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離的認知裏,除非是出現了天大的事情,否則,寒洛不會如此失控。


    至少,在過往數千年間,寒洛一直都是隱忍、克製、不喜於人前、不怒於人後,是個極其自製、有分寸的男人。


    寒洛微微怔了一下,似乎被暮離說中了,整個人忽然安靜下來,躺在床榻上,望著營帳的頂棚,像個受傷的無辜孩子。


    他停了半天,才抿了抿嘴,一股悲怨的腔調,小聲說道:“父親,去世了。”


    “怎麽會這樣?”暮離皺著眉,不太理解。


    血族人擁有永恆不滅的生命,除非是遇到了生命危險,才會遭遇死亡。所以,寒氏到底發生了什麽。


    “父親他、他死於自殺,生前,便吊在我埋了桃兒燒的桂花樹下。”寒洛說起這番話的時候,眼淚突然流下來,無聲地落在枕邊。


    “桃兒燒?就是你剛剛的那壇酒……”


    暮離的話嘎然而止,隱約記起一件別人家的家事。


    聽聞,在寒氏一族中,家族自古傳下來的規矩,便是每一任既定的家主都會在成年以後,親手釀製一壇桃兒燒。


    桃兒燒取其最為昂貴的上等獸骨血為原釀,再配以桃花、桂花、槐花,統稱三花為輔,以及獨門秘製的工藝,釀製而成。


    在桃兒燒釀成後,當即會埋入土中,小心封存,一直等到繼任家主成親後,才將桃兒燒取出,為成親之夜,夫妻共同飲之。


    換句話說,也就是寒洛取出來的桃兒燒,正是日後他成親之時,需得與妻子共飲之物。


    然而,寒洛卻將桃兒燒拿給暮離了。


    暮離下意識抬手抹了一下唇角,手指停在唇邊,不動了。


    她輕聲喚著:“寒洛……”


    “該婭,你別多想。”寒洛轉開目光,不讓暮離看到他的眼淚,他也料想到了暮離心中的意思,輕聲解釋道:“桃兒燒,也並不全是那個意思,還有父母、親人、朋友,但凡是親近的人,皆可一同飲之。隻不過,在外人口中諸多流傳,最後,竟隻剩下了所謂姻緣一說。”


    “嗯。”暮離並不認為寒洛需要為這件事情向她解釋什麽,人心難測,有多少彎彎繞繞,無人可知。


    父親妻兒也好,親人朋友也罷。


    飲酒,不過是飲的那份情誼,倘若情誼沒了,即便是再上等的桃兒燒,也難以留住那份無法重來的曾經。


    “寒洛,寒叔叔他為什麽……”暮離始終想知道這個答案。


    在血族各大世家中,寒家家主威名赫赫,所向披靡,向來擁有不錯的口碑,足以讓各大家族忌憚幾分。


    如今,寒家家主忽然暴斃,不僅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其他古老氏族也都感到意外。


    最重要的是,倘若依著寒洛所言,寒家家主是被吊死在樹上,到底是自弑,還是他殺,就不太明白了。


    “因為,我……”寒洛哽咽著,不肯再講了。他的手從被子下伸出來,悄然握住暮離的手,喃喃道:“該婭,陪陪我,好不好?”


    從今往後,他的世界裏便再也沒有其他人了,隻有一個該婭是他最重要的人,永遠都是。


    “好。”暮離一聲歎息,初次之外,她亦無法再說什麽。


    關於寒家,那是另外一段隱藏在漫長歲月裏的故事,類似旁人,始終無法融入其中,或是安慰,或許改變……


    一整夜,寒洛都在碎碎囈語。


    在夢中,時常出現幾個名字。


    那些名字曾經圍繞在他的身旁,陪伴他度過了所有美好的少年時期。隻可惜,黃粱一夢,今朝夢醒後,竟然是全碎了。


    唯獨一件事沒有改變,便是在寒洛無法遏止的夢境中,至始至終都有一個人,始終握住了他的手,給予他安慰,讓他一顆慌亂無止境的心,緩慢地沉靜下來。


    天亮的時候,寒洛終於從噩夢中醒來,恢複了思緒。


    他睜開眼睛,頭腦有些昏沉,是貪杯過後的濃烈醉醒,一時灌得腦袋有些不清醒。


    視線裏,暮離就陪伴在床榻前,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一隻手支在額前,看樣子是睡著了。


    寒洛不忍心驚動暮離,便輕輕地動了一下,調整好姿勢,閉上眼睛,打算裝睡。


    可是,不知怎麽了,也許是暮離的陪伴太過溫暖,寒洛閉著眼睛呆了一會兒,居然又睡著了。


    等到寒洛再次睜開眼睛時,外麵已經天色大亮,怕是已經到了午後。


    營帳外傳來輕淺的腳步聲,暮離掀開帳簾,端著一碗吃食走進來。


    暮離將食物放到桌上,走到寒洛麵前,笑容和煦,淡淡的溫柔:“醒來了?”


    “嗯。”寒洛低著頭,不敢直視暮離的眼睛,他想起昨天的醉酒之事,多少記得一些畫麵。


    這一想,一張俊逸的麵容上又開始布滿紅花,顧自羞愧不已:“暮離,對不起,昨天晚上我……”


    “昨天晚上?發生什麽了?”暮離故作不知,替寒洛尋了一個台階下。


    雖然這是一句假話,但是,暮離的表情極其自然,根本就不像是假話。


    如果,不是寒洛自己曉得有幾分幾兩重,肯定就美滋滋的把暮離的話當真了。


    “謝謝你。”寒洛沒有說出‘陪我’那幾個字,在他看來,有些話即使不用直說,也勢必能夠明白。


    “你剛醒來,先吃點東西。”暮離轉開話題,不再多談了。


    寒洛瞅見桌子上的一碗新鮮血液,又想起了他的桃兒燒,歪著腦袋不確定。


    昨天,他是不是把桃兒燒拿給暮離,一起共同品飲?


    “在想什麽?”暮離坐到寒洛對麵,發現寒洛走神兒,詢問道。


    暮離擔心寒洛想起昨天夜裏所說的事情,打斷寒洛的思緒。


    然而,寒洛正好和暮離想的相反,被暮離一問,臉上的表情反而更加不自然,從裏到外都透著酒紅色。


    寒洛趕緊搖搖頭,端起碗,昂首一口喝盡,“暮離,我喝完了。”


    “還喝嗎?”暮離擔心寒洛胃腹中沒有食物,特地讓人多準備了一些。


    “不喝了。我想再多休息一會兒。”寒洛考慮著應該怎樣把暮離送走,暫且緩解一下尷尬氣氛。


    “那我扶你迴去。”暮離朝寒洛伸出手,神色自然,落落大方,坦坦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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