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收起這份調查報告,齊宏宇沉思半響,才再次抬起頭來,表情嚴肅。


    魏華!


    案發前一天晚上,魏華在棋牌室打麻將,該棋牌室離小賭場有大約六公裏遠。


    所以這是個極不顯眼的線索,難怪被忽視。


    但魏華待的那間棋牌室,是許傳勇表嫂開的,另外魏華供述當晚自己向她借了八千塊錢。


    齊宏宇又迅速在石羨玉的辦公桌上翻找起來,很快就找到一份許傳勇的流水信息,掃過一遍後,他指頭立馬在一條流水上敲了敲。


    當天夜裏,許傳勇給他表嫂轉了八千。


    就是說這八千塊錢很可能是魏華管許傳勇借的。


    另外案發當天清晨,六點左右,魏華出門遛鳥看腿,沒帶手機。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但……


    不至於吧?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何況他有什麽動機殺害魏霞坤?


    想不通。


    魏華目前被羈押於看守所,想要訊問也還算方便,沒有太多手續要跑,可以考慮找個同事再去會會他。


    不過在此之前……


    他又翻出關於李向斌父子的資料,仔細看了兩遍後,起身,決定先去和這對父子聊聊。


    離開石羨玉辦公室,鎖好門,他摸出警務通,給蘇冉打了個電話,表明來意後,蘇冉立刻答應,並約他在停車坪見麵。


    “停……停車坪?”齊宏宇有些懵,他本以為是直接約大門口見麵打車過去的,便問:“你買車了?”


    “我爸給我買的,昨晚剛辦好手續,行動結束後我就去開迴來了。”


    齊宏宇表示羨慕了,有個靠譜的老爸真好。


    不過想想自己的存款,羨慕的情緒也淡了許多。


    再攢一波,就去買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吧。至於小車,解決對方向盤的陰影之前還是不考慮了。


    否則買房時把這幾年的公積金提取出來,完全能買輛過得去的小車。


    停車坪,齊宏宇看了眼站在一輛漆黑的帝都bj80邊上蘇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有點懵逼。


    這車酷似大g,價格也在三十萬起步……


    價格方麵還好說,蘇平這麽多年積蓄下來肯定不少,但是……


    為什麽這麽多萌妹子喜歡這樣粗獷風的大車?


    懵逼的走到蘇冉麵前,和她打個招唿,沉默著坐上副駕駛,係好安全帶,齊宏宇就發起呆來。


    蘇冉駕駛技術一般,不太熟練,此刻看著也有些緊張,抓著方向盤的手相當用力,典型的新手司機的表現。


    不過大體上還算平穩,加上這車夠大,安全性能其實還是蠻有保證的,齊宏宇也還算安心。


    過了兩個路口後,蘇冉才輕鬆些,然後主動開口說:“買這車的錢,算是我和我爸借的,房子也是,以後每個月給他打四千塊,還一輩子。”


    齊宏宇默默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房子也買好了?”


    蘇冉扯開話題:“我爸是個怪要強的人,不接受我給他打錢,沒辦法,我隻好比他更要強,然後用這種辦法給他打錢。


    說起來還是我賺了,一年五萬塊,得打四五十年才還的清,這還不算利息呢,到時候他都一百歲了。當然,要工資漲了的話,也會多給他打點。”


    “所以房子是全款,大概兩百萬。”齊宏宇又酸了。


    “這也將他們的積蓄掏空大半了,可我沒有拒絕的餘地。”蘇冉興致忽然低了下去:“他年紀實在大了,漸漸有力不從心的感覺,總想在各方麵找到成就感和價值感。


    雖然我是他獨女,但這錢我花著依舊不安心,為此問過很多人,凃伯父、荀叔、凃姐包括淵哥都問過,他們的意思,都是讓我收下老爸的饋贈,然後每個月給他打點錢,孝敬孝敬他。”


    “淵哥是誰?”


