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月色下,花草與物皆蒙上了醉人的月光,四下裏盡皆一片朦朧,看不清所有光景。


    院子裏,適才還人影眾多,多番忙碌,此刻卻陡然變得安靜起來,仿佛所有人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房間裏隻剩下暮離和陳安兩個人。


    陳安微微躬身,臉上不乏擔憂,“老板,您也辛苦了一夜,不如先去休息一會兒。這裏有小的陪著,定把小公子守護得安安全全。”


    暮離輕輕揉著眉心,眉宇間凝著一抹倦意,姿容困乏,她揮了揮袖,淡道:“無妨。你也下去吧。”


    她想,代號x在醒過來後的第一眼應該很想看到她,而不是一眼望不盡的空蕩蕩的房間,以及那一個麵容詭異的小老頭。


    陳安自是不曉得暮離內心的想法,若是知道暮離這般想他,定然會欲哭無淚,真心窘迫。


    他很擔心暮離,卻不敢忤逆暮離的決定,隻得躬身退了出去:“是,老板。”


    嘎吱,房門自外關上。


    陳安站在長廊裏凝視半晌,才準備轉身離開。結果,他一轉身就看到了嫦冷兒那一張冰冷如刀的冰塊臉,散發著陣陣殺氣。


    “啊!你這小鬼頭,為什麽忽然出現在這裏?嚇死人了。”陳安拍著腦袋,被嚇得雙眼冒金星。


    雖然他也是吸血鬼,但是,吸血鬼嚇起人來,一點不比人嚇人差啊!


    “陳安,你說什麽?”嫦冷兒直唿陳安的名字,顯然對陳安不滿。


    這個老東西真是膽子不小,竟然說他是小鬼頭?


    陳安立刻就反應過來了,急忙改了口,“錯了錯了,瞧我這張嘴。小安見過冷兒公子,許久不見,近來一切可好?”


    在血族人的世界裏,吸血鬼之間等級地位分明,具有嚴苛的階級製度。


    嫦冷兒雖然是模樣顯小,一般人猜不出他的年歲,但是,凡是那些與嫦冷兒打過交道的人都曉得一件事:嫦冷兒跟在嫦曦大宗主身邊很久,很久了。


    大家都猜不到嫦冷兒具體的年歲,可是,卻明白若是論起輩分來,他們這一群小輩兒血族裏,沒有幾個能比嫦冷兒輩分大。


    陳安亦是如此。


    因此,他才會自謙身價,尊敬的稱唿嫦冷兒一句‘冷兒公子’,生怕怠慢了這位殺人不眨眼的小祖宗。


    “嗯,還好。”一言盡,便薄唇緊抿,再也不說話了。


    嫦冷兒站在陳安麵前,帶著一身蕭肅氣息,如秋風那般微冷,彌漫著幾分不近人前的隔閡感。


    陳安也怔住了,他以為嫦冷兒會再多說幾個字,好歹也解釋一下突然出現的原因啊?


    然而,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氣氛陡然沉默,無形中的尷尬感愈發濃烈。


    陳安沉默了一會兒,試探著問道:“冷兒公子,不知你是為了何事前來……”


    “自然是小姐。”嫦冷兒朝房門緊閉的屋子看了一眼,麵色冰涼:“聽說,那裏麵住著一個死人?”


    他倒是實話實說,從來不說假話。


    “冷兒公子,這話可不能說,萬萬使不得。”陳安驚得頭皮發麻,差一點就要伸手去捂嫦冷兒的嘴巴。


    天知道他們離老板的聽力多麽好,這樣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不過,他認真的考慮了一下後果,還是及時止住作死的行為了。


    “為什麽不能說?”嫦冷兒似乎是故意的,明擺著從陳安的嘴裏套話。


    陳安不敢不答,“老板很在意那位小公子。”


    “哼,一個半條命吊著的贗品罷了,何須在意?”嫦冷兒哼了一聲。


    他為自家大宗主鳴不平。


    不管是從哪個方麵來看,那個贗品有什麽比得過大宗主?


    可是,結果呢?


    他家大宗主天天在房間裏看著裱好的畫卷發呆,獨守空房,白白浪費了寶貴的年華。而這小子倒是有心計,往榻上一躺,裝裝死便成了。


    “贗品……”陳安抹了抹腦門兒上的汗,暗自汗顏。


    他看著那位小公子也不像是假冒的人啊,怎麽就成了贗品了?


    “算了,你且守候在這裏。一個小時後,我再過來。”嫦冷兒有些煩躁,說完話後,也不等陳安迴話,身影一晃就沒了。


    陳安鬆了一口氣。


    在他看來,大宗主的確是一個很寬容,很大度的人。包括贏主子,頑主大長老,他們全都是懂事的人,是老板身邊的好幫手。


    可是,也正是這份難得的‘懂事’,讓他們失去了很多爭搶的心思,因此,過得會很苦,很苦……


    …………


    房間裏,半盞燈燭就快燒盡了。


    燈光亦不如先前明亮,多了幾分暗澀的光照。


    暮離陪伴在床榻前,深沉的目光從屋門的方向緩緩收了迴來,落到代號x毫無血色的臉上,薄唇輕抿了抿。


    她聽到嫦冷兒和陳安的對話了,也明白嫦冷兒說話刻薄的理由。


    但是,眼前代號x的生命岌岌可危,就算是她的心中惦念著嫦曦,掛念著贏荼,思念著頑主,又能怎麽樣?


    人、命、關、天!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她依然會選擇不惜一切救迴代號x,隻因為這個小少年曾經把生命最後的時間留給她。


    血族人向來生命漫長,這短暫的幾日時光算不得什麽。可是對於代號x來說,應該真的是最後的每一分秒了。


    或許,她會眼睜睜的看著代號x在她的麵前一點點的枯萎……


    “咳,咳,”床榻上,代號x動了動手指,勉強睜開了眼眸,視線散亂,似乎在尋找著暮離,“想、喝水……”


    他的聲音極其沙啞,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的人,渴得嗓子失了聲。


    “好。”暮離端起水杯,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代號x唇邊。


    代號x喝下一口水後,聲音稍微好了一點,“謝謝你。”


    “不用謝。你還喝水嗎?”暮離拿起手帕擦拭著代號x的唇角,動作很輕,很小心。


    “嗯,再喝一口。”此時的代號x十分虛弱,看起來也很溫順,乖巧,聽話。


    暮離又喂了他一口水喝,替他擦幹了嘴邊的水漬,“感覺怎麽樣?還疼嗎?”


    “不疼了。”代號x搖搖頭,蒼白的容顏上露出一絲微笑,卻異常的脆弱無力,讓人無端端的心疼到了心尖兒上:“有你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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