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挨整頓了麽。”話嘮說:“所以他又把食堂和水果包了啊,不然這些東西能賺多少錢,他要能好好賣藥的話,能看得上?”


    齊宏宇迴了句倒也是,同時在腦海裏迅速消化他剛剛講的內容,又問道:“話說,除了這家醫院之外,還有沒有別的醫院藥房被他盯上的?”


    “這我就不曉得了。”話嘮連連搖頭:“我也是靠著我老漢的關係,加上以前和張曲直也算認識,才能打聽到這些消息,別的醫院的事兒我啷個曉得?


    別說其他醫院,就是這家醫院,我老漢退休以後,跟醫院關係也淡了,很多消息都打聽不到咯。”


    齊宏宇了然,隨後又問:“那,張曲直給這裏的醫生迴扣不?”


    “給吧?但具體我也不曉得,可不敢亂講。”


    “他當時是通過什麽渠道,和醫院簽合同承包了藥房的供藥渠道的?”


    “我啷個曉得,這種事怎麽打聽嘛,”話嘮有些無語,又提醒道:“小夥子我跟你們講,誰要跟你們打包票說這事兒他都曉得,那肯定是在跟你們吹牛逼。”


    齊宏宇有些意外。


    按理他這樣的八卦話嘮,大多都喜歡吹牛,至少也會習慣性的誇大其詞,所以從他們口中說出的話最多隻能信三成。


    但這家夥倒好,這不曉得那不知道的,看起來還挺實在,真不像在故意賣弄什麽。


    齊宏宇又問了些許細節方麵的問題,但話嘮能迴答上的並不多,他似乎隻曉得些大方向上的,甚至似是而非的東西。


    其實詢問價值並不高。


    不過在現在這樣的啟動階段,獲知消息,得知目標,找到線頭,比什麽都重要,這一番問話也不能說毫無所得。


    而話嘮也終於停下嘮嗑:“小夥子,就講這些吧,我可不敢再多說了。”


    齊宏宇輕輕一笑,看了依舊站在門邊上的石羨玉一眼。


    石羨玉成功get到他的意思,當即快步走上前來,從口袋裏掏出證件,淡淡的說道:“山城公安江陽分局刑偵支隊民警,石羨玉。請你配合我們調查。”


    話嘮臉色驟變,機械的扭過頭去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笑容滿麵:“江陽刑偵支隊法醫,齊宏宇。”


    “你們……你們……”他顯得有些呆,剛剛的那些話,和尋常人掰扯,和警察講述,完全是兩個性質。


    他整個人都方了,估計是怕張曲直弄他。


    “你們是警察?”他哭喪著臉問道:“為什麽要說出來啊。”


    “哎?”齊宏宇覺得他反應有些奇怪。


    而石羨玉則靜靜的看著他,幾秒後才問道:“你早就猜到了吧?”


    “你們為什麽要說出來……”他訥訥道:“就當是擺龍門陣不好麽?為什麽要害我?”


    “一開始我就覺得奇怪。”石羨玉繼續說:“既然你不在這住院,隻是過來換藥打吊水,打完就迴家休養,那怎麽會曉得這張床今早空了?怎麽曉得我們沒有排隊,直接就住進來了?


    監控上看,你確實沒在走廊上逗留,我也就沒想太多,但……那個蘋果,一個蘋果就讓你掰扯了那麽多,加上你明明怕張曲直的報複,卻又很有條理的和我們說了這許多事兒,是早就打好了腹稿吧?


    我想,在下邊急診科的時候,你應該就注意到我們了,隻有一直猶猶豫豫的,在下邊晃悠了半天,才終於下定決心,上來就開始套近乎擺龍門陣,就是為了引出張曲直的事,對麽?”


    齊宏宇有些詫異的看了石羨玉一眼,又看看這話嘮。


    他還真沒想這麽多,也沒想到石羨玉竟這麽謹慎。


    話嘮糾結良久,終於又長歎口氣,輕輕點頭:“你很聰明,看來,如果你願意的話,真有可能把張曲直端了。


    沒錯,我早就注意到你們了。關於張曲直的事兒,我一直想去舉報,但又不敢……”


    “所以,”石羨玉臉色一肅,站的筆直,鄭重的說:“請你配合我們的調查,倘若張曲直當真如你所言是個惡霸,我們一定將他繩之於法,還你們一個朗朗乾坤。”


    “不行!”話嘮眼睛一瞪,臉色又變:“絕對不行!和你們說這些已經是極限了,你們千萬別害我,真不能讓張曲直曉得是我賣了他,不然我……不然我就死定了!”


