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那條路黑燈瞎火,但是卻有重兵把守,所以任羽鋒他們放棄了從道上出去的打算。


    而風霽白卻又成為了朝廷追捕的對象,處境甚至於比任羽鋒他們還更要危險,但是她知道有一條可以通往城外的地道。


    當風霽白帶著他們走到護國寺,這個昔日繁華雄偉的國寺已經成為了荒園,斷垣殘壁遍地,還能看出火光燒灼過後的痕跡。


    護國寺上百位僧侶,因為當朝皇帝的暴戾無道,承接了刺殺案一事的後果,被屠戮至盡,當日的鮮血從寺內一直流到城外的護國寺,直到城河都變為淡淡的粉色,縈繞在這片空地上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足足十日未曾散去。


    夜風和著冷雨吹來,將風霽白的鬥篷吹翻,露出一點隱晦憂傷的麵容,她又想到了與楚泠琅的舊事。


    她伸手拉了拉被風吹跑的鬥篷,然後對著默不作聲的任羽鋒道:“就是這裏,有一條地道,可以直通城外。”


    任羽鋒點點頭,道:“你帶頭。”


    沒什麽異議,風霽白走在最前麵,這個地道還是葉靈告訴她的,但是她也沒有探查過,潛意識裏覺得葉靈是不會騙她的。


    護國寺成為荒寺後,本就人跡罕至的山郊野嶺之地更為淒清,況且還發生了那麽慘烈的事,一到夜間,山風幽咽更似鬼哭。


    風霽白心中也無端有些惴惴,她摸索著找到了那個井口,井口中的水不知道有沒有幹涸,黑魆魆的看不到底。


    “就是這裏,我先下去。”需要有人下去探查,她手一撐就想要翻下去,卻被任羽鋒按住了手。


    “等等。”任羽鋒不帶感情地看著她,“我先下去。”


    話落,人也不見了,小丫頭二鳳緊緊依偎在風霽白旁邊,不安地咬著手指道:“大姐姐,我們能出去嗎?”


    這裏的人大都對她帶著疏離和敵意,唯獨這個小女孩不見生,想到差一點就可以救起她的父親了,風霽白有些愧意地摸了摸她的額發。


    “下來。”井底傳來任羽鋒模糊不清的聲音,風霽白將二鳳遞給身後的一位粗壯的漢子,然後第二個翻身下去了。


    井底狹窄,井壁粗糙又有尖銳的小石子,風霽白沒有注意,後背一下子磨了一大塊,本就有刀傷,這時候估計血又滲了出來吧。


    “嘶……”她輕輕皺眉,忍痛輕抽一口氣。


    黑暗中,仿佛任羽鋒朝她這個方向看了一眼,但是眼中情緒看不真切。


    他的手抽掉了井壁上幾塊活動的磚,很快,就出現了一個豁口,這個豁口能容納一個人進出。


    看來這就是那條通道的口子了,在任羽鋒的安排下,很快所有人都陸陸續續走進了這個口子。


    風霽白帶頭,任羽鋒緊緊跟在她身後,在黑暗中摸黑走著。


    忽然,風霽白感受到了前麵有個異物,她停了下來,而任羽鋒一時不慎,撞到了她的後背。


    本來兩個人一直保持著三尺距離,這一下,他溫熱的胸膛直接無意貼上了風霽白的身上,任羽鋒突然感覺有些不適。


    而風霽白本就受傷的後背再一次受到了衝撞,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她有些生氣地對任羽鋒低聲道了句:“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


    任羽鋒從懷裏掏出一個火折子,點亮後,發現前麵擋著的是一具白骨。


    他和風霽白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看見了詫異,這尊白骨所有骨頭皆斷,看上去是受了很嚴重的外傷,而能讓人骨頭齊斷的外力,必然是江湖中人才能做到的。


    而身為江湖中人的任羽鋒,也不可能造成這樣的傷害。


    他沉著臉,對風霽白吐出兩個字:“繼續。”


    如今不管這架白骨的真身是誰,他都已經死了,而他們卻還要活著出去。


    很快,他們就到了通道的盡頭,令人詫異的是,這個盡頭也被封住了,任羽鋒像之前一樣,很快就拆除掉了封住的磚。


    但是,隨著道口的通暢,一些細小而又熟悉的聲音慢慢響起,在這個靜謐狹小的空間格外清晰。


    風霽白心裏咯噔了一下,她伸手摸了摸洞口,是潮濕的。


    “外麵是河。”任羽鋒準確地判斷出來,這個通道出去後,竟不是旱地,而是一條河。


    這一下,所有人都被這條河封住了道路,圍困在這井底的密道之中。


    任羽鋒陰沉地轉過身,一拳打在風霽白臉旁的壁上,深深地凹陷下去,紛飛的沙屑擦破她的側臉的皮膚。


    風霽白睜大了眼睛,也是很詫異地道:“我也不知道……”


    但是她卻知道,她在任羽鋒這裏失去了信任。


    如今他們麵對的,是被一條河所隔斷的絕境。


    ……


    而在雨霏霏這裏,她帶著楚泠琅所藏身的洞穴裏,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洞外一個修長俊逸的身影站立,清雅的聲音傳來:“雨姑娘,打擾了你嗎?”


