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說過,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陳樓從小到大什麽名人名言都沒放心裏,唯獨記準了這句話。原本他巴不得裏關豫遠點,一個人眼不瞎腿不瘸能摔在坑裏已經足夠讓人笑話,他可沒有心思去摔第二次。


    更何況這個“坑”也有挪窩的意思。


    可是客觀來講,他又很難和關豫做到真正的沒有交集。


    岑正和吳嘉嘉勢必是要修成正果的。而岑正又是關豫正兒八經的發小,倆人一個院裏出生,之後同小學同中學同大學。岑正比關豫大一歲,幹什麽時候都護犢子,拿著關豫比關豫的親哥都要好。


    而吳嘉嘉雖然和陳樓才認識兩三年,卻也是陳樓為數不多的鐵“哥們”。


    除此之外這倆人也都知道陳樓和關豫的性向,如今想來那晚的酒席上恐怕多少有些貓膩,要不然一提關豫的名字,吳嘉嘉的眼裏都能放光?


    陳樓接到關豫求助電話的時候已經想到了這一層,見吳嘉嘉在對麵炯炯有神地盯著他,於是他順水推舟的提了要求。現在真拿了錢往迴走,陳樓又不自覺的想到了那句話。


    ——總不能和錢過不去。


    如果關豫的情況真和自己預料的差不多的話,那恐怕以後倆人打交道的時候還多的是,他以此準備給自己創收也沒什麽不好。


    其實關豫的家境相當不錯,陳樓雖然沒刻意了解過,卻也知道在關豫出櫃之前,他哥來學校接他開的是保時捷。隻不過是略顯低調的紅色瑪卡。當時陳樓並不認識porsche的字母,他當時隻看了一眼車屁股,對好車的認識還僅止於奔馳寶馬一眾。而且在他的奇怪審美中,紅色車子,尤其是關豫他哥開的這種車身裹著泥帶著灰的紅色車,是最土的。


    他這麽想,也就大大咧咧和關豫說了。當時關豫從學校背著包往外走,聽這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竟說:“我也覺得,那下次讓他換個車。”


    然後下次他哥果然換了輛黑色奔馳。


    陳樓曾給關豫貼過沒心沒肺的標簽,甚至多少有些好奇他這樣的人是怎麽樣長大的——關豫有錢的時候不會刻意低調,也從不到處張揚,仿佛一切都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而到了他被關家掃地出門和陳樓一起過窮日子時,卻也同樣的來啥吃啥,所有的□□都放在陳樓那裏問也不問。


    陳樓麵對自己的貧窮時也有這麽坦然淡定的一麵,然而他也知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更何況關豫出櫃的時候他們都正值畢業,倆人都沒找到好工作,雙重打擊之下頗有些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覺,然而奇怪的是他們竟然沒有任何爭吵,甚至每天過的有滋有味,數著鋼鏰兒坐公交車的時候都能樂半天。


    大概當時的自己也有些沒心沒肺?


    真是倆快樂的傻子。


    陳樓暗自嘖了一聲。


    反正他現在已經由小白菜進化成老油條了,他算了算,如果讀研的話,自己這幾年攢的錢也就夠前兩年的,到時候如果導師比較開明,他或許能在讀研期間再小攢一點。但是這些都是理想狀態下的假設,其條件包括了不能花錢買非必要的東西,不能大魚大肉的吃飯,不能生病,不能旅遊,甚至也不能往家裏寄錢。


    別的都還好說,最後一條卻是真難辦。


    陳樓歎了口氣,想起很久沒給家裏打電話了。


    傍晚的時候一般人家都在家裏做飯,陳樓站在自己樓下打了兩遍,家裏卻無人接聽。他等了一會兒見沒電話迴過來,又拐到隔壁樓下開的一個小商店裏,買了兩包薯片和一盒煙,溜溜達達迴去了。


    隔壁的小情侶門是鎖著的,陳樓買了薯片就是打算給他們,見這會兒沒人愣了一下。


    有人端著臉盆從另個屋出來,見狀說:“小兩口吵架啦!”