    石羨玉眉頭大皺:“你不想讓張曲直……”


    “我想!”話嘮說:“可我也怕。真的不行的,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吧!


    我這麽跟你們說,我這條腿,壓根就不是騎車時摔的,是讓張曲直那幫人給打斷的。我自己也開了個水果攤,為了多賺點錢,背著張曲直偷偷管別人進貨,讓他發現了,他就把我這條腿給打斷了……


    就這麽點錢的事都這樣,要讓他曉得我出賣他,他還不得弄死我啊?真的不行啊警官,放過我吧!”


    說著,他就想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石羨玉趕忙兩步躥上前去,將他摁在床上:“先生,你別激動。你放心,不用有後顧之憂,我們一定會對你的身份保密,並且會保護好你的安全。”


    “不行的不行的。”話嘮仍舊惶恐:“你們根本曉不得張曲直的厲害。就算你們有心保護我,又能保護多久?就算張曲直被抓了,他的馬仔來找我報複怎麽辦?


    真的不行,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吧!唉,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現在可怎麽辦啊……”


    “行了,”齊宏宇用力的抿抿唇,輕聲說道:“鹹魚,他不願意就算了,別為難他。”


    石羨玉看向齊宏宇,又看向話嘮,眉頭緩緩鬆開,點頭:“行吧,我們不勉強你。


    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給你留一個我的私人電話,如果你遇到了什麽困難,或者想通了,隨時打給我,發短信也可以,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有人曉得你給我打過電話。”


    “這……”話嘮咬咬牙,終於用力點頭:“行!”


    於是石羨玉從口袋中掏出筆記本,撕下張紙,將自己的號碼寫下,遞給話嘮,然後又問:“那現在,你還有什麽想對我們說的麽?”


    “沒……沒有了。”話嘮連連搖頭,同時伸手就要拔掉手上的針頭:“我得走了……”


    “別著急啊。”石羨玉再次伸手按住他。


    “你……”話嘮都要哭了:“不是說不為難我了嗎?”


    齊宏宇看著天花板,輕聲說:“你誤會了。隻不過你這麽著急忙的離開,更容易引起懷疑。不如安安心心把吊水打完,再若無其事的辦出院。”


    話嘮扭過腦袋看他。


    他繼續說:“你放心,針對張曲直的調查,同樣著急不得,沒有充分的證據和完全的把握,我們不會貿然展開。


    起碼得幾天時間吧,最快也得幾天後,我們才會有比較明顯的動作,到時候張曲直也聯係不到你頭上來,隻會以為我住院的這些日子裏,發現了什麽端倪。”


    聽齊宏宇這麽說,話嘮終於也平靜了些,仔細尋思一會兒後,身子也放鬆下來,點頭道:“謝謝。”


    “不客氣。”齊宏宇說:“我們最好像之前一樣,繼續擺龍門陣,隨便聊點什麽。”


    “好。”話嘮同意,但他憋了半天,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患得患失的心態,自然不可能讓齊宏宇幾句話就給平複下來。而心境不一樣了,也就無法像之前一樣貌似輕鬆的瞎嘮嗑,這會兒他連話題都找不到。


    齊宏宇也理解他,便問:“老哥開了個水果攤?”


    “哎,對。”他順著話題點頭:“就在醫院對麵,一百多米,很近的。”


    “噢?那地段不錯啊,生意還好吧?”


    “還可以。”他終於慢慢打開了:“那鋪麵是這邊一個退休醫生買的,要不是我爸的關係,我也租不到。”


    齊宏宇輕輕點頭,又自然而然的問:“一個月能賺多少?”


    “其實賺不到幾個錢。”


    “為什麽呢?不說生意還可以嗎?”齊宏宇問道:“張曲直要的提成很高麽?”


    話嘮又閉嘴不說話了。


    “好吧,我們再換個話題。”齊宏宇搖頭:“娃兒怎麽樣?”


