”藥奴話留一半吊雪若胃口。


    難怪看那粉衣姑娘從骨子裏透出的嬌蠻,原來她盡是朱雀鳳族最為得寵的小公主,想她兇悍時蠻不講理,盡顯父母嬌縱,朝獨孤斬月撒嬌時黏黏膩膩,眼中流蜜,嘴裏含糖,如此圓滑善變,想不得寵都為難事。


    “既有楚楚驚人的姿貌,又有曦霞朝露之光輝,還有雀靈躍動的肆意,我看她叫雀楚曦倒也般配,那她與斬月為何親近至此?”一國的公主,見到別國的皇子如此熱情而無罅隙,全然不顧禮儀周到,雪若心底大約有了答案,隻是心口驟然一緊,縱使獨孤斬月不再是九尾龍族的四皇子,配她那麽個嬌悍無禮的公主絕對是綽綽有餘的。


    “你想多了,是她的姐姐雀姝兒與獨孤斬月早有婚約。”


    雖不是那個雀楚曦與斬月有瓜葛,雪若的心頭仍無法釋懷,她早該有這樣的覺悟,獨孤斬月已到適婚年紀,別人雖不說,她怎麽就會認為沒有呢?真是太傻x了。


    雪若想瀟灑笑一笑,可嘴角彎著彎著連動一動都覺得疼,嘴裏好生苦澀道“也好也好,他若與朱雀鳳族結為姻親,那真是……好上加好……”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嘴角生硬擠破出來。


    藥奴眸光在她臉上流轉片刻,紅潤潤的嘴溢出些許莫名的笑意,“我以為你早該有自知之明,可惜你總不聽我的勸戒……”他大約為雪若的失落深感滿足,繼續爆料道“不過可惜,獨孤斬月不想自己的終身大事被權謀利益所沾染,所以果決退婚。”


    藥奴講話曲曲折折,故意耍弄於自己,累得雪若的情緒也隨之上天入地,還好她無暇理會他,一心直想著獨孤斬月退婚的事。


    雪若如今才知曉何為喜出望外,眼睛湧出掩不住的喜色,大膽發問道“就因為他退掉朱雀鳳族的婚事,所以才被趕出龍氏皇族是嗎”?


    哪裏用他迴答,更不覺得心痛氣短,兩隻手來迴搓弄不停。


    斬月……居然還有這等勇敢,雪若本以為他是被人陷害才被迫背井離鄉,殊不知他是為了守護愛情的純潔,主動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也許在野心家眼裏他此等做法幼稚荒唐,可雪若覺得他此舉真令人刮目相看。


    “這是你的第三個問題哦!”不知為何藥奴今日斤斤計較的樣子,在雪若眼中是那麽可愛,那麽明豔。


    雪若完全不擔心那個叫雀楚曦的家夥,充其量她不過與自己一樣,都深深愛戀著獨孤斬月,可畢竟獨孤斬月拒絕過她姐姐,轉而接受她的希望根本渺茫為零,古今中外,史往今來,前小姨子和落跑姐夫之間是不會有什麽好結局的。


    “你是不是高興的太早?”藥奴一副被雪若打敗的神情,“你難道覺得自己隻有這麽一兩個情敵?可能嗎?”


    雪若喜上眉梢微微一笑“能少一個少一個。”


    “幼稚!”藥奴白她一眼,低低嘟噥一句“到時有你哭的。”


    雪若絲毫不管他嘴裏嘮叨,起身要走,他一把揪住她的手,稀奇道“你還有一個問題要問呐!”


    “我該問的都問完了,不想問了。”雪若繼續要走。


    藥奴繼續揪住她“我這個問題過期不候的啊?你可以問問那個藍衣女子是誰嘛!”