    “又吵了?前天不還好好的嗎?”陳樓詫異。他搬到這裏來住的時候,小情侶已經在這了。平時小姑娘雖然話多,但是人也很勤快,對大成好的沒話說,隻是擱不住倆人總吵。


    “嘿,吵可兇了呢!大成還動手了,”那人從廁所接了半盆水,又往迴走:“我迴來的時候就打上了,大成抄凳子小慧摔東西,屋裏叮零哐啷一頓砸,看見沒,門都變形了。”


    陳樓看了一眼,門上有個大腳印,整個門扇往屋裏凹著,顯然大成走的時候也沒好氣。


    過日子難免會有磕磕碰碰,本來陳樓不喜歡這倆人,也有個原因是他們常年吵架,每次都是你死我活的仇人模樣,可是過不久又會蜜裏拌糖的和好如初。一開始合租的其他人都熱心的出主意,覺得小姑娘嚎天嚎地的時候太可憐,勸分的遠比勸和的多。等後來發現不管用,便也漸漸淡漠了。


    陳樓點了點頭,拿著薯片扔自己屋裏的時候沒來由的有些憋悶。


    正好家裏的電話迴過來了,他看了一眼,緩緩吐出一口胸中的一口濁氣,這才接起來問:“嗯?”


    “小樓啊,”王穀芬在那邊問:“你這周挺好的?”


    “挺好的。”陳樓說:“我奶奶呢?”


    “你奶奶你奶奶,你奶奶好著呢!”王穀芬有些沒好氣,陳樓是他兒子,但是每次打電話都是要找老太太。婆媳倆不對付了一輩子,王穀芬處處壓老太太一頭,唯獨在兒子上怎麽爭取都白搭。


    她嘀咕了兩句又想起正事,說:“你那有錢嗎?是不是得往家裏寄點了?”


    陳樓就知道她是這句話,用手撐著自己這屋的半拉窗台道:“我沒錢。”


    王穀芬打斷道:“怎麽能沒錢?你不是幹那兼職一個月能有一千二嗎?”


    “我不得吃不得喝啊,”陳樓用手撚了下窗台上的灰,看了一眼,又在牆上抹了抹手指:“我再省錢,一天飯錢至少得二十,一個月就是六百。除此之外日用品,多多少少加起來一百吧,萬一買個考研資料……對了,我上次寄給你的那錢呢?”


    他前麵說的太順暢,王穀芬正不耐煩的聽著,冷不丁被他一問,頓時就支吾了:“那錢,那錢花了啊!”


    她鎮定了一下又說:“你奶奶一個月的降壓藥就不少錢呢,我不得帶她去醫院疏通血管啊?你說這老疙瘩,年輕的時候不知道節製,大魚大肉吃那麽多,現在真是,老了還拖累孫子!”


    “哎,那你可注意點,少吃點肉。”陳樓嗬嗬笑著:“要不你老了可沒孫子能拖累。”


    王穀芬不言語了,過了會說:“我白養你了啊!”


    “可別,我是我奶奶養起來的。”陳樓堵迴去,忽然又覺得沒什麽意思,道:“行了先這樣吧,我上次給你寄了七千,算上之前寄的,你天天吃魚吃肉也能花半年。我這邊剛把兼職辭了,本來也沒錢,所以這半年內你有數著點,花剩了歸你私房錢,花不夠你跟你哥你外甥要去。”


    王穀芬急的哎哎了兩聲,陳樓陡然語氣一冷,森然道:“還有,我樂意裝瞎子,你們作也就作了,但是誰要敢把主意動到老太太身上,王穀芬,我頭一個找的就是你。”


    王穀芬被他的兇勁嚇了一跳,連忙噤聲了。


    陳樓又客客氣氣地說:“那行,你在家好好保重,晚安。”


    陳樓掛了電話,垂著眼看著窗外站了會,又轉身抓過煙盒,抖出一根煙點上,慢慢地吐出了一個煙圈。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或是夫妻不和或者婆媳矛盾又或者兒孫不成器,陳樓家裏不幸也中招,還是前兩者均占。王穀芬年輕的時候因為作風不好,三十歲上也沒找到對象。最後經人介紹嫁到了十裏八村外的陳家,不久後生下了陳樓。


