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裏前所未有的安靜,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陳樓沒敢有動作,隻轉了轉眼珠子,發現路鶴寧正震驚地看著關豫,索性慢吞吞地扭開頭,避開了關豫的視線。


    關豫見陳樓緩慢地瞥開臉時腦子更空白了,隻是路鶴寧一直死死地盯著他,他隻能張了張嘴,朝後者打招唿道:“嗨——”


    路鶴寧盯著他,手有些抖,隻是聲音還算鎮靜,沉聲問道:“你來幹什麽?”


    關豫愣了一下,還真不知道怎麽迴答。


    路鶴寧深吸了兩口氣,又問:“誰告訴你,我們在這的?”


    陳樓就坐在路鶴寧的旁邊,此刻側著臉,能清楚的看到後者放在桌下青筋暴起的拳頭。包廂裏氣氛詭異,陳樓敏銳的察覺到此時路鶴寧有些憤怒,還有些驚慌,隻不過後者到底是家教良好,這兩句彬彬有禮的問話,在陳樓翻譯過來,估計也就一句“嗨你媽|逼——”


    隻是他記得關豫說過,路鶴寧從來沒紅過臉?


    “沒誰告訴我,”關豫猶豫了一下,說:“我自己找來的。”


    他說完似乎也覺得這個說辭不太好解釋,頓了下又改口道:“哦不,是碰巧,碰上了。”


    “——你胡說!”一直沒說話的寧珊卻突然反應了過來,怒道:“你肯定是跟蹤我了!你個慣犯!”


    路鶴寧猛的一震,擰著眉看著寧珊,又看了看關豫。


    寧珊先前看路鶴寧和關豫認識,還猶豫了一下。這會兒見倆人關係不好,終於放心,又怕路鶴寧被蒙騙,委屈地控訴道:“哥,就是這個人,總跟蹤我們。我和陳老師去圖書館的時候他就陰魂不散的,哪哪都有他。”


    關豫:“!!”


    “我什麽時候跟蹤你了,還慣犯?”關豫剛看見這三人的時候頭腦就發懵,至今沒有反應過來。此刻見有人添亂,迴頭怒道:“你個姑娘家能不能別亂說話!”


    “我沒亂說,”寧珊往後縮了縮,杏目圓睜,“你就是跟蹤,追了我們半個校園呢,你還欺負人!”


    “嘿……我幹嘛跟蹤你?!”關豫氣結,把重音放在了“你”上。


    他也是日了鬼了,迴迴碰上這姑娘,迴迴都沒好事,一次比一次倒黴!


    關豫惱火,忍不住兇神惡煞地嚇唬寧珊道:“你丫閉嘴啊!別以為我不打女人!怎麽哪哪都有你?!”


    他說完還想著小姑娘一嚇唬估計就老實了,誰知道突然“啪”的一聲,路鶴寧猛地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你敢動她試試!”


    路鶴寧怒道:“關豫,你再敢碰我妹妹一下,信不信我在這卸了你!”


    桌子上的杯碗盆碟登時被震地哐啷了一下,移了位。寧珊立馬噤聲,一邊仇恨地看著關豫,一邊往陳樓旁邊躲了躲。


    陳樓體貼地把她的凳子往自己這邊挪了挪,又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她……你……不是,”關豫已經徹底懵了,他本來看到陳樓和路鶴寧坐一塊的時候就挺方。現在還沒弄明白怎麽迴事呢,就聽見路鶴寧吼他?


    路鶴寧竟然會吼他!


    臥槽!還要卸了他!


    “……你誰?!”關豫張了張口,立刻一臉難以置信地問,“你是不是不是路鶴寧?”


    路鶴寧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地嗬嗬了兩聲。


    關豫的喉嚨滾了滾,簡直要抓狂,還不忘有理有據道:“你……路鶴寧可從來沒這麽跟我說過話。”


    “那是因為你沒當著他的麵推他的家人一把,”路鶴寧冷笑了一聲,臉色也越來越難看,“關豫,我們之前就說過,不幹涉彼此的家庭,不牽扯各自的親人。”


    他深深地看著關豫,咬牙問道:“你為什麽要這樣?”


    “……我哪樣了?”關豫百口莫辯,叫道:“這幾年我根本都不知道你家住哪兒!”


    “可是你卻跟蹤我妹妹!”