    “還好吧。”話嘮明顯鬆了口氣,繼續開口說:“兒子剛畢業,現在正在找工作。他以前成績不大行,學校很差勁,專業也不好,找工作怕是惱火。


    女兒剛上高三,明年就高考了,她成績倒還行,不用我們多操心。”


    ……


    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齊宏宇兩次三番想從他的日常生活中挖出些關於張曲直的線索來,可話嘮似乎真的怕了,什麽都不敢說,相當謹慎。


    這讓齊宏宇多少有些後悔,真不該那麽早暴露身份,搞壞了他的心態,否則說不定還能挖出點細節來。


    但這本身其實也是一條線索,能讓這家夥如此畏懼的張曲直,肯定是個惡霸無疑,搞他準沒錯。


    就是不曉得他和缺牙巴遊聞許究竟是什麽關係,究竟是上下級,還是競爭對手。


    直到話嘮吊水打完,喊護士取針離開病房辦理出院,齊宏宇也沒能再從他嘴裏挖到更多線索。


    唯一的收獲就是知道了他鋪麵位置、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當然,齊宏宇也承諾不貿然找他。


    然後他就逃也似的跑了。


    石羨玉瞅一眼床尾的夾子,曉得他叫顧焱,今年四十八歲。


    顧焱離開後,石羨玉便摸出警務通,又給仇教導打電話,將這邊的情況報告給他。


    掛斷電話,石羨玉猶豫半晌,又打了個電話,匯報同樣的內容。但這迴聊的時間比較長,足足七八分鍾才掛斷。


    齊宏宇看著他問:“上司?”


    “嗯,向他求證點事兒。”石羨玉身體後仰,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雙眼呆呆的看著天花板,說:“張曲直並未進入過他們的視線範圍,所以,算是個大收獲。”


    “能判斷出他和遊聞許的關係不?”


    “大概率是上下級。”石羨玉說道:“遊聞許對醫院藥房的掌控,超乎你我之前的想象。想要成為他的競爭對手的話,肯定早就被我們給盯上了。


    而這個張曲直的勢力範圍恐怕不大,隻局限於這家醫院周邊,隻掌握了藥房、食堂和水果生意……”


    齊宏宇明白了,接話說:“想當遊聞許的競爭對手,他還不夠格。”


    “對。”石羨玉點頭,又說:“上頭的意思,先考慮將張曲直端了。”


    “不怕打草驚蛇?”


    “怕,但兩害相權取其輕。”石羨玉說:“遊聞許這幾年非常老實,除卻涉嫌洗錢之外,沒發現他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所以勉強還可以容忍他暫時存在,允許耗費較長的時間慢慢收集線索,然後將他連根拔起。


    但張曲直不一樣,雖然聽起來他近些年也收斂了不少,但骨子裏的暴虐並未抹去,這點從他打斷顧焱的腿就能看出來。放任這家夥存在一天,都是對這一片群眾的健康財產安全的嚴重威脅。”


    齊宏宇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撇撇嘴:“恐怕,他們隻是覺得遊聞許不好辦,而張曲直應該比較容易拿下吧?並且還能通過張曲直,順藤摸瓜的查到遊聞許頭上?”


    石羨玉終於側目看他一眼:“看破不說破啊喂,我上司不要麵子的啊。”


    “切,說的那麽冠冕堂皇的,我差點都信了。”齊宏宇撇撇嘴。


    “嗬嗬,喜歡就好。”石羨玉說道,接著又想起什麽,補充著說:“這些話是你自己瞎說的啊,我可沒這麽講。”


    “謔,你還會怕他們?”


    “倒也不是怕,懶得麻煩而已。”石羨玉說道,旋即又說:“張曲直的案子你這幾天就先別管了,你畢竟還在住院,安全最要緊。”


    齊宏宇不以為意:“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膽子對我下手。他真敢那麽囂張的話,恐怕遊聞許都不會放過他。”


    石羨玉說道:“話是這麽說,但小心無大錯。而且就像你剛剛說的,即使決定先對付張曲直,前期調查工作也不少,一時半會無法全麵展開。


    另一方麵,別忘了,管金童的案子還沒完全收尾,你要是真閑不住的話,不如把注意力先落在那樁案子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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