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婭,別走……”


    李慕白似沉陷在某個悲傷的場景裏,被撫落的眼眸緊閉著,濃如卷羽的眼睫毛輕微顫抖,漾出一抹晶瑩的水色。


    他不知是從哪裏生出一股大力氣,固執的握住暮離的手腕不鬆開,生怕他一鬆開了,好不容易來到眼前的人兒就會從他的視野裏消失。


    暮離微微皺眉,抬手撫平李慕白眉間攏起的痕,頓了一下,輕聲說:“我不會走。”


    “嗯,不走……”李慕白重複著暮離的話,話尾音漸漸消逝,再次陷入深沉的昏睡中。


    莫逸凡見此情景有些尷尬,猶豫著到底是離開,還是繼續打擾下去,思前想後,他還是決定走為上策:“暮離,我先下去吃飯了,您們慢慢聊。”


    說完,他趕忙又把椅子拉過來,讓暮離可以坐在床邊陪伴李慕白。


    “謝謝。”暮離說道。


    “不客氣。”莫逸凡溫柔斂唇,笑了笑,快步走下樓去。


    下樓時,他站在樓梯口迴望了一眼,腳步逐漸放緩,心中五味陳雜,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


    也許是敬畏和好奇,因此才會時刻想要靠近卻又害怕親近,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裏,莫名的生出少許遐想和疑惑:如果,他和李慕白一樣也喜歡暮離的話,會像李慕白那樣深愛著暮離嗎?


    奇怪!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莫逸凡揉了揉頭發,沒來由的感覺煩躁了。


    …………


    一樓餐廳裏,份量十足的菜肴已經布滿餐桌,總共分了兩桌。


    遠渡裏來了差不多十名醫護人員,在裴秀信的強權威壓之下,全部都名列在座,一起吃晚飯。


    醫護人員們唉聲載道,彼此間大眼瞪小眼,一臉愁眉不展,心中的想法全部都擺在臉上,不言而喻:為什麽一定要吃人類的飯菜啊!!他們會死掉的。


    李慕白受了重傷無法下樓,暮離陪伴著李慕白也無法下樓,張虎張羅了一桌子飯,累到不想說話。


    於是,餐桌上隻剩下裴秀信和莫逸凡兩位官大的人了,足以發號施令。


    可是,他們卻因為在樓上的事情相互對峙著,表麵上關係倒是不錯,全部都笑嗬嗬的。


    “裴醫生,來來來,嚐嚐這塊醬牛肉,香味濃厚,不吃可是虧了。”莫逸凡夾了一大塊牛肉放進裴秀信的碗裏,然後,笑眯眯地看著裴秀信的眼睛驚訝的睜大。


    “你,算你行!”裴秀信一咬牙,夾起肉送入嘴裏,囫圇吞棗一般,都沒怎麽嚼就咽下去了。


    莫逸凡一下子得逞了,望著裴秀信吃癟的樣子哈哈直笑,熱情的招唿道:“來,大家起筷,快吃飯。”


    裴秀信眯眯眼,眼底冒出一縷危光,輕舔了一下唇角。


    這個該死的人類,等有一天,她定要嚐嚐他的味道,將他吸幹。


    …………


    樓上臥室裏,李慕白握住暮離的手輕微顫抖著,額上冷汗淋漓,不舒服的皺起眉頭。


    他極為不安分的驚動著,清瘦的指骨在暮離的手腕上勒出一道深痕,越發收緊了。


    暮離攤開掌心輕輕撫著他的臉頰,不免歎了一聲。這才小半年光景,怎麽就把人折騰成這個樣子了?是她的錯麽?就像千年以前那般,將李慕白牽涉了進來,卻無法保護住李慕白的安全。


    或許,人類終究不是同族,沒辦法以強悍的力量存於宇宙萬生之中,是她估算錯了,高看了李慕白。


    暮離靜靜的凝望著那張冷淡的男人麵容,想起莫逸凡先前說的話,一時勾起幾分心動,也想試一試,輕輕喃著自己的名字:“暮離?”


    一聲唿喚,床上的人並沒有任何反應。


    暮離怔了一下,納悶了。


    難不成,莫逸凡說的話是假的,隻是用來誆騙裴秀信?她倒是不信莫逸凡敢騙她,給莫逸凡十個膽子,那小子也不敢做類似的事情。


    於是,她懷著疑惑的心情再次念了一次自己的名字,“暮離?”


    奇怪!床上的男人還是保持著昏睡的模樣,沒有任何反應,而且,就連握著她手腕上的勁道兒也都變潤了。


    暮離更加疑惑了,表情難得糊塗一次。


    她不死心,一定要學著莫逸凡的樣子,也把李慕白叫醒一次,可是,她剛要開口第三次喚出自己的名字,握在她手腕上的男人指骨便有些微微顫抖了。


    “好了,別鬧了。”


    一隻男人的手撫上暮離的頭發,緩慢地揉了揉,輕聲淺語裏透著幾分冷淡,卻格外寵溺無邊。


    “呃……”暮離驀地無聲,任由李慕白的長指穿梭在她的發絲間,似是愣住了,“你醒了?什麽時候?看本爵笑話?”


    床上,李慕白緩緩睜開眼眸,茶黑色的眸子裏覆著淺薄的笑絲,漾開一朵朵漸起的光痕,“做了一個噩夢,便清醒了。”


    “你沒有告訴我。”暮離有些在意這個問題。她被李慕白看到了不沉穩的一麵,是笑話。


    “來不及嘛。”李慕白淡笑著說,話音裏帶著討饒的軟意,說罷,他又抬手揉了揉暮離的長發,很喜歡那溫軟的觸感。


    “狡辯。”暮離對李慕白的解釋並不滿意,“給你機會,再說一次。”


    “該婭,”李慕白輕抿了抿唇角,忽然喚出千百年前那個熟悉的名字,眼神逐漸放空,話音亦是沉寂下來:“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和你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暮離記不起來了。以前說過的,她記得不太清楚,以前沒說過的,根本就沒有記憶,她怎麽知道李慕白想和她說什麽。


    “傻瓜,”李慕白扶著床邊坐起來,簡單卻正式的打理了一下衣服,然後,慢慢向暮離靠近,在暮離的眼底裏,倏然擁抱住了她,伏在她耳邊說:“雖然這句話有點俗,但是,人生難得俗氣一次,你且圓了我這個心願,可好?”


    “你可以先說。”其它的,她可以看情況考慮看看。


    李慕白擁抱著暮離,長指托起暮離的下巴,深深凝視著,再也等待不及,吻了下去:“該婭,我愛你。”


    那愛藏在他的心底裏,綿延固存了千年,從未改變。


    從前,他忌諱著人言可畏,世俗的眼光,隻能把愛意藏在心底裏,不敢說出來。如今,他再也不想隱藏這份愛意了。


    他隻是愛上了一隻吸血鬼,並不算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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