    “……臥槽!”關豫的表情簡直算的上驚愕,他上下兩輩子都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我現在跟你講不通道理,小路,你現在不理智。”


    “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理智,”路鶴寧點了點頭,轉開臉長長的吐了兩口氣,等勉強冷靜後,問,“你又要說你什麽都不知道是嗎?關豫,你這人就這樣,覺得累了你從不吭聲,等我提。有問題你也從來不說,等我說。就連膩歪了,你也不說分手,等我先給你台階下。現在你又跑到我們家的聚會上,攪的這裏一團亂還說我不理智,怎麽,我是不是還要按照慣例,給你打圓場,請你坐下喝一杯?”


    “我……我他娘的是真冤枉!”關豫要瘋了,指了指桌上的蛋糕,又指了指一旁茫然無辜狀的陳樓,氣結道:“我是來找他的!我又不知道你在這!”


    他氣得手發顫,手收迴來又覺得嘴皮子哆嗦,“是,分手了,可你覺得我是那麽沒品的人嗎?你認識我三年了你覺得我會跟蹤一個姑娘家就為了死皮賴臉纏著你不放?”


    路鶴寧目光閃了一下。


    關豫之前的確是個不會幹這事的人,實際上他但凡有一點黏糊勁兒,倆人也不至於說分就說了,剛分的時候路鶴寧甚至專門等過他的電話,結果自己心裏糾結難過,關豫卻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連籃球比賽都一場不落。


    關豫終於占了點優勢,也深唿吸了兩口氣,努力平靜地問道:“現在我沒別的事,就問問,”他指了指陳樓,“你們倆什麽關係?他怎麽會在這?”


    路鶴寧皺了下眉毛,剛要說話,就聽陳樓嘖了一聲笑道:“打臉真快。”


    他見關豫看過來,挑了挑眉,提醒道,“不是剛說了嗎?分手了不會死纏著不放?”


    關豫:“……”


    “小路,”關豫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下意識地又去問相對好說話的那位,“我問你呢沒問他,你跟他什麽關係?他怎麽會在這?”


    “我跟他什麽關係跟你有關係嗎?”路鶴寧卻被陳樓提醒,也納悶了,“你是不是應該先理清你跟我什麽關係?你有什麽資格站在這打聽?”


    關豫:“……”他簡直要六神出竅坐地升天了!


    路鶴寧突然歎了口氣,陳樓心裏一鬆,果然聽路鶴寧喊道:“小李!”


    門口很快閃進兩個服務員。


    “把這位先生請出去!”路鶴寧揮了揮手,捏著鼻骨歎道:“送遠點!”


    ——


    “你手沒事吧?”陳樓等人被叉出去好一會兒,才慢慢順了口氣,扭頭對路鶴寧道:“手沒破?”


    剛剛路鶴寧拍桌子的時候,是砸的那副眼鏡。陳樓當時就瞥見地上有碎塊了,忍不住擔心了一下。


    這事細究一下還是跟自己脫離不了幹係。隻是今天不光是他想裝傻,實在是沒辦法解釋。他是誰?他是關豫剛分手卻還離不開的前男友?交往了七年?


    這不扯淡嗎?關豫現在和路鶴寧才分了多久啊。


    關豫估計心裏也苦逼,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能吃誤會的人,幾次想要說明自己來的目的,又想解釋遇見路鶴寧純粹是意外,可是那些話在腦子一過,是個人都知道還不如不說。


    路鶴寧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不過還是搖了搖頭。


    “你還近視啊?”陳樓笑了笑,湊過去看著路鶴寧的眼睛,好奇道:“看不出來啊?”


    “這個怎麽能看出來?”路鶴寧無奈地笑了下,“近視眼眼珠子也不是方的。”


    “可是眼珠子會凸啊!”陳樓指著他說:“你看你,笑起來這小眼多漂亮!”


    “噗——我哥的眼才不小,”寧珊也連忙給路鶴寧夾了個菜,勸道:“哥你別跟那樣的人生氣,咱先好好過生日,好不好?”


    “嗯,”路鶴寧說:“我去洗把臉。”


    “用扶著嗎?”陳樓說:“給你當一會兒眼鏡?”