    陳家窮的有名,陳爸爸和陳奶奶又老實,好不容易娶上個媳婦,自然都順著。誰知道王穀芬卻是變本加厲,對著婆婆和丈夫頤指氣使,三天兩頭的吵架。後來村裏漸漸流言四起,都說陳樓不是陳家的孩子。


    陳爸爸據說是失足掉井裏的,至於原因眾說紛紜,總之陳樓一出生就成了沒爸的孩子,而王穀芬也不願管他,她把陳家院子一隔為二,陳樓便被扔到了老太太那邊。陳樓記事特別早,也知道祖孫倆的吃穿用度全是他奶奶自己縫縫補補,賣賣小孩的虎頭鞋,給人縫被子納鞋底給掙的。


    他很早就會打散工掙錢,後來才發現王穀芬有跟老太太要錢貼補娘家的習慣。王家又不窮,從來沒看過他們祖孫倆,然而花起錢來卻是理所當然。


    陳家的憨厚甚至懦弱的血統在陳樓身上斷了根,


    他小的時候是憤怒,等初中高中的時候,便直接拿著凳子砸人了。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王家那幫搜刮的人起初不屑,等陳樓拿著磚頭把他舅舅的孩子連同他媽一起開了瓢之後,對方才終於消停。


    ——


    陳樓想起上一世,他和關豫在一起的時候,關豫問他平時的興趣愛好是什麽。


    他當時有些發懵,想不出來,最後撓了撓頭問:“打架算不算?”


    關豫表情像是噎了一個雞蛋,半晌後委婉的提示他:“類似於台球啊,樂器啊,繪畫啊之類的。”他見陳樓麵露尷尬,又笑了笑轉移話題問:“那你什麽時候打架?”


    “受欺負的時候唄,”陳樓呲牙一笑:“我不是個能咽下氣吃悶虧的人。”


    一方是自小衣食無憂的小少爺,一方是混裏生混裏長的小愣頭青,倆人在錢堆出來的愛好前麵高低立下。陳樓之後的很長時間裏都忍不住想,能和關豫在一起,被他真心以待和他同甘共苦,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


    ——


    關豫終於消停了幾天,陳樓那天明碼標價,跟他說之後如果找自己,除了按每小時一百元收費之外,來迴路費也是要報銷的。關豫那時候的表情有些微妙,最後忍不住問:“要是別人包你呢?”


    他說的隱晦,陳樓便當沒聽明白,勾著嘴角笑了笑,“誰包都一樣,老陳家做事,公平公正,童叟無欺。”


    關豫忍不住咬牙笑了笑,盯著他說:“你倒是迴來的挺稱心。”


    “你不稱心嗎?”陳樓譏誚地看著他,陰陽怪氣道:“路鶴寧快迴來了呢,哎呀,想想都激動呢!你又可以你彈琴他跳舞,你畫符他作妖了呢!”他說到最後,還有模有樣地捏著蘭花指,拋了個媚眼,扭了扭腰。


    陳樓並沒有見過路鶴寧,他和對方最近的距離也就是看見了一張後者的照片。在他印象裏路鶴寧既然能勾的關豫念念不忘,恐怕撩騷手段一定非同尋常。拋媚眼扭扭腰這種事,後者做起來也一定比自己要嫻熟媚惑的多。


    實際上路鶴寧卻從來沒有這樣過。


    關豫迴宿舍之後按時塗藥,三天後終於把疙瘩都消了下去。他這幾天胃口出奇的好,身體倍棒而吃嘛嘛香,唯一不爽的是每天一閉眼都能看見扭腰提臀的陳樓在眼前晃。


    第三天的晚上,宿舍裏的人約著出去通宵lol,關豫莫名的開始煩躁,坐立不安,最後自己留了下來。


    也幸虧是他自己在宿舍。關豫一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拋媚眼的陳樓開始占據著他的腦海,讓他睜眼不安閉眼也難過,最後天亮的時候,關豫終於熬不過,頂著兩個熊貓眼給岑正發短信求救:“哥們,給我買個飛機杯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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