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茶並不是真的茶葉,而是一種茶花,或者說是寄養在茶樹上,開出來的小花朵。


    女兒茶極難收成,一千顆女兒茶樹上才能長出幾十朵成熟的茶花,等到曬幹以後,不足四兩。


    因此,女兒茶還有一個別名:四兩茶。


    這名字聽起來俗死了。


    暮離在聽到寒洛的介紹時,這般暗暗想著。


    寒洛洗淨了茶杯,端起茶壺替暮離倒了一杯香濃的女兒茶。一片翠綠色的葉子浮在茶麵上,泛起絲微漣漪。


    他從袖子裏取出一柄匕首,自指尖兒劃了過去,霎那間,一滴鮮血落在茶杯裏,溶進了那浮著熱氣的水色裏,“嚐嚐?不會傷到身體。”


    茶水裏溶了寒洛的血,多少緩解了幾分茶水的生澀,減少了對腹胃的傷害。


    這是血族人自古就存在的飲茶方法:以血潤茶,茶濃似血。


    暮離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方法,相反,這樣的飲茶方式還是她教給寒洛的。


    那個時候,寒洛剛剛來到北海,他仍然深陷在弑殺寒威的痛苦裏,一見到鮮血就會暈倒,對於任何東西都產生了非常苛刻的潔癖。


    寒洛不喜歡吃飯,日漸消瘦。


    暮離曾經暗想,在過往的十年間,寒洛沒有被餓死,已然是奇跡了。


    終於,有一日,暮離找到了瘦成一道閃電的寒洛,設了一桌茶局。她主動靠近了寒洛,貼近了寒洛的臉龐,問他為何不吃飯。


    寒洛不敢迎視她的目光,轉而避開了,低聲細語的告訴暮離:我吃不下。


    那你嫌棄我嗎?


    暮離忽然問了這一句令人遐想的話。


    寒洛下意識搖頭,他怎麽可能嫌棄暮離呢?


    ‘好。’一柄匕首劃過手指,鮮紅的血液溢了出來,順著手指滴落在茶杯裏。


    暮離端起茶杯遞給寒洛,絕美精致的麵孔上攏了一層冰涼的冷意,薄唇吐出一個字,如似命令:“喝!”


    寒洛愣愕住了,望著暮離眨了眨眼,映入暮離眼簾裏的色彩是一簾春雨,怔然中藏了幾分莫名的委屈。


    他不想死,卻也不想喝,更不想吃東西。但是,如果不喝的話,就會浪費了暮離的血……


    寒洛不想惹暮離生氣,端起茶杯的手輕輕顫抖著,送到了唇畔。他想輕聲唿喚著暮離的名字,又害怕惹惱了暮離。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擔憂比死亡更加的可怕。寒洛很害怕那個女人生氣!生怕惹惱了她。


    他終究是喝下了那一杯溶了血的茶,陌生的茶味兒裏透著少許鮮血的芳香。


    那是暮離的鮮血,如今,溶進了他的口中,順著他的喉嚨而下,溫暖了他不安的腹胃……


    空下來的茶杯再次被倒滿了,清澈的,沾染著稀薄碧色的茶水裏,猶混著少量紅色的血氣。


    “繼續。”暮離的話不容置喙,由不得寒洛去反駁,或是說些其它的話。


    寒洛頗為猶豫,為難著,臉色漸漸發燙。他下意識的撫摸著臉龐,感受著那極少出現的熾燙溫度,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不再說話。


    一次次,白瓷的杯子見了底,複又被一次次的填滿了。


    寒洛壓抑住心中的不舒服,強行命令自己,必須將那一壺茶水吞進去。茶水裏混有暮離的血液,萬萬不能浪費了。


    這一夜,寒洛並不好過。


    他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忍受著胃腹裏翻山倒海的翻湧,故作鎮定。


    等到一夜過去,他熬到了月亮降落,太陽升起的時候,胃腹裏忽然舒服了許多。


    那種感覺就像是風雨過後,天空上出現了明媚的彩虹,整個人都精神煥發,蒙上了一層鮮活的氣息,不再死氣沉沉。


    寒洛深深覺得,是暮離把他從死亡線上拉了迴來,拯救了他以後的人生。


    自那以後,寒洛開始嚐試戒掉對血色的畏懼。他也真的戒掉了心中的膽怯,唯獨性格上的潔癖沒有改變……


    …………


    不經意間,一杯女兒茶引起了許多塵封的舊憶,鋪開了記憶裏最奢侈的唯美畫卷。


    寒洛沉浸在美好的畫卷裏,微微走神,沒有發現就在他失神的片刻裏,暮離已經將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暮離輕輕眯眼,瞳底泛起璀璨的銀粒。


    她的視線落在寒洛身上搜尋了一圈,從寒洛柔順的墨色長發,到一身極其襯托身形的衣衫,再到輪廓優美的臉頰,深邃的、色彩厚重的五官……


    這個男人的每一寸肌膚都彌漫著玉色的光澤,唯獨一點不好。


    暮離暗暗思忖著:這個男人瘦了。那纖細而白皙的手腕仿佛是山間一樹高枝,脆弱、敏感、高貴,輕輕一折便斷了。


    他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從那燙洗瓷杯的模樣就能看出來了,非常嚴重的潔癖。


    倘若她不在,亦或是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這個男人怕是還會清洗很多次茶杯,而不單單是兩三次。


    暮離端起茶杯送到唇畔,清甜的茶香裏彌漫了一絲極淡的血味兒,的確是寒洛的味道,那血色如人,清逸淡雅,淡淡的血味兒裏繚繞著久久不散的茶香。


    一口,兩口,三口。


    暮離品茶,素來過三口而放,從不貪飲。


    她怕會上了這個男人的癮。


    畢竟,這個男人的血味兒太過香美了,充滿了味覺上的誘惑,讓她忍不住勾起放在桌下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台,發出一聲又一聲細微的輕響。


    然而,在她的對麵,那個男人卻不會如此想法。


    “不好喝嗎?”寒洛糾起的眉角彎成了一芽初月,好看的要命,魅惑人心。


    在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誘惑大概就是如此吧:旁人深陷其中,糾結悱惻,而真正的設局之人卻猶不自知,顧自大膽的散發著迷人的風情,一顰一笑都被人盡收眼底。


    “不是。”暮離放下茶杯,輕聲說道:“習慣罷了。”


    “那……好喝嗎?”寒洛遲疑了一下,複又問道,忐忑不安。


    他想,暮離應該能夠猜到他的意思:是血,不是茶。


    寒洛真正想問的,是他的血好喝嗎?


    在血族人的世界裏,有時候,等級製度、自古延傳下來的規矩、莫名其妙的儀式感,占據了血族人的大部分精神寄托,更是記載在血族曆史上令人費解的古精神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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