    “我那個沒度數,”路鶴寧敲了敲桌子,邊往外走邊歎道,“我就是……特別高興的時候,才戴這個。”


    比如今天生日。


    路鶴寧沒想到今天能見到關豫。他甚至都有些分不清,自己第一眼看到關豫的時候,到底是驚喜還是驚嚇。實際上他和關豫交往的這三年裏,以上的兩種情緒都極少出現。他們的各方麵看似都很契合,事情的發展也一直四平八穩。以至於最後的分手也沒什麽懸念——路鶴寧冷靜的提出,關豫理所當然的答應。


    然而大概他們當時都沒想到,分手之後再見麵,會是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態度。


    路鶴寧覺得自己的怒火算是積怨。人都是情感動物,他和關豫交往三年怎麽可能沒有磕磕碰碰。他之所以一忍再忍,不過是因為倆人的開始就是個謊言罷了。關豫拿著他當成了高富帥,而他由於虛榮心作怪,也沒有說開。


    之後的三年約會路鶴寧隻能算是勉力維持,內心卻又始終不安,自覺愧對關豫的信任。這種情緒下倆人之間的所有問題都被他自我消化,然而當容忍一度被當成理所應當,心底又難免意難平。


    今天關豫的出現的確意外,不僅把好好的生日宴給攪了一團糟,還讓自己當著寧珊和陳樓的麵發了一次火。隻是他心裏清楚,這頓火半數是出於秘密被撞破的尷尬,又有半數是破罐子破摔的痛快。


    ——


    關豫也覺得路鶴寧是有些惱羞成怒了。他在外麵冷靜了十幾分鍾都難以理解,為什麽路鶴寧的反應那麽大?


    他在外麵轉了一圈,想來想去,給岑正打了個電話。


    “……寧珊是路鶴寧的親妹妹?不可能啊?這姓都不一樣?”岑正難以置信道:“所以你是現任和前任撞一塊了?!”


    “……哪有現任,”關豫蹲在馬路牙子上,盯著對麵的會所門口,歎了口氣。


    前任和前任,還是死不對付的前任,所以他一直到此刻都是懵逼的。


    “我這……”岑正也懵了,“你等著啊我打電話問問嘉嘉。”


    “不用了,問也白搭。”關豫歎了口氣,“你就陪我嘮嘮,這塊兒正好是個路口,凍死我了。”


    “電話線又不能輸送太陽能,”岑正嘖了一聲說:“你都被趕出來了還賴那幹啥?迴來唄!來我家吧,正好我今天迴家了,明早讓我媽給你做金牌牛肉粉吃。”


    熱騰騰的牛肉粉……


    關豫早上就吃了口餅幹,中午陳樓沒出門他躲在隔壁屋裏也沒敢出,然後就一直到現在了。


    現在一聽牛肉粉肚子就咕咕咕,婉轉的快要唱上歌了。


    “我不,”關豫艱難的做了一下思想鬥爭,固執地蹲那抓了把臉。


    “那你在那幹嘛?”岑正問:“有事?”


    “……”關豫沉默了一下,著用手在地麵上劃拉了兩下,悶聲說:“算是吧。”


    “行吧,”岑正歎了口氣,“我不掛,隨便聊點什麽吧。對了,我送你的東西給你擱宿舍了,順便生日快樂。”


    關豫今天過生日,從早到晚短信收了很多條,本來還覺得煩,現在讓岑正這麽一說,又莫名的有些心酸。


    他今天衝進包間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蛋糕,深綠到淺綠,漸變色,捏的q版小玩偶,各色樹葉和花瓣。還有那狗爬的生日快樂和夢幻樹屋的字母,擠在一塊醜死了。


    一看就是陳樓做的。


    他上一世的那個蛋糕要比這個精致的多,四層藍色,三層淺藍一層深藍,從底層一路纏繞著花枝往上,開著大小不一的藍色妖姬。那些花朵是陳樓提前一周開始做的造型,四層蛋糕費盡心思,各種餡兒料不一而足。不知道要比這個強出多少。


