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榮一愣,方巍之卻笑了。


    這個風霽白,真是心機。


    且不說她前頭還有兩個丞相,這六部勢力交錯根植了多久多深也是不可預見的,就憑一個新來不到半年的內閣大臣,能撼動這整個權利階級分毫?不過是異想天開。


    這朝堂風雲譎詭,其中根雜著多少權勢、利益、人心,就像一顆高聳入雲的參天古樹,沒有人能撼動和改變。


    如果是風霽白來處理這個分派皇子的旨意,就算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決議,都將牽扯到前朝和後宮。所以她很明智,將這個任務推給了田榮,一來可以將自己拔出這趟泥水,二來是想引得方巍之與田榮相爭。


    方巍之輕笑,然後朝著皇帝開口道:“陛下,這個提議甚好。”


    你不是想看我們相爭相鬥嗎?那我偏不如你的心意。


    風霽白眼波輕轉,不動聲色地看了方巍之一眼。


    皇帝卻皺了皺眉頭,他不是沒想過將這個任務推給丞相,隻是前段時日田榮引得他不喜,也明知左右兩丞暗鬥的厲害,用方巍之則會使他的勢力再一次擴大。


    仿佛是看出了皇帝的疑慮,風霽白從容地解釋道:“之前戶部貪汙案之所以能夠那麽快的解決妥當,都是因為田大人辦事效率之高、手腕之強硬,加上田丞相對於六部比在下要了解的多,有些事隻有田大人才能打通個中關節,使得眾位皇子們能夠順利地熟悉和接手六部。”


    “但是……”皇帝還是有些猶豫。


    而田榮則“刷”地一聲重重跪下,頭緊緊磕在光滑堅硬的地上,大聲地喊道:“陛下!之前是臣監察無方用人不良啊!臣已經知錯了陛下!可陛下您到底看看臣這麽多年殊心竭慮地為陛下分憂,為朝堂效命,為社稷扶力啊!請求陛下給老臣一個改過自心、彌補錯誤的機會,臣定當為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敬效牛馬之勞!”


    這一聲聲陛下真是字字泣血,隻差沒能抱住皇帝的龍腿痛哭流涕了。


    眾臣都樂嗬嗬地看著這一場戲,心裏也明白,如果田榮再不抓住點表現的機會,那麽真的離失寵冷宮不遠了。


    楚泠琅看的非常有味道,他挑了挑眉梢,漫不經心地道:“田大人如此赤膽忠心真是天地可鑒啊。”


    風霽白悠悠地補充道:“陛下,田大人前些時日為了整頓六部耗費了不少心血,也是不容易啊。”


    這一幕真是奇妙,剛剛還與之爭鋒相對的兩人,現在又為他說話。


    皇帝眼角一跳,之前戶部案使田榮的勢力損傷不小,而這其中最得利的莫過於方巍之了,如果繼續由著方巍之的勢力坐大,免不了到時候又是一個白家……


    “朕還要再想想……”


    思及此處,皇帝將自己的表情掩飾好,揮了揮手示意退朝。


    文武百官山唿萬歲,朝堂一片威儀肅穆。


    下朝後,風霽白和楚泠琅一前一後地走著,寒冬的風吹的兩人衣袖上下翻飛,散發垂下,如瀑如縷。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言語,隻是腳步漸漸停止,在沉默了一盞茶的光陰之後,風霽白轉身看著身後的楚泠琅。


    泠泠的霧氣纏繞著彼此,浸潤了風霽白顫抖的羽睫,此時朝霞還沒有完全散去,微紅的晨靄映著她如紙般蒼白細膩的側臉,看不清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而這一幕竟有片刻的虛空和不真實的觸感。


    楚泠琅靜靜地看著她這個樣子,忽地一笑:


    “你這個樣子很好看。”


    “我有話想問你。”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而後又是片刻地沉默。


    楚泠琅眨了眨眼睛,這個動作他做起來總是很好看,像一個真正的風流善睞的翩翩公子。


    “行,但你必須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風霽白一愣,從無形的迴憶長河中抽身而出,她點點頭,聲音有一絲不為人覺的顫抖:


    “十三年前,你去過大漠嗎?”


    去過?沒去過?這個念想在她腦海中迴轉了無數次,而這一刻的時間仿佛靜止,她甚至能聽到心口處劇烈的跳動。


    楚泠琅微微蹙眉,仿佛陷入迴想,良久以後才“唔”了一聲。


    “我也不記得了,不過我去過很多沙漠,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呢?”


    “桃花鎮……”風霽白低低地、輕輕地念出這個地名,風太冷了,仿佛她的話一出口就能凍結成冰,然後輕易碎掉。


    楚泠琅在心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換上一副沒心沒肝的樣子,對她調笑道:


    “你猜啊~”


    風霽白沒有繼續追問,她隻是點點頭,眼睛一瞬不眨地看著楚泠琅,然後轉身就走。


    寒風將她的臉凍的蒼白,如雪如瓷般脆弱迷茫,她縮在廣袖裏的手指也被凍得僵紫,被冷風一刮就不由自主地瑟縮著,但是她卻始終沒有再迴頭。


    直到她的人影與天地間皚皚的白雪融為一體,楚泠琅才輕輕唿出一口氣,眸中盡是難以言喻的神色:


    “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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