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皇帝不悅,但是還是放皇後去了,帝後關係並不是很親密,這在朝堂中是秘而不宣的秘密。


    皇帝的質問被打斷,也沒什麽興趣繼續下去了,風霽白站了一會兒,見皇帝忽略了她,遂即不急不慢地坐了下去。


    楚泠琅側目托著下巴看著她,此時風霽白麵無表情,貌似全神貫注實在雙眼放空地看著前麵,搞得正對麵的方巍之總是奇怪地頻頻看她。


    她不喜歡這個地方,楚泠琅很肯定。


    雖然在坐的各位都不怎麽待見這皇家宴,這大過年的誰不想迴家和老婆孩子暖炕啊,但是此時,風霽白簡直把這種不耐煩給表現地淋漓盡致。


    風霽白不是個情緒外放的人,實際上很多時候都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麽。自從今日他們進宮那刻起,風霽白就不太能控製自己的情緒了,雖然她偶爾會與楚泠琅或宮釋聊天,但隻要一空下來,她會沉浸在莫名的情緒之中,特別是在宴席開始後,她更是極少言語。


    楚泠琅漂亮的眸子瞥了眼坐在最上位的皇帝,意味不明地一笑。


    ……


    酒過三巡,歌舞還未盡興,但是有些臣子已經頻頻跑茅廁或者去散散酒氣了。


    風霽白尋了個機會,也從宴席上暫時抽身離去。


    她漫無目的地在禦花園裏隨意走走,緩解心口中的沉悶,果不出所想,這個地方她真的一刻也難以待下去。


    想到皇位上的那兩人,風霽白的心中就被黑暗的惡意所蔓延覆蓋,她唿出了一口濁氣,把腦海中的雜想給清除出去。


    花園中雖是冬末,但是卻仍舊花團錦簇,姹紫嫣紅。


    她輕輕踩碎地上的枯葉,發出沙沙的輕微聲響。


    忽然,在不遠處的閣亭處卻隱隱約約顯現了兩個人影,看身形,恰好是一男一女。


    風霽白心中一動,此地極為隱蔽,而那兩人卻隱身此處談話,甚是蹊蹺。


    “……你當真沒有什麽顧慮?”那女子的聲音細細索索地響起,看不清到底是誰。


    風霽白擔心會暴露自己,畢竟聽牆角不是很光榮的事,所以找了個隱秘的地方躲了起來。


    “我不是貿然行事之人。”那男聲極為沉穩,隱約有些熟悉。


    “我自然明白……隻是,你要小心。”女子的聲音漸弱,說道最後一句時不自覺些羞訥。


    接著就是沉默良久,久到風霽白都懷疑這兩人是不是走了,差點就想站出來走人了,卻聽那男聲再次響起:


    “你我身份如今已是雲端之別,下次就別再做這些事了。”


    “你……”那女子明顯有些被哽住,她語氣不太沉穩,卻還死死保持著冷靜,“我隻是聽說你最近難以安寢,所以給你配了劑藥囊,這在以前你不是最高興的嗎?”


    風霽白心驚,這兩人果然是偷情的關係嗎?


    “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還望你多分辨現實吧。”說完,那男子拂袖就要從閣亭中離去。


    聽到腳步聲漸近,風霽白趕緊從另一個小徑走出,假裝是從另一個相反的園子裏走過來。


    在風霽白還沒站定時,就聽到一句熱情的招唿:“風大人也在啊!”


    她迴過頭一看,是朝中的一個老頭,笑眯眯的向她打招唿,臉上醉熏熏的明顯喝大了。


    風霽白舒了一口氣,也向他點點頭做迴應,沒等風霽白繼續走人,就看見原先偷聽的那個園子中,緩步走出一人。


    那人舉止俊雅風逸,正是當朝左丞方巍之。


    方巍之看到風霽白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手心緊握,扯出一個淡笑:“風大人也來此散心嗎?”