    關豫給那個蛋糕拍了許多照片,關燈了拍,開燈了拍。後來手機更新換代,許許多多的照片不是刪了就是被挪進了硬盤躺屍,那個蛋糕卻始終是他的心頭好,自始至終躺在手機裏。


    剛剛關豫被趕出來的時候還是震驚的情緒居多,等他翻開手機,下意識的去看自己的蛋糕圖片卻沒翻到的時候,綿綿密密的難受勁兒,這才開始一層一層的往外返。


    他低著頭往迴走了一段,後來想想,還是沒出息,所以又蹲了迴來。


    天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飄雨點,好在三三兩兩的不成氣候。關豫用膀子夾著手機,安安靜靜的也不出聲。岑正跟講單口相聲似的,說兩句,聽那邊嗯一聲,心裏無奈又著急。快十點的時候終於聽到關豫那邊說了句“來了”,知道這是裏麵的人吃完飯了,才鬆了口氣,趕緊掛了電話。


    ——


    陳樓扶著路鶴寧,有些擔心的問道:“真沒事?”


    “真沒事!”路鶴寧笑了笑。


    關豫走後路鶴寧到底心裏不痛快,喝了點酒。他的酒量顯然比陳樓要好點,幾乎自己幹了一瓶,這會兒竟然說話還挺字正腔圓,走路也不打轉,隻是有些上臉,紅撲撲的。


    寧珊在後麵手忙腳亂的抱著那捧鮮花和沒吃完的蛋糕,手裏又捏著已經壞掉的眼鏡框。見陳樓伸手攔車,忙招唿道:“不用了陳老師,我們走迴去就行,有近道。”


    “大晚上的不安全,”陳樓皺了皺眉:“讓司機繞一下,送你們到樓下。”


    “不用,”寧珊三兩步跳下來,讓陳樓幫忙拎了下包,扭頭見路鶴寧自己站的筆直了,湊過來小聲說:“我怕我哥給人吐車上……真挺近的。”


    她見陳樓還是不放心,笑了笑:“我到家就給你打電話,好吧。”


    “好吧,”陳樓看了眼時間,想起來自己住處還有個重度神經衰弱的,嘖了一聲:“那你們路上慢點。迴去給他喝點東西,牛奶蜂蜜都行,多喝點稀釋一下,沒那麽難受。”


    “行,”寧珊點點頭,拉著路鶴寧走了兩步,又迴過頭道:“那老師你也小心,躲著那個人啊……”


    陳樓:“……”小姑娘是對關豫真的有意見了。


    他餘光早就瞥見了對麵的人影,笑了笑:“好的。”


    寧珊扶著路鶴寧過馬路,倆人走的挺慢,好在步伐還算正常。陳樓一直目送他們拐過彎之後,這才歎了口氣,同時臉上的笑也消失的幹幹淨淨。


    “關豫,你還有完沒完了?”


    關豫本身也沒想著藏多嚴實,不過這會兒人還沒轉身就把他給揪出來,多少還是有些沒麵子。他清了清嗓子,從樹後麵慢吞吞的走了出來。


    陳樓轉過身,神情有些無奈,問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關豫點了點頭:“是。”


    “因為休息不好?”陳樓笑了下。


    關豫總覺得他這個笑的意思有些特別,無奈自己琢磨不出味來,隻能道:“不全是。”


    “那是還有什麽?”陳樓驚奇道:“或者說,我應該怎麽做,咱才能真的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其實這事未必真的是無解之謎吧?你找個別人談個戀愛試試,或者是我把我的生辰八字寫下來,你拿著去請個符捉個鬼的,都行。何必整這煽情的,你跟著我能幹啥?”


    “……我也沒準備幹啥,”關豫不太自然的低著頭,聽他一口氣說完後,才悶聲道,“今天我生日。”


    陳樓愣了愣,這事他還真忘了。


    雨點開始稀稀拉拉的變大,擦過樹葉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生日快樂,”陳樓頓了幾秒,又道:“剛剛我的語氣……”


    “沒關係。”關豫看著他:“能不能問問你……”


    “什麽?”陳樓看不遠處的奶茶店還沒關,想摸摸身上有沒有錢,臨時給他補個飲料。結果手往下一摸,發現身上竟然掛著一個粉色的包包。


    粉色的包?寧珊的?


    寧珊的包怎麽會在他這?


    陳樓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寧珊去扶路鶴寧的時候,讓他給拎了一下!