    “祁淵。”


    齊宏宇挑眉,這名兒他有點印象,但不深刻,沒想起來。


    “他算是我爸的門徒吧。”蘇冉輕聲說:“雖然嘴上不說,但他一直把我爸當師父,我爸也拿他當徒弟甚至兒子,是個挺好的人,就是有點呆。”


    “噢,他啊。”齊宏宇想起來了,那也是大佬之後,和石羨玉有點像,但比石羨玉幸運得多,童年生活很幸福,為人處世方麵也更踏實。


    想了想,齊宏宇又說:“關於你爸的事兒……我覺得你有心就好了,他不圖你什麽,隻要……”


    “他可以不要,我不能不給,不一樣的。”蘇冉搖頭:“爸媽都想讓我過的更輕鬆點,竭盡全力為我鋪路,給我解決困難。


    但我又何嚐不這樣呢?我也想他們過的輕鬆健康,不要為我背負那麽大壓力,不要成天就知道存錢存錢,積蓄固然重要,但當下的日子同樣重要。”


    “你這麽說也對。”齊宏宇倒是讚同她的看法。不過問題又來了,他問:“但以你的收入看,一個月四千不少了,將來你要戀愛結婚,另一半他能接受不?”


    “我會說清楚,不接受就沒繼續的必要了。”蘇冉抿唇:“我可以不要他買房買車,房子可以加上他的名字,這套房就當是我倆共同貸款買的,他的收入也可以拿出部分補貼自己家裏,總之都可以商量。


    何況,結了婚組建了新的家庭,本就要承擔起撫養小孩,贍養雙方二老的責任和義務,不是麽?”


    這話齊宏宇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接,也不曉得該說對還是錯。


    贍養老人確實應該,但每個月四千,如果蘇冉另一半也這麽做的話,一年下來這個小家庭就得承擔近十萬塊錢的贍養支出,他們壓力會很大的。


    至於房貸,聽起來像那麽一迴事兒,但房貸可以用公積金衝抵部分……


    蘇平肯定也不願意給他們增添這麽大的負擔。


    算了,人家的想法,由得她吧。觀念不合是正常的,隻要不違反普世道德齊宏宇就不想和人多掰扯,說多了容易引發矛盾,求同存異才是朋友相處應有的心態。


    隨便聊幾句,蘇冉的車開的更自然了。


    很快抵達李向斌家,齊宏宇當先下車,將執法記錄儀掛在肩上,便側目看向蘇冉。


    蘇冉早已做好相當充分的準備,對他點點頭,他倆便一塊上樓。


    咚咚咚。


    敲門三聲,放手,靜靜等了片刻,便有人直接開門。


    “是你們?”李向斌微愣,問:“又有什麽事嗎?”


    “關於魏霞坤的案子,還有些情況想問問你們父子倆。”齊宏宇開門見山的說道。


    李向斌輕輕點頭,側身:“進來吧。喝茶嗎?”


    “不用了謝謝。”齊宏宇說道。


    沙發上坐下,齊宏宇又說:“這次還是例行詢問,請你配合。當然,與案子無關的事情,你可以拒絕迴答……這是告知書,你看一下。”


    說完齊宏宇遞給他一本小小的冊子。


    “搞這麽正式啊。”李向斌說道,隨意的翻了翻冊子,就還給了齊宏宇。


    齊宏宇也不在乎他看沒看仔細,抬手接過,反正東西給了,看不看是自己的事兒。


    接過冊子他又問:“你兒子在麽?”


    “在裏頭做作業呢。”李向斌迴答道,想了想,又主動喊:“成智,出來了。”


    “知道了。”書房裏傳出李成智的聲音,不一會兒房間門就被打開,高高瘦瘦的李成智從中出來,坐在李向斌身邊。


    他看眼齊宏宇,又看眼蘇冉,隨後自然而然的低下頭去。


    這娃兒一貫都表現的比較內向,但這也很正常。


    李向斌再次主動開口:“你們想問些什麽?”


    “嗯,怎麽講呢,算了我也不和你們扯那些彎彎繞繞,直說吧,”齊宏宇斟酌半天後放棄,說:“我想知道,你們對魏霞坤,不像表現的那麽冷淡吧?暗地裏應該為她做了不少事,擦了好多次屁股。”


    李向斌猛地皺眉,之後又舒展開:“那又怎樣?你還懷疑我不成?”


