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說,佛法慈悲,渡人向善,是人世間最大的取舍。


    可是,女人一直不信。


    當初,小和尚明明有機會殺了她,讓她這縷惡魂在世界上消失,但是小和尚沒有那麽做。


    在三魂七魄中,小和尚唯獨將她這一縷惡魂擇了出來,與她一同被困在這不入六道三界的鬼地方,並且,悉心教導,循循善誘,讓她懂得治世之道,為君之禮。


    女人暗暗想著,小和尚應該是喜歡她的。


    從兩個人相遇的那一時刻起,小和尚就應該是喜歡她了,因為,她長得真的很漂亮,不是嗎?


    在這個世界上,美麗的容顏永遠都是加分項,會讓別人喜歡。


    小和尚行走在廣袤的沙漠中,忍受著熾烈的陽光,遲遲沒有迴話。他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葫蘆上,完全沒有任何故意為之的想法。


    然而,女人帶著笑意的驚唿聲還是響起來了,驚天動地,鬼哭狼嚎:“你又摸我了!!”


    “!!!”小和尚內心狂風驟雨,莫名地抓狂。


    他是出家之人,真的沒有!


    暮離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不由得笑了。


    她一直都深信那樣一句話,每一個調皮的孩子都需要一個人生的向導,隻要能夠被真心以待,還有一絲選擇的餘地,哪個人願意殺戮橫生,將別人帶入地獄?


    在日複一日的往來中,小和尚和女人一直行走在相同的世界裏,不停地前行。


    有時候,是從東往西。


    有時候,是從南到北。


    不管小和尚行走了多久,女人總會一直陪著他,直到有一天,女人的惡魂再次被引炸了。


    那是與生俱來的惡意,來自於骨血裏,即使經過時間的消磨,依然無法消去。


    當女人眼睜睜地看到小和尚癱倒在茫茫沙海中,以性命換來她的一絲善意時,她的世界已經開始崩塌,被顛覆了。


    她希望這隻是一個夢,一個如同過去那般每一日都會重新來過的夢。


    小和尚失去意識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第一次握住了女人的手,笑著對女人說:“好了,別哭了。”


    “我沒有哭。”即使眼淚已經流下來,女人依然嘴硬,執著不已。


    “好,不哭。”小和尚眼神潰散,始終往女人的麵容方向瞧著,一如既往,從不與女人爭辯,他輕輕動了動手指,說道:“施主,是貧僧冒犯了,這才算是真正的摸。”


    女人眼淚止不住地流下。


    曾經是一望無盡的熾烈沙漠,轉眼間出現一個大漩渦,自遙遠的東方塌陷而來。


    “你是不是喜歡我?”女人等了那麽久,始終固執,想要一個真實的答案。


    然而,小和尚隻是更加緊緊地握住女人的手,溫潤的眼底漸漸失去光澤,他在女人的耳邊輕聲呢喃著:“小離啊,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啊!!”女人徹底崩潰了,眼淚如同那塌陷的沙漠一般,頃刻決堤。


    女人抱著小和尚一起跳入沙漠漩渦中,霎時間,沙漠覆蓋上去,將兩個人瞬間掩埋了。


    轟!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它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在暮離的視線裏消失,恢複原樣。


    慢慢的,天空上飄來陰沉的雲朵,是雨雲。


    密集的大雨傾盆而下,一株株翠色破土而出,密麻的小動物遊走在翠色的綠葉下,充滿了靈氣,形成了這個世界上最美的一幅畫。


    驀地,暮離視野一沉,從白天沉降到黑夜。


    暮離借著依稀的燈光往四周看去,腦海裏全部都是新湧進來的零碎記憶。


    在那些碎片裏,某些記憶屬於她,某些記憶屬於那一縷惡魂,還有一聲聲那句言猶在耳的呢喃輕喚,‘小離啊……’


    ……


    暮離終於看清楚了一些事,也終於明白了一些事,記起了被她忘記了的那幾百年……


    原來,那是一段塵封了幾百年,被一直困鎖在符咒裏的壞事。


    壞事起因無它,源自於冥古一派的野心。


    早些年間,在雲光被喚醒之前,暮離曾經被冥古一派喚醒過一次。


    隻不過,暮離那個時候尚未從重傷中完全恢複,一時間失去理智,五識不全。


    暮離從冥古的勢力中,也就是那一座水下地牢逃了出來,順著六寶山而出,逃往人類的世界。


    因為心智盡失,所以在人類的世界裏橫行霸道,肆意妄為,殺生無數。


    彼時,那名小和尚是道行高深之人,被世人稱之為妙世神童,早已皈依佛門,不入世很久了。


    後來,因為暮離殺戮太重,不得已出山收魂。


    小和尚本就是大慈大悲之人,念在上蒼有好生之德,便以性命為賭,用盡畢生所學將那一縷惡魂封禁在黃沙古渡之中,責令當時的人類獵者將暮離送迴六寶山下。


    自此以後,不管是屬於暮離的那一縷惡意殘魂也好,還是小和尚的星辰之火也罷,兩個人全部都被封印在不同於三界六道的黃沙古渡之中,日複一日地重複著漫步沙海的枯燥日子。


    人們總是會說,世間之物是死的,惟有人才是活的,這話倒也不假。


    在那漫長的歲月中,小和尚對一縷殘魂悉心教導,溫柔以待,不知不覺竟也動了凡心。


    小和尚定力頗深,尚且如此,就更不消說那一縷意誌不堅定的殘魂了。


    不過,幸好也是如此。


    當封禁破除之時,便是小和尚與那一縷殘魂功德圓滿之日。


    “小和尚!!”倏然,銀色的眼瞳睜開,劃下一滴水晶般的淚。


    暮離望著漆黑的車篷,迴憶起夢境裏的事,恍然如夢。


    在那夢境中,她的世界裏似乎多了一個人,一個被她深深藏在記憶裏,卻怎麽都想不起來的人。


    當然,她也記起了以後發生的事情。


    那個時候,人類獵管局尚有幾分正氣,是拯救天下滄桑為己任,不會像現在這般臣服於金錢利益之下。


    暮離被幾名人類獵者送迴六寶山後,已經處於沉睡狀態。


    冥古一派的人擔心頻繁喚醒暮離會引起北海方麵的注意,於是,便讓暮離繼續陷入沉睡中,時刻準備著下一次被喚醒。


    而那個小和尚則是因為被鎖了神魂,當場圓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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