    雨霏霏的手頓了頓,然後側目道:“進來吧,你我還需要費什麽話。”


    來人竟是方巍之,他帶著一貫的虛偽笑容走了進來,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昏睡之中的楚泠琅。


    雨霏霏手裏持著一根銀針,支著下巴漫不經心地道:“方大人,還有何事嗎?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


    方巍之慢慢笑了:“自然,現在淩郡王已經在你的手上了,但是我要的人呢?”


    雨霏霏的臉色變的很古怪,半晌後她才道:“風霽白不是被你帶走了嗎?”


    他們的交易是,方巍之提供她進入烈山的機會,然後讓雨霏霏帶走她想要的楚泠琅,風霽白也就落在他的手上了。


    但是如今一個人被帶走,另一個人卻下落不明了。


    雨霏霏最先反應過來:“不是我,我到了烈山後,就發現了他,至於你說的風霽白,我連根發絲也沒瞧見。”


    方巍之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來是計劃出現了一點變故。


    如今聖上終於如他所料的大怒,要求徹夜搜查出風霽白的下落,然後提案候審。


    這一次能夠將風霽白打入地獄的機會,他怎麽能放過,但是現在雨霏霏居然說她沒有瞧見風霽白。


    本來他還懷疑這個女人說謊,但是轉眼一想又沒有必要,雨霏霏估計也是世上盼著風霽白死的人之一,怎麽可能藏著她。


    雨霏霏有些不耐煩了,她傲慢道:“方大人,如今你我契約已經結束了,是否可以勞煩你移駕,別打擾我。”


    方巍之單槍匹馬地來,加上不會武功,自然是有些忌憚雨霏霏,一聽這話,瞬時火就上來了。


    良久,方巍之才控製好自己的表情,對雨霏霏道:“那麽,在下就先行告退了,若是有風霽白的消息,還望告知在下。”


    雨霏霏淡淡地哼了一聲:“不送。”


    方巍之走之前,又瞥了一眼楚泠琅,突然又開口道:“雨姑娘對淩郡王情深一片,但強行禁錮於人,不會適得其反嗎?”


    雨霏霏告訴他,她完全是因為得不到楚泠琅的人,所以才想著與找上門來的方巍之合作,一個除去風霽白,一個得到楚泠琅。


    很顯然,雨霏霏還有很多實情沒有對他透露,所以在聽到這個可笑的疑問後,懶洋洋地笑了一下:“以愛感化,這我可學不來,我隻會除卻他人的記憶,讓他從此隻想著我一個人。”


    方巍之垂下眼睫,似在沉思,他的眼線在跟蹤楚泠琅良久後,才捕捉到這個紅衣女子的痕跡,他順著這個痕跡找上了她,又調查出了這個女子是鬼王穀之人。


    也不知道這女子,可否為他行事。


    “告辭。”方巍之道,然後又加了一句,“若是雨姑娘需要什麽幫助,自然可以找在下,在下必然傾力協助。“


    這就開始拉攏了?雨霏霏嗤笑一聲,不做理會。


    在方巍之走後,楚泠琅的身上突然冒出了一層層冷汗,臉上痛苦之色愈來愈明顯。


    雨霏霏在一旁瞧著,手中的銀針卻不停。


    她要做的就是將楚泠琅完全變成自己的傀儡,除卻他所有的記憶,包括風霽白。


    隻有忘記了風霽白,也就不曾動情過,而他手上的蠱蟲自然會恢複成之前的模樣,她從來就不想要楚泠琅的心,她想要的是完完全全將這個人握在手中。


    “阿白……”


    紛至遝來的記憶在楚泠琅的腦海中斷成碎片,那尖銳的痛覺又在時時刻刻提醒他不要忘記了什麽。


    愈來愈強烈的拉扯,將他所有的力氣抽光,他的身體控製不住顫抖了起來,手指的指甲在冰冷的石床上因為太過用力而被狠狠撕裂。


    一個越來越模糊的白衣身影,好像迴過頭看了他一眼,但是麵容卻不真切。


    楚泠琅伸出手去,但是那身影卻化為了嫋嫋的虛煙,刹那消失不見了,整個世界在大雨的衝刷下,變為晦暗的黑色。


    直到整個世界都在他麵前絕斷了所有的後路,陷入了無邊無垠的絕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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