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生退到門口,腳已經邁出一半又小心翼翼的縮了迴來。


    他扭頭望向暮離,抬手抹掉兩鬢上已經滲出的汗珠,眼神閃爍,似乎有話想說。


    暮離放下刀叉,說道:“什麽事?”


    陳生猶豫不決,結結巴巴地說道:“尊主,小的有一事稟報。”


    “說吧。”暮離拿起餐帕,擦拭唇角。


    “迴尊主,據小的觀察,贏主子和嫦大宗主好像不太對勁兒。”陳生掂量著話語,沒敢把話說的太死。


    萬一事情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他豈不是變成了背後挑撥是非的小人?


    “說來聽聽?”暮離頗感興趣。


    小時候,她看著贏家小子漂漂亮亮的,可愛乖巧,一見到她就臉紅,被她欺負了也不哭不鬧,就跟在她身後玩,料想應該是個懂事的孩子。


    結果長大以後,雖說還是那般漂亮,但是性子卻不知怎麽了,鋒芒畢露,是個從骨子裏浸泡著執拗的人。


    當初,這小子不是說婚嫁自由嗎?


    等有機會了,她倒是該問問,早知今日,訂婚時又何必那般為難她。


    她從來都是一個記仇的人。


    陳生彎腰站著,眼睛垂直看向地麵,不敢太靠近。


    有了昨天發生的事情,誰還敢站在尊主身邊五步範圍內?找揍呢。


    他把廚房裏發生的事情快速說了一遍,臨末了,還特地加重語氣請求道:“尊主,麻煩您替小的保密,不然小的就慘了。”


    “行了,退下吧。”暮離淡淡說道。


    “是。”陳生麻溜利索的離開了。


    等到走出屋子,他立刻挺直腰板,感覺自己變成了主子的心腹,非常有成就感。


    屋子裏,一盞香燭如豆,跳動著明亮的火焰。


    暮離坐在沙發上,許久無聲。


    她一張精致絕美的麵容略染倦色,銀色的瞳底流淌著漸濃的光絲,薄唇輕抿起優雅的弧度,泛著淺淡的、微冷的笑。


    真不錯。


    一個個的都長脾氣了,還敢約架?都是野獸嗎?忘記自己是什麽身份了?


    “來人。”空蕩蕩的屋子裏,暮離不知是在和誰說話。


    窗外刮起一股涼風,吹拂大朵的雪片飄飛。


    一道黑色的影子落在窗扇上,外麵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連語參見尊主。”


    “嗯,去探探情況,莫要插手,保留證據。”暮離輕聲吩咐道。


    “是。”窗外那道黑色身影低身行禮後,消失在夜幕中。


    暮離側身躺下,倚靠在沙發上,英挺的眉眸間籠罩著濃鬱的困乏,微微瞌住眼簾,漸入睡意。


    時代不同以往了,如今再也不是以權勢壓人的時候,多留一點心思,總歸不會錯。


    連語這人實力雄厚,文能提筆點墨,武能沙場點兵,是老祖送給她的心腹之人。


    多年來,連語一直深居老宅,替她盯住北海各方勢力,協調幾大家族間的利益輸送,自然信得過。


    如果不是北海方麵缺人,她還真想把連語一並帶迴涼城,助她東山再起,卷土重來。


    …………


    傍晚,雲月初上,天邊掛著幾顆星鬥,閃耀著稀疏的辰光。


    綠洲之上,血池山下,忽然吹起陣陣狂風,吹得細迷的雨水傾斜灑下,無數翠綠的樹枝翻折、倒塌,連根拔起。


    空氣中飄蕩著兩股氣勢磅礴的血族戾氣,自遠處下著鵝絨大雪的廣袤天地間而來,氣刃如刀,割破濃密的風雪,一路朝著血池山追逐奔去。


    兩股戾氣相互糾纏,極致滲透,牽扯出強大的氣場,引爆天地為之顫動。


    血池山上的水隱隱泛起微波,似長了人心般,水麵光澤粼粼,冒出一顆顆小氣泡。


    小氣泡破開,從裏麵升起一縷白色的水霧,化作冰冷的煙,嫋嫋浮散。


    血池山下響起一聲少年的冷斥,與生俱來的狂傲:“嫦曦,你我今天就做個了斷。”


    嫦曦拂袖卷身,清雅如蓮的白色身影停在一片碧色的葉子上,透著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淡笑道:“贏主,你誤會了。”


    “誤會?”贏荼淺紫色的眸一冷,盯著嫦曦的目光殺氣森森。


    這個男人說謊不打草稿嗎?不怕遭雷劈?


    都快把他的女人拐到床上去了,還說是誤會?


    嫦曦輕輕頷首,說道:“的確是誤會,這句話理應由我來說。是我和贏主你做個了斷。”


    “什麽意思?”贏荼一時愣住,搶人媳婦還有理了?


    嫦曦輕歎一聲,說道:“老祖迎我出山那一天,小離兒就是我的了。倘若按照人類的說法,應該是長輩之命,媒妁之言。”


    “你說謊。老祖怎麽可能把暮離許給你,你那麽老……”贏荼口不擇言,難以接受事實。


    在他看來,幾千歲的人了,難道不老嗎?還出來折騰什麽幺蛾子。


    嫦曦聞言一怔,低眉淺笑,不氣不惱,溫聲說道:“小孩子太不定性了。”


    贏荼緊抿著唇,麵色越發冰冷:“我和暮離已經訂婚了,所有血族人都知道,老祖和一眾族親長輩親自觀禮。你若奪人所好,贏氏一族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所以,你做小嗎?”嫦曦瞥眸凝著他,輕描淡寫地問。


    那絲毫不以為意的態度,竟仿似在問‘今天天氣好嗎?’。


    贏荼淺紫色的瞳底裏劃過一抹殺氣,雙手握成拳頭,指節咯咯作響。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大言不慚,欺人太甚!”


    他堂堂血族帝王,竟然敢讓他去做小?


    “那你,退婚吧。”


    嫦曦話音微頓,泛著冰涼的冷意,輕淺的話語像是一把刀,割破了贏荼的耳膜。


    “不可能。”贏荼話音未落,已經一掌劈過來。


    淩厲的掌風瞬間包圍嫦曦。


    嫦曦輕盈一躍,素白的身影向後退去,避開掌風的襲擊。


    砰的一聲,一片樹林傾倒下去,全部從中折斷。


    贏荼的身影一蹴而來,十指長出鋒利的指甲片,張開口中尖銳的獠牙,直朝嫦曦撲來。


    嫦曦踩踏著碧綠色的樹枝,一襲白衣飄舞在綿綿細雨中,美若一朵霜雪飛降的冰花,不緩不疾,漫無目的地前行。


    隻守不攻。


    砰!


    又是一次強烈的掌風,從嫦曦的身邊唿嘯而過。


    贏荼追上嫦曦,一口咬住嫦曦的手臂,尖銳的牙齒陷入血肉,扯出深長的血口,瘋狂的啃噬、吸食著:“暮離是我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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