    雪若不耐煩道“問她做什麽,反正她感興趣的是墨軒。”除了獨孤斬月,她對其他人一概視為空氣對待。


    “行啊,丫頭騙子,眼睛夠毒的,這都能被你發現。”藥奴嘖嘖稱奇。


    雪若抬腳再走,口中不屑道“那藍衣女子微微一聽墨軒的聲音,就能辨認出他來,望著墨軒的眼睛能掐出一桶盈盈秋水,瞎子也能察覺到,這種小暗戀地球人都知道好不好?”


    藥奴要再拉她,雪若趕緊一問“好,我問最後一個問題還不行嗎?最後一個問題是你打算啥時候鬆手啊?”


    藥奴將衣袖一甩,把雪若的胳膊憤恨甩開,道“好你個無情無義,你利用完我拍拍屁股就走嗎?”藥奴嘴角透露一絲不悅。


    雪若愣在原地,不言也不語,知錯一般低下頭顱,其實心想應該走前拍兩下屁股的。


    藥奴不知她心意,以為雪若知錯就改,心軟道“我沒有怪你,隻是……隻是……難道除了獨孤斬月,你就沒有想過留下來坐坐,泡杯茶,吃個包子,聊聊天……和我?”


    雪若“呃……”


    他的態度與剛才的反應大相徑庭,雪若以為自己在他眼裏就是坨狗屎來著,原來他也會留人在屋子裏坐下聊天……那幹淨如同打蠟的嶄新凳子,雪若好怕自己卑賤的屁股高攀不起。


    她抬眼望望他的眼睛,那眼裏看得出真誠,讓她幾乎忘記他是個超級潔癖狂,挪著身子靠近一把椅子。


    藥奴靜靜看著雪若坐在椅子上,出乎意料沒有歇斯底裏,害得她提心吊膽個半死,好在他沒有斥責自己身上髒汙,雪若安心坐下,卻換他輕輕歎息,聲如煙雲,連她的心也被那一聲輕歎撼搖。


    雪若想他不會是反悔讓她坐他的椅子,剛抬起屁股,他輕緩將雪若摁壓迴去,自己坐在她旁邊,舉止優雅,那被坐的椅子頓時被他身姿襯托的高大上無比。


    藥奴輕而又輕地再歎口氣。雪若認識他那麽久,何時見他這般苦悶,低聲問道“醫聖大人也會煩惱嗎?”


    藥奴沉默,眼睛直勾勾盯著雪若,眸子裏犀利的冷光直射她心底,雪若一個激靈總覺得如此陌生的眼神他從未有過,也根本不似他平素般柔然,僅一秒不到,那冷利的寒光就換作尋常般溫文而魅惑,害她以為出現幻覺。


    “雪若你我相識幾年?”藥奴緩道。


    “嗬嗬,這我再清楚不過了……”雪若見他一本正經,自己也無端規矩起來,提起指尖輕摁了摁右肘間的金甲子,劇烈的疼痛時時提醒她,這是第四隻。


    “再過幾月便是整整四年!”雪若斬釘截鐵迴道。


    也就是說,她從一個全家死光光的孤兒,變作一個有名無份,寄人籬下的人,已經四年了。


    “人說時間如駒,躍隙而逝,我認識你有四年,認識獨孤斬月也有四年,我記得他當年帶著你來找我時,你還是個昏昏沉沉,一無所知的孩童,那時你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懂,我一邊哄你佩戴金甲子吸火血,為你療傷,一邊還要日日親自管理你的衣食住行,教你讀書識字,說到底,你能變成現在這般,獨孤斬月他可出過什麽力?他一年之中隻見你一兩個月,卻足足勾走你所有的魂魄。”


    藥奴今日對雪若說得話如此之多,情深意切,意蘊綿長,喚醒她好多沒有功夫去多想的記憶。


    藥奴對她的體恤貼心,雪若都時時刻刻銘記於心,可她也都故意沒心沒肺地遺忘於心。


    他此舉是想幹什麽?說得如此煽情是想對自己表衷心嗎?


    雪若心裏一驚急急從椅子上坐起來,慌然道“你今日不大正常,我還是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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