    包裏東西不多,一晃還能聽見鑰匙響。陳樓本來就對他倆那狀態的迴去不放心,這下一看鑰匙還在自己這,頓時一個激靈,朝關豫打了個手勢二話不說地轉身就往寧家跑。


    晚上車少,陳樓又不知道寧珊說的近路怎麽走,隻能按照印象朝著大概的方向奔,指著早點看見眼熟的地標。


    他跑出兩條街之後才注意到身後還有人跟著。


    “我去送鑰匙!”陳樓迴頭喊了一聲。


    關豫離的遠,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倒是腳步慢了一下。不過隨後又緊跟了上來。


    陳樓看見吳嘉嘉他們小區的圍牆時才鬆了口氣,周圍沒什麽人,也不知道寧珊和路鶴寧這會兒是已經上去了,還是在路上走著。


    看見一輛髒兮兮的麵包車停在路口的時候陳樓皺了皺眉,這車停的挺不是地方,本來就窄的路口讓它這橫著一擋,人得側著身子才能過去。要是有人稍微不留意,一拐角就撞上去了。


    陳樓原本過去了,想了下關豫還在後麵,歎了口氣又從車屁股後麵擠了出來。


    “慢點,有車。”關豫今天跑的挺慢,陳樓等他慢吞吞地停下了,才舉了舉手裏的包道:“寧珊的包落我這了,手機和鑰匙都在這,你一會兒在樓底下等著我吧。”


    “為什麽?”關豫問完,忽然嘶了一聲。


    “你怎麽了?”陳樓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沒事,剛剛蹲太久了。”


    “哦,路鶴寧喝了點酒,我怕你們看見再鬧起來。”陳樓說道,“你有事等會兒再說,我先給他們送上去。”


    “哦,”關豫點點頭,清了清嗓子,執著道:“我就是想問問你……”


    “等我下來再問吧。”陳樓揮了揮手,從麵包車後麵又擠了過去。


    他過去的時候才看見關豫還站在原地,又喊了一聲,“過來啊!怎麽了?”


    關豫盯著那麵包車看了兩眼,搖了搖頭沒說話,跟著也擠了過來。


    “陳樓——”關豫皺了皺眉毛,壓低聲說,“那車裏有人。”


    陳樓愣了一下要往後看,關豫幾乎立刻摟住了他的肩膀,急道“別迴頭,我看還有刀。”


    前麵就是寧珊家的樓棟,陳樓知道關豫向來惜命又膽小,對這種事情格外敏感,恐怕剛剛沒看錯,於是點了點頭。


    這個城市的夜晚要比白天陰暗危險的多,男鬥,所有不能見光的東西都在夜裏發揚光大。陳樓在醫院的時候經常在半夜見到被砍|傷被砸傷的人,多數性命無憂,然而皮翻骨裂,照樣看的人頭皮發麻。


    陳樓讓關豫等在下麵,自己上樓去送包。結果上去一趟沒人,反倒是防盜門不知道被誰扯折了一塊,橫杆斷了兩根,好在門鎖還在堅守陣地。


    一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陳樓下去又圍著樓棟轉了轉。麵包車的發動聲響起來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往那邊看了一眼。


    黑暗中驟然亮起的白色燈光刺的人眼疼,時間在那一瞬間幾乎靜止——麵包車後麵,赫然是正要通過的寧珊和路鶴寧!


    陳樓甚至看清了寧珊抱著的那捧花!


    “——小心!”陳樓的聲音尖銳的幾乎變了調,厲聲喝道:“閃開!”


    所有的事情幾乎在一瞬間爆發,麵包車的後門哐的一聲被拉開,在車子迴檔倒車去撞寧珊和路鶴寧的時候,另一個更為高大的身影舉著刀就朝後麵的路鶴寧砍了下去。


    寧珊尖叫一聲被人推出了夾縫,陳樓想也沒想地衝了過去,正好迎上了從駕駛室裏跳下來的人。大概那倆人沒想到會有幫手過來管事,陳樓借著衝勁在那人愣神看來的功夫,狠狠的一腳把人給踹迴了駕駛室,他這一腳正好踹在那人大腿根上,那人慘叫一聲,下身剛剛彈起來,就聽有東西唿的一聲砸到了自己的腿上!


