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的東西不多,隻有一隻書箱,一套文房四寶,和五十兩銀子。


    等到三人下了船,在一座僻靜的小村子裏住下,待晚飯一過,李慕白約莫時間差不多了,就背著他的東西走了。


    可是,他剛到村口,就被一張銀色的網罩住,緊接著摔倒在地滾了兩圈,失去知覺了。


    醒來後,他再次身處牢房中。


    那些人打算以他為餌,誘惑該婭前來。


    “咳,咳。”牢房裏,李慕白輕聲咳著,腹髒內的痛意越發嚴重,唇角逸出一絲血痕。


    他暗自猜測,可能是先前和贏荼相遇時,被贏荼震傷了內腹髒器。


    不過,人之將死,還要在乎什麽?


    他隻希望該婭能被贏荼帶走,切不可過來送死。


    …………


    夜晚,空氣中飄起一抹夜息香。


    伴隨著香氣由遠及近,濃厚的血腥味逐漸彌漫開來。


    李慕白倏然睜開眼眸,視線裏一片朦朧的血霧。


    血霧中,一道白色身影飄逸唯美,穿梭在深暗的夜色中,散發著狂魅暴戾的血氣。


    十根纖細的手指長出鋒利的指甲片,片峰如刀,無聲地劃過那些人類獵者的脖頸。


    偶爾,還會扭斷獵者們的脖骨。


    她的身姿輕盈如鴻,飄然如雪花落下,衣襟上沾染著一朵朵妖冶冷冽的血梅,鮮血淋漓,美豔驚悸。


    李慕白驀然驚了眼簾,難以置信的喃喃著:“該、該婭……”


    相識多年,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該婭散形。


    那一張精致絕美的麵龐隱藏在麵紗下,銀色的眸底流蕩著殺伐的的寒光,充滿妖嬈蝕骨的誘惑。


    嘩啦啦!


    該婭長指如刀,劈開牢房的鐵鎖,說道:“走。”


    李慕白站在原地不動,衣袖下的手指微微顫抖:“該婭,你……”


    該婭皺了皺眉,眼神冰冷下來,說道:“你怕逃獄,還是怕我?”


    李慕白邁出牢房,一把將該婭抱在懷中,內疚地說:“不,我怕你會有危險。那些人很厲害。”


    贏荼解決完一名人類獵者,迅速衝進牢房,推開李慕白,話音冰冷:“再敢碰她,我就剁了你的手去喂狗。”


    他的未婚妻,不容任何人覬覦。


    李慕白撞到牢門上,腹腔裏再次傳來一陣巨痛,嘴角漾出一口鮮血:“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該婭瞥眸掃了贏荼一眼,眼神裏含著警告,說道:“背上他,我們走。”


    “我?你確定是我?”贏荼望著該婭的背影氣結。


    為什麽要他背情敵?小心他直接吸幹李慕白!


    …………


    三人逃離小村莊後,租了一艘小船繼續南去。


    半路上,李慕白的傷情持續加重,每日吐血已經成為慣例。


    再加上水路顛簸,時常大風大浪,引得李慕白胃口不佳,總是嘔吐,甚至一天一夜滴水不進。


    李慕白的身體漸漸虛弱下來,麵色蒼白,形如枯槁,有的時候已經不認人了。


    贏荼親眼目睹李慕白漸入虛浮,心中雖有幾分不忍,卻不想因此婦人之仁。


    李慕白有此一劫,皆是命定,與他何幹?


    該婭念及古人都有落葉歸根的念想,就打算中途轉道,送李慕白返迴故裏,還李慕白最後一個心願。


    李慕白知曉該婭的想法,說道:“該婭,一路向南,離開吧。”


    他以孱弱之軀,不能再拖累該婭了。


    該婭握住李慕白的手,安慰他:“不礙事,我們還有時間。”


    “不,你聽我說。若有機緣,可否帶我去你的故鄉,到處走走看看?”他努力迴握住該婭的手,誠懇地請求著。


    此時,李慕白已經虛弱到了極致,每天僅有一個時辰能夠睜開眼睛,保持意識清醒,其餘時間都在沉睡,毫無知覺。


    該婭凝望著李慕白沉思很久,轉身看向贏荼,說道:“吩咐下去,一路向南。”


    她離開了那麽久,的確是該迴去了。


    …………


    後唐之南,有一片廣闊的大海,海之盡頭便是血族之境。


    該婭三人行至海邊,等待她們的竟是一場血色屠殺。


    人類獵者在當地官府的支持下,提前三天就已經埋伏起來。


    他們等到李慕白三人抵達海邊,立刻展開抓捕。


    這一戰,該婭三人戰敗。


    該婭帶著李慕白順原路逃離,贏荼掉入大海不知所蹤。


    官府和人類獵者堵住大海沿岸,不準任何人靠近,死守半年之久。


    在這半年內,該婭和李慕白遭遇了無數次追殺。


    每當李慕白進入彌留之際,該婭就會咬破自己的手指,給李慕白喂食一滴鮮血,為李慕白延續生命,吊著最後一口氣。


    李慕白清醒後,得知是該婭為他續命,唇畔總是勾著一絲淡淡的淺笑。


    他似是在囑咐自己,無數次地重複著:“若有來生,我定會握緊手中的劍,不惜一切護你一生。哪怕永世孤孑,隻身行走在黑暗中……”


    …………


    十天後,該婭和李慕白再次被人類獵者包圍。


    人類獵者分開攻擊,故意用李慕白來分散該婭的注意力,沒過多久,該婭的身上就出現好幾道血口。


    刀光劍影中,該婭護著李慕白戰鬥,不小心被人類獵者鑽了空子,一把銀刀朝她刺去,眼看著就要紮入她的胸口。


    千鈞一發之際,李慕白擋在該婭身前:“唔!”


    血腥味霎時彌漫開了。


    李慕白倒在該婭懷中,無力地抬起手,卻又不敢親近,生怕失禮,說道:“往後,別再管我了。”


    “我可以咬了你。”該婭麵無表情地說道。


    李慕白含著笑淚,不停地嗆咳著:“該婭,除非你愛上我。否則,我寧願死。”


    “什麽是愛?”


    該婭靜靜聽著,耳畔響起一陣風鈴的聲音。


    那是斯人即將遠去,固執著不肯舍棄的相思。


    “允許你無禮。”該婭命令道。


    這是她惟一能夠做的事情。


    李慕白抬起手,輕輕撫摸過該婭的臉頰。


    他顫顫地說道:“該婭,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希望那個時候,你不再無動於衷,而我仍是風華正茂,足夠站在你的身旁。”


    “……”


    該婭拂上李慕白的眼睛,讓他在臨死前仍能感覺到她的氣息。


    她親手埋葬了李慕白,在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地方。


    臨離開時,她的耳邊除了颯颯風聲,便隻剩下李慕白斷斷續續的叨念:


    卿生吾未生,吾老卿未老。


    吾與卿相知,願赴黃泉早。


    莫說卿相顧,歲歲暮朝朝。


    惟願得來世,君卿白頭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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