    “不,”齊宏宇搖頭道:“其實我已經有懷疑對象了,這次過來找你們主要也是側麵印證,如果你們願意配合的話,很多疑點都能迎刃而解。”


    “噢?”李向斌有些詫異:“我昨天看新聞了,你們成功搗毀了一個犯罪團夥。我還以為你們是來通知我們父子倆這事的,怎麽,兇手不是他們?還是他們不招?”


    齊宏宇沒迴答,隻是靜靜地看著李向斌——他看得出來李向斌的情緒並非偽裝的,這人演技也不算特別好,或許能力很出眾,但眼神表情不太能藏得住事兒。


    換句話說,李向斌是真以為他們抓到兇手了。


    這進一步排除了他的嫌疑,雖然齊宏宇本就不認為他們父子倆是兇手。


    對視了一眼後,李向斌敗下陣來,隻得說:“我承認我確實還放不下她,雖然一次次對她失望,每一次都說再也不管她了,死活與我無關,但總還是放不下。”


    倒確實是個癡情的人,齊宏宇輕輕頷首,接著問:“有沒有想過複合?”


    “沒想過。”李向斌搖頭:“感性讓我忍不住關心她的現狀,並力所能及的幫一把,但理性也告訴我,得對她敬而遠之,不能再被她拉入泥潭。”


    齊宏宇了然,這與他的判斷一致。


    但……


    “力所能及?”齊宏宇了然的同時立馬反問:“我看未必吧,有那麽幾件事兒危險的很,一不小心就可能萬劫不複。”


    “我們有信心。”李成智抬頭,盯著齊宏宇。


    齊宏宇眼皮抬起。


    詐出來了!


    石羨玉天馬行空般的猜測竟然蒙中了,這對父子當真冒險幫魏霞坤擦過屁股!


    不,現在下這個判斷為時過早,李成智的迴答隻能看做他承認確實為魏霞坤冒過險,但具體做什麽還不確定。


    與此同時李向斌也忍不住瞪向李成智,閱曆更豐富的他能看出齊宏宇是在套話,但李成智卻上鉤了。


    由此也能看出,李成智或許確實聰明,但閱曆還是淺,如果沒有李向斌,恐怕早就被熊傑揪出來了。


    事已至此,李向斌也隻好說:“我也沒得選,熊老鬼對她恨之入骨,如果我們不做點什麽的話,霞坤她死定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害。”


    這話一出,直接蓋棺定論。


    齊宏宇心裏微微鬆口氣,了然的點頭道:“和我們猜的大差不大。”


    李向斌好奇:“你們是怎麽發現的?這事兒我們自認做的相當隱蔽,就是熊老鬼都不曉得,否則他早就上門了。”


    “猜的。”齊宏宇也不瞞他,直說道:“我們無法解釋,以熊傑的性子為什麽會放過魏霞坤,還免息借錢給她,想來想去,隻有他受到威脅投鼠忌器這一種可能。


    而她家人是什麽樣的人你們也很了解,她母親倒確實還關心她,但也僅僅隻停留在關心層麵,她弟則對這個姐姐視而不見,仿佛陌生人,她爸……嗬,不多說了。”


    “懂了。”李向斌點頭:“這麽看來,我們確實冒險,如果熊老鬼腦子靈光點的話,恐怕就直接猜到我們父子了。他可不是警察,不講證據,懷疑我們就能直接對我們出手。”


    說是這麽說,但他表現依舊鎮定,沒有半點後怕的情緒——熊傑都死了,團夥也被一鍋端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他又講述了自己的具體辦法,和石羨玉猜的大差不差,但更狠些——他們父子倆以魏霞坤弟弟的身份在暗中和熊傑聯係,威脅他不得為難魏霞坤,不得再收取魏霞坤分毫利息,也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和他接觸過的事。


    具體方法也不難,他給熊傑發送了關於熊傑的大量犯罪電子證據,並稱自己設了定時發送,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改發送時間,如果沒改,則郵件及其附件就會直接發給打黑辦公室。


    就是這一手段,讓熊傑投鼠忌器。


    聽完後,齊宏宇無奈的說道:“果然夠狠。我是真沒想到,你們會用魏霞坤她弟作為煙霧彈誤導熊傑,有這麽個擋箭牌擺在明麵上,你們確實能安全且輕鬆很多,是我們想的複雜了。”


    略一頓,齊宏宇又問:“不過……萬一她弟被熊傑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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