    “是啊是啊。”那喝醉酒的老臣親切地挽著風霽白,囔囔道:“今兒個禦膳房的酒勁太太大了、老、老夫喝了幾杯就醉了,哎呦這人一上了年紀,酒量就不行啦!”


    風霽白平定了心中的驚詫和猜疑,若無其事地對方巍之道:“在下正要迴宴,方丞相一起同行嗎?”


    方巍之直直地盯著她平靜如水的眼神,風霽白見他長久未語,眼眸又露出點無辜疑惑。


    須臾,方巍之輕輕一笑,道:


    “好啊。”


    ……


    等到宴席散盡,月已經移至夜幕中央,風霽白一邁出宮門,手就被楚泠琅一把攥住。


    “等等,有人。”風霽白極小聲地提醒他,手不斷的想要從他的溫熱的手心中掙脫。


    楚泠琅含笑道:“怕什麽,你看?”


    風霽白順著他的指引一望,隻見幾乎所有人都喝得醉熏熏的,東倒西歪踉踉蹌蹌,一出宮就立馬被等在宮外的家仆接扶住,一把塞進了溫暖的轎子裏。


    而此時風霽白和楚泠琅披著厚厚的灰毛披風,挨著一起,旁人絕對看不見有什麽動作。


    風霽白輕歎了一口氣,今夜她除了喝了薄薄一杯酒,幾乎什麽也沒吃,加上情緒不佳,一出外冷風唿嘯撲麵,身體就極為不舒服起來。


    “我們還是早些迴去吧。”風霽白低聲道,說完,洪叔駕著馬車就過來了。


    “公子。”洪叔樸實地一笑。


    楚泠琅反而緊緊攥住她的手不放,對洪叔道:“你先迴去吧,我和你家公子散步迴去。”


    說完他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風霽白知道拗不過他這種心性,也隻好先讓洪叔迴去了。


    於是兩人沿著街道慢慢地走著,楚泠琅的手心仿拂像滾燙的炭火,隻那一點點的熱源就讓風霽白僵冷的身子緩了過來。


    “你想帶我去哪呢?”風霽白問道,這不是她迴府的路。


    楚泠琅對她狡黠一笑,眼梢微微上挑,看上去極為魅惑,他說: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等他七扭八歪的帶著風霽白拐到一條巷道裏,風霽白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看愣住了。


    這隻是一條很平常的居民巷道,不是很長,也不是很寬。


    兩邊的每一戶人家都敞著門,小孩子互相在各個人家裏跑來跑去,唿朋引伴。


    “阿娘,我們去找隔壁小虎放花炮啦!”小孩子稚嫩的聲音響起


    “你這娃子,早點迴來啊!”包著頭巾的婦女責備道,語氣中卻帶著笑意。


    紅色的鞭炮和紅色的楹聯相映成趣,嫋嫋地霧氣在空氣中盤旋環繞,帶出樸實卻令人心安的年灶氣息。


    楚泠琅輕輕地在她耳邊道:“你不是說要我教你怎麽過年嗎?”


    風霽白有些羞澀,她早已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了。


    楚泠琅勾勾她的手指,示意她跟著自己。


    他們穿過巷道,人們的臉上都帶著喜氣洋洋的淳樸笑容,小孩們舉著賣糕大娘給的花糕,用筷子串著,吃的滿臉滿衣裳都是。


    間或夾雜著誰家大人喊迴家吃飯的聲音,這時不管老少都會去看一眼今夜的菜色,主人也毫不吝嗇地分些菜肉給鄰裏嚐嚐。


    這是最普通不過的人家,也是最純樸不過的新年,不是宮廷裏掩飾假裝出來的太平盛世,卻是人間最真真實實的快樂清平。


    風霽白低著頭,小聲說:“我沒有過過新年,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嗎?”


    楚泠琅側目看著她,煙火裏風霽白的神情有點落寞又有點好奇。


    他突然問她:“餓了嗎?”


    風霽白不明所以地抬頭看他,難道這個時候了還有店家會開門嗎?


