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危險叢生的窄道上,都密密麻麻的掛著猩紅的血肉,那些碎肉沿著鋒利如爪牙的荊棘慢慢滴下來,很顯然,這裏發生了野獸撕咬爭鬥的事實,至於那些血肉,到底是人,還是野獸的,那就更不可得知了。


    天邊傳來暗鴉的尖銳的嘶鳴,一聲接著一聲,好像要泣號出血淚般來。


    “令如此多的野獸失控,本該嚴加看管的猛虎峽唯一通徑卻赤裸裸敞開,負責此次春獵的風霽白真是失職失力啊……”


    在一片驚訝的人群中,忽然傳來如此痛心疾首的聲音。


    “嗬,這猛虎峽曆來都是讓人忌諱的關口,身為負責的官員,怎會不知情?若是讓裏麵窮兇極惡的猛獸衝了出來,或是咱們的人誤闖進去,該是怎樣的後果!其中用意令人不寒而栗!與其說失職失力,不如說風霽白其心可誅啊!”另一人也憤憤地道。


    “是啊是啊,這猛虎峽隻聽過進去的人,沒有見過出來的人!這道要是進去了,可怎麽出來啊……”


    “都怪那個風霽白,因是他惹出來的禍端,偏偏人又不見了,非得我們去趟死。“


    人群中立刻引起了一陣騷動,鋒利的話語直指風霽白。


    葉靈抓緊手中的韁繩,牙後槽繃的緊緊的,怕是忍不住就要拔刀而起,但是這長久以來風霽白對他最大的教導,就是忍耐。


    為了忍耐,他也不得不跟在這一群惡心至極的人身後,聽他們誹謗紛紛。


    “你們給我住嘴吧!”宮釋用力一揚馬鞭,鞭子打在身旁粗壯的樹幹上,發出刺耳的鞭響聲,一下子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他們見著是三皇子,本來不滿的情緒一下子就靜默了。


    “你們一個個,膽小如鼠輩,竟論什麽進得進不得!也不想想這春獵到底是怎麽演變為如此可笑的過場!在開朝那會兒,別說區區猛虎峽了,就算是這五湖四海,山林溝壑,毒蛇猛獸蟄伏的窠臼,開朝皇帝也領著百官踏過!獵過!征服過!”


    他的聲音高亢激動,舉著鞭子,一個個指著他們的鼻子。


    “為了皇家那區區一點可笑的褒獎,什麽蛇鼠宵小都蜂擁來了,連這春獵也變成了你們那可笑的表演,什麽地兒放什麽獵物,稍稍險一點的地方都不敢去,非得逼得人給嚴加把守,生怕自己的命都丟在這裏的,這堂堂大宣朝居然養出了你們這一群廢物!若是傳到匈奴蠻人那兒,都是可笑的笑柄!”


    他的聲音在這靜謐的林中久久不能平息,迴聲一陣接著一陣,而那些原本發著牢騷的滿朝武將們,則瞪大了眼睛,像似看怪物般看著宮釋,一些人麵帶愧顏之色,躲躲閃閃地垂下了頭。


    葉靈看著眼前這個人,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一樣,這樣的宮釋,從來都沒有見過。


    宮釋深吸了一口氣,駕著馬走到人群最前,然後道:“你們不去,本殿下去!當年大皇兄都勇闖猛虎峽,而我為何不能,想必二皇兄也是這樣想的——“


    他明亮的眸子直直看向那個危險的窄道,在那裏麵,還藏著令人無限遐想又錯綜複雜的野獸秘密。


    “這個地方,就是讓我們逐鹿稱王的獵場!”


    話音剛落,他狠狠一拍馬鞭,越過那個窄道,沒入那險峻的密林之中。


    “三殿下!”


    “殿下危險啊!”


    “三殿下等等!您不能進去啊!”


    他們激動的都快哭出來了,本來已經折進去了一個皇子,若是再丟了一個皇子,那他們的命也該交代在這裏了。


    話是這麽說,但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敢跟隨著人進去。


    “讓開。“


    一聲清越的聲音在他們身後冷冷響起,他們迴頭,隻見一個獵裝少年,駕著烏棕馬,以迅雷之姿踏入這餓虎之口。


    “你是誰!”


    一個聲音詫異地高聲道,這個人好似從未在宮中見過。


    葉靈迴頭,麵容如同冰棱一般冷俊清透,他像是睥睨著他們一樣,隻沉沉地開口——


    “我是,保護三皇子的人。”


    ……


    而另一邊,由方巍之帶領的一小隊人去找著風霽白的下落,在他們踏入一個比較狹暗的密林之時,方巍之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停下。


    方巍之下馬,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地上那些泥濘的痕跡,在那些泥土之中,還混著一些暗紅色的血跡。


    他單膝蹲下,用修長的手指拈了一點土沙,那些沙子又飛快的從他的指縫中落下。


    “嗬。”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丞相,是否發現了什麽呢?”旁邊的侍從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然後疑惑地問道。


    “她已經不在這裏了。”


    “啊?”侍從一下子沒有搞清方巍之的話意,“誰?誰不見了?”


