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寺遇刺一案,一時間使京城上下人心惶惶,不僅前朝動蕩,就連後宮也頗多漣漪。


    聖上大怒,責令清查護國寺上下,寺內被牽連的僧人百來多人,血腥味彌漫著百年古刹,一座肅穆聖靈之地已經被剿滅殆盡,昔日金光耀耀的佛堂如今已黯淡衰敗,曆史上曰:屠佛之變


    朝堂中不乏有德高望重的老文臣對此等殘暴之事上諫,可是在皇帝冷酷無情地處理了不同意見的臣子,並且給安上了“居心不良”“意欲謀反”的罪名後,朝中再無人敢談論這件事。


    夜幕星垂,漆黑的柴房裏躺著一個滿身血跡的少年。


    忽地,他自然垂下的手指顫動了一下,昭示著這個人還沒有斷氣。


    少年浮浮沉沉的思緒飄在空中:我死了嗎?這裏是哪?


    緊接著,他想起了,他想起了自己去護國寺刺殺皇帝,然後怎麽樣了……失敗了?


    他的睫毛顫了顫,緩緩張開。他記憶裏最後一幕,是爬起來想要刺殺那個人,那個人……他!


    柴門忽地打開了,一道人影飄然而入,然後走到他身旁,低著頭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虛虛掩掩的月光透進昏暗的柴房,照亮了這個人無聲而冷漠的側臉,是那個人。


    “你沒有……死,咳咳。”少年低低地咳著,然後吐出一大口鮮血。


    “我自然沒有。”風霽白垂眼看著他,那日她擊昏了這個刺客,並且帶走了他。


    少年慘淡地笑了笑:“這是哪裏?傳說中的皇宮地牢嗎?”


    “不,這裏是我家。”


    少年愕然,然後虛弱地反問道:“你想做什麽?為什麽不殺了我?”


    風霽白輕輕吸了一口氣,道:“我說過,我不屑殺你。”


    “即使我殺了你身邊的那個人?”


    風霽白的手心握緊了一瞬,聲音冷了下來:“所以你知道我要什麽。”


    少年轉移了視線,淡淡地看著房頂,半晌道:“這是第幾日了?銀針上的毒即使有解藥,隻要過了三日,便也無救了,再說,我是不會告訴你解藥的下落的。”


    風霽白心髒猛地一縮,這已經是第三日了。


    少年仿佛是看透了,他嗤嗤地笑了起來:“我死了也能拉一個狗官下去,不虧了。”


    “你為什麽要殺皇帝?”出乎意料的是,風霽白沒有發怒,反而問了這一個問題。


    “……你問一個刺客這個問題不覺得多餘嗎?”少年有些反應不過來。


    “金錢、權利、還是仇恨?”風霽白道。


    仿佛是已經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少年哈哈哈大笑,反而有一種強烈訴說的欲望。


    “金錢權利算什麽!我自幼生活在錦衣玉食之家,可是那個狗皇帝,竟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殺我全家!甚至於我家有牽連的無辜百姓也遭到了屠滅!我的姐姐抱著我踉踉蹌蹌地逃了出去,可是,我們太累了,就休息了那麽一小會兒,醒來後就連我的姐姐就被人販子抓走了……”


    風霽白神情一動:“你是淮南葉家之人?”


    當年一場殺劫,皇帝聲稱葉家私藏廢王、意欲扶持廢王上位,於是派兵鎮壓淮南,黑血流了滿城,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也沒有止歇。


    少年沒有說話,他閉上了眼睛,想著自己溫柔的小姐姐,他多麽想在有生之年再見到她一次,可是,可是也許他們隻能在來生相見了。


    空氣靜默了片刻,風霽白淡淡地開口,聲音很輕,卻在少年腦海裏響起一道驚雷。


    “我想我與你,應該是同一個目的。”


    少年猛地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她,難道,她也想殺了皇帝。


    “我看到你,就想起了以前的我,不過你好像比我稍好一些,因為我永遠也見不到自己的母親了。”風霽白歎了一口氣,那冷若冰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波動。


    “我對你說過,僅憑仇恨支使的複仇是極其幼稚且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十年一劍,有些事情是需要成千上萬的日夜去反複籌算、反複計劃的。因為——”她轉過頭看著他,淡淡的瞳孔仿佛冰淩邊緣折射的冷光,“我們的機會,永遠隻有一次。”


    “我現在可以給你一次重生的機會,我隻問你一遍,你願意跟著我嗎?”


    少年喏喏說不出話,他震驚地看著風霽白,眼前這個人,仿佛撕掉了那層偽裝的錦緞,露出一把淬了冰雪的刀刃。


    “……為什麽是我。”他嘶啞地低聲輕問。


    風霽白的眼神不明顯地閃了一下,然後看著窗外的月色,平靜地道:“因為我不再想看到,有更多人重複我以前走過的路,以前的我錯了很多次,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上。”


    少年閉上了眼睛,幹澀的眼眶突然湧出了淚水,順著那張沾滿血痕的臉頰流淌而下,片刻,他緩緩地開口:


    “解藥埋在,護國寺後麵的一口古井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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