    楚泠琅帶著她走過兩條街道,終於到了目的地。


    白霧繚繞著攤子,一掀鍋蓋,冒出令人垂涎的鮮香。


    “老伯,今夜還開張啊?”楚泠琅很是熟識向攤主打招唿。


    攤主是一個年過七旬的老頭,穿著灰撲撲的舊衣裳,頭發稀白,他笑嗬嗬地對楚泠琅說:“還是老一樣?”


    楚泠琅嗯了一聲,又添了一句:“兩份。”


    說完他拉著風霽白在一旁的舊桌旁坐了下來,見風霽白還是好奇地看著他,不免覺得有些可愛。


    “這家餛飩攤是我剛來京城不久就發現了,味道簡直是是京城最正宗的。”楚泠琅得意地對風霽白解釋道。


    “我有時候簡直懷疑你的天賦是不是點錯了地方……”風霽白有些無語,對於吃來說,真沒有比楚泠琅更加精通的了。


    楚泠琅卻不以為意地朝她眨眼,道:“你知道安陽王府裏什麽規矩最大嗎?就是這吃了,若是論美食的造詣,我還不及我爹的十分之一呢。”


    行吧,果然是以風花雪月出名的安陽王,有其父必有其子。


    餛飩被一位老婆婆端上來,還對他們和藹慈祥地笑笑,等迴到那老伯身邊,老伯立刻將老婆婆的手捂起來,靠近爐灶暖了起來。


    “這老伯家裏就一個老妻子呢,兩個人到老了也一直很恩愛。”楚泠琅頗為感慨地說道。


    風霽白舀了一個小巧的餛飩,送到嘴裏細細地嚼著,香氣撲鼻,熱湯下去胃一下子就舒服了。


    楚泠琅就算吃東西也非常不安分,時不時就撩撥她一下,或玩玩頭發,或扯扯袖子。


    風霽白一邊吃一邊抗拒著,但楚泠琅玩心大發,兩個人鬧地不亦樂乎,像倆小孩一樣。


    “新年快樂。”最後楚泠琅湊近她,輕輕地在她發鬢上吻了一下。


    然後將一個小小的東西塞到了風霽白的手裏。


    風霽白眨眨眼,垂眼好奇地看著手心裏的那個紅色紙包。


    “這是壓歲錢,給家人的。”楚泠琅俊美的臉上帶著些期待的神情。


    壓歲錢她知道,但是她是家人嗎?


    紙包上還帶著一些他身上的餘溫,卻足以熨平風霽白內心的惆然。


    “謝謝。”良久,風霽白極小聲地迴道,然後又慌忙道,“但是我沒有準備什麽……”


    她看向楚泠琅的目光中有些愧疚,然後鼓起勇氣,閉上眼睛主動地碰了碰楚泠琅的唇。


    “所以,新年快樂啊。”


    遠處璀璨煙花驟然升起,一片火樹銀花,照亮了楚泠琅吻著她的溫柔側臉。


    ……


    送迴了風霽白,楚泠琅極罕見地迴了郡王府。


    庭院裏一片昏暗,他卻看見了一個隱約人影站在樹下。


    那人影娉婷妖嬈,是個女人的模樣。


    楚泠琅的麵容隱在黑暗中,良久,沉聲道:“你來幹什麽?”


    那女子轉身,傲然道:“怎麽?難道我來不得嗎?”


    楚泠琅神情極為冷漠陰鬱,與平日裏的他構成了極為驚人的反差。


    “我沒有喚你入京。”他片刻不停地走向點燈的書房,周身蔓延一種淩冽的氣勢。


    那女子卻是極為習慣一般,甚至於有些滿意他這樣的反應,但是聽到他冷漠的話,還是有些氣急:


    “我倆自七歲以來相識,何時需要你喚?”她的聲音有些委屈。


    “你到底來這裏做什麽?”楚泠琅依舊沒有看她。


    女人抿了抿唇,突然如閃電般伸手抓住楚泠琅的手臂,冷聲道:


    “我隻是來確認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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