    方巍之站了起來,接過旁人恭敬遞過來的帕子,然後垂眼仔細地擦拭著手指。


    他漫不經心地道:“風霽白,已經不再這個圍場,哦不,不在這個烈山之中了。”


    “什麽!在這種事端之時!難道二皇子一事真的與她有牽扯?難道她潛逃了?”侍從驚訝之餘,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拋出。


    而方巍之隻是抬起頭,看著天際盤旋的幾隻落隊的孤雁,勾唇一笑:“就算不是,那也隻能是潛逃了。”


    侍從更弄不懂他的話了,但是方巍之沒有理會他,轉身而返。


    在他身邊,有一個熟悉的麵容,他的臉上有一顆顯眼的痣,這個人正是李威武。


    他低著頭,見方巍之從他身邊經過,然後聽見他淡淡的吩咐:“事情都做好了?”


    李威武立刻會意,他頓了一下:“除了出了一點岔子,其餘都做好了。”


    “嗯。”方巍之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想到這個‘岔子’又微微蹙眉。


    “方丞相方丞相!不好了!”


    一個人急匆匆地跑到他的麵前,氣喘籲籲道:“不好了方丞相!三皇子他、他……”


    “他怎麽了?”旁人問道。


    “三皇子他也進去那個猛虎峽了!”那人急的大叫!汗水如瀑般浸濕了他身上的衣衫。


    方巍之臉色一變,將帕子往那前來報信的人臉上一砸:“胡鬧!”


    他翻身上馬,斬釘截鐵下了命令:“去猛虎峽!”


    “那丞相,風大人不找了嗎?”幾個人驚詫地問。


    “不用了,反正也逃脫不出我的掌心。”


    方巍之別有深意地道,最後看了一眼這明顯打鬥過的地方,然後駕著馬飛奔而去。


    在他們趕到猛虎峽的時候,那些群龍無首的焦躁的將士,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就差抱著方巍之的大腿痛哭流涕了。


    “方丞相,您總算來了,這可怎麽辦啊!”


    方巍之冷冷地看了一眼猛虎峽口那令人驚顫的景狀,道:“重複一遍剛才的事。”


    為首的將領咽了咽口水,一字不落地將剛才發生的事給方巍之敘述了一遍。


    “三皇子說的沒錯,你們就是一群廢物。”


    方巍之冷漠的目光掃視著人群,被他的視線掃及的人立刻愧疚地低下了頭。


    “那現在應該怎麽辦?”


    他們小心問道。


    “嗬,還能怎麽辦?進去啊。”方巍之一指那個峽口。


    那些將士一個個兩股戰戰,怯怯地看著那個地方,終於有一個膽子稍微大了點的人,哭喪著一張臉道:“這,這我們的確是要進去的,但隻是咱們都不知道裏麵的情形,若是貿然闖進去,怕是驚動裏麵的異獸,到時候就徒添傷亡……”


    那些人一個個立刻附和道。


    “這就是皇家護衛將士的骨氣啊,難得護國侯高靖堂帶著兵去駐守延邊,終於讓我見識到了你們這群人的慫樣了。”


    縱使是方巍之,也很看不起這些吃著皇糧,卻軟弱的像一個笑話的皇家護衛隊,若不是護國侯高靖堂帶著他手下的兵將去了戍邊,也輪不到這些人在這裏丟人現眼。


    然而又能怎麽辦呢?這整個皇家都像是這天邊昏暗的落日一般,露出了一副垂垂老矣的疲態。


    方巍之看著那寂靜中透著幾分幽深的峽口,想了良久,終於淡淡道:“去,將大皇子請過來。”


    那些人一聽,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什麽?大皇子!”


    “大皇子不是戴罪之身嗎!怎麽可以輕易入圍場中來。”


    他們議論紛紛,但是又馬上被一個弱弱的聲音打斷了:


    “可是大皇子,是唯一進去過猛虎峽,又安然脫身的人啊。”


    是啊,在上一年的春獵之中,大皇子一心想要奪得最大的喝彩和目光,所以貿然闖進了猛虎峽,當他們知道了這個消息後,大皇子卻拖著一隻傷痕累累的虎王從猛虎峽中走了出來,當時朝宇震驚,大皇子的黨派紛紛拋出了各種誇讚的聲音,因為開國皇帝尚武,什麽當代武皇都出來了。


    一時間風光無限,名聲大噪。


    但是世事無常,現在的大皇子卻淪落到與庶民一般的地步,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大概可以強迫大皇子來冒這個險,若是以前的大皇子的秉性,肯定是在一旁冷笑著看好戲。


    他們思考著這個可行性,越想越靠譜,但是一旁的方巍之卻不那麽輕鬆,反而神情凝重。


    若非他想,他大概是不願意把宮敖給拖出來,這個瞬息萬變的朝堂之中,什麽都是有可能變化的,隻要大皇子不死,那就還有翻身的可能。


    驀然間,一陣有規律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地闖入了這片林子。


    他們齊齊轉眼一看,卻見一個身著灰衣的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向著這個方向馳來。


    是大皇子宮敖!


    他們一陣欣喜,正想攔住他,卻見馬蹄高仰,發出一聲嘶鳴,竟然從他們的頭上越了過去!


    “廢物。”宮敖在他們頭頂上倨傲地留下兩個字,就馬不停蹄地飛馳著,很快隻剩一片衣玦沒入這個陰暗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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