    “——□□的媽啊!”慘叫聲立刻起,就是那天在寧家門口被陳樓砸過的那個。


    陳樓愣了下,這才發現關豫一隻手攥著甩棍,正僵硬又緊張的盯著哀嚎的人。


    越是沒打過架的人,怒急之下下手越沒有輕重,關豫這一棍子幾乎往死了劈下去,駕駛室裏的人立馬起不來了。


    隻是這人的哀嚎聲頓時吸引了剛剛的大高個,陳樓抬眼見那人迴身,立刻伸手去拉關豫。


    關豫的反應竟然比他還快一步。


    陳樓心裏一驚去拉他的時候,剛剛摸到他微微顫抖的手,就見他如同受驚暴起的野獸一般,絲毫不顧及對方的東西,隻不管不顧的照著那人的腰上抽了一棍子。


    陳樓眼疾手快的照著對方的手腕抓過去,奪下刀的同時把那人的臉往一邊踹了一下——關豫的甩棍堪堪擦著那人的耳朵,猛的砸在了水泥地上。


    ……


    警察來的時候那截甩棍被放到了寧珊的包裏。


    寧珊在事情發生的時候一直十分鎮靜,甚至第一時間打了報警電話,等警察一到,卻又立刻哇哇大哭起來。


    女孩子本身就很讓人同情,此刻哭聲震天含淚控訴,加上之前茫然無助的兩次報警記錄,兩個嫌犯被直接帶迴了派出所折騰。


    路鶴寧隻是受了點皮外傷,陳樓沒想過愛好彈琴畫畫還喜歡花的路鶴寧還有那麽血性的一麵——寧珊被他一把推了出去,那長刀落到他後背上的時候他連吭都沒吭,反身抓著那個人的衣領往一扯,膝蓋猛的頂到了對方的肚子上。


    隻是這勁之後路鶴寧的酒勁兒也上來了,暈乎乎地筆錄的時候就要睡過去。寧珊心疼的去翻他的衣服,又要拉著他去醫院。陳樓也說了兩句,隻有關豫從始至終隻是點頭,目光有些呆愣。


    一直等路鶴寧和寧珊走遠之後,陳樓才轉過身,又拍了拍關豫的臉。


    關豫的肌膚冰涼。手還維持著攥著甩棍的姿勢沒變。


    “關豫?”陳樓喊了一聲,見他點了點頭,問他:“你沒事吧?”


    關豫搖了搖頭,眼裏的光亮亮的嚇人。


    “那你鬆開手?”陳樓去抓起他的手晃了晃,又拍了拍,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雨點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小了,陳樓沒想過關豫會跟人幹仗,也沒想到他打起來竟然頗為嫻熟的樣子,招招都往死穴敲,絲毫不帶拖泥帶水的。


    隻是這事後應激反應有些大,像是嚇傻了。


    倆人在雨裏站了好一會兒,關豫的眼睛才緩緩地眨了眨,僵直的手也被陳樓慢慢拉平,揉了揉。


    “你這點膽兒啊,”陳樓鬆了口氣,忍不住笑了笑,“是不是得去補補了?”


    關豫沒說話,抬臉看了眼別處。


    “不過你到時為什麽隨身帶甩棍?”陳樓耐著久違的好脾氣,問道:“甩的挺有樣兒啊!”


    “學過,”關豫僵著臉,固執地看著別處說:“早就學過。”


    “哎,什麽時候?”陳樓驚訝了一下,隨後又釋然的笑笑:“不過你愛好是挺多的。”


    “——你跟人吵架的的時候,”關豫卻突兀的迴答:“在車站,我怕你跟人打起來,結果拿東西的時候泡了一手方便麵湯。”


    他抽迴手,右手輕輕搓了搓,像是當年的方便麵料一直沒能洗幹淨。


    “我想保護你,所以學了這個。”關豫說:“一直沒用上。”


    陳樓:“……”


    遠處的隱約有鍾聲傳來,陳樓皺著眉頭迴想了半天的思路被打斷,依舊無果。


    他不記得什麽時候在車站跟人吵過架了。


    隻是想也知道,這話說出來有些傷人。


    “謝謝你,”陳樓清了清嗓子,“這不今晚上就用上了嗎?”


    關豫點了點頭,又彎腰蹲了下去。


    陳樓看他是緩過勁兒來了,終於鬆了口氣。看了眼手機,顯示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便轉身往迴走。走了兩步他愣了愣,迴頭就見關豫還蹲在地上。


    “你不走嗎?”陳樓詫異道。


    “就走,”關豫頓了頓,卻指著一處他一直盯著的黑洞洞的樹蔭處說,“……我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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