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泉州市舶司還有很多千料大船,可是現在,隻剩下這一艘了。”


    楊昌的臉上滿是落寞,他靜靜的看著這艘千料大船,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


    “以後會有更高更大的船,雖然泉州市舶司以及其他的市舶司被朝廷關閉了,但如今朝廷又開辦了鬆江市舶司。


    你們這些人,也有了用武之地,不用呆在家裏浪費本事了。”陳鬆開口說道。


    楊昌轉過身子,朝著陳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小人謝過大人,小人聽說,鬆江府市舶司是大人在陛下那裏爭取來的,若是沒有大人,就沒有鬆江府市舶司。


    沒有鬆江府市舶司,這些船隻都要腐朽,我們這些人也要老死在陸地上。”


    楊昌說的非常真誠,楊昌對於大海的熱愛就像老百姓對土地的熱愛一樣。


    “起來吧,隻要上下齊心協力,鬆江府市舶司定然會越來越好。”陳鬆扶起了楊昌。


    楊昌站直身子,看了看陳鬆,又看了看陳身後的那些官員。


    “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躑躅了半天,楊昌終於鼓足勇氣,湊到陳鬆麵前,悄咪咪的說道。


    陳鬆沒有拒絕,答應了楊昌,跟著他來到了一旁。


    確定陳鬆帶來的那些官員聽不到他們的交談,楊昌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泛黃的冊子。


    這本冊子被油蠟紙包裹的嚴嚴實實,楊昌小心翼翼的將油蠟紙揭開,取出了裏麵的冊子。


    “這是泉州市舶司之前的海圖,裏麵有到高麗倭國爪哇呂宋等地的海圖,小人把它交給你了,還望大人能妥善保管。”


    楊昌將手中的海圖交給了陳鬆。


    從楊昌手中接過海圖,陳鬆重重的一點頭,“你放心吧,我一定妥善保管海圖,讓其發揮出最大的效果。”


    禁海令之下,和航海有關的所有東西要麽封存,要麽銷毀。


    楊昌手中的這本海圖也差不多是這個結果,陳鬆不知道楊昌是從哪裏弄來的這本海圖,也不想知道,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有了這份海圖,對陳鬆的幫助很大,對市舶司的幫助也很大。


    將海圖交給陳鬆之前,楊昌的心裏糾結萬分。


    禁海令之下,私藏海圖乃是重罪,楊昌不敢保證陳鬆會不會因為海圖治罪於他。


    糾結了很長時間,楊昌終於下定決心,將其交給陳鬆。


    楊昌覺得,能冒天下大不韙讓陛下開海的人,對大海同樣看重。


    楊昌不覺得一個看重大海的人會治自己的罪,所以楊昌決定賭一把。


    他賭對了。


    “你先下去吧,你們一路而來,旅途勞累,我已經讓人給你們安排好了地方,等所有船隻靠岸之後,你們就好好的休息休息吧。”陳鬆將海圖揣進懷中,說道。


    “好,那就聽大人的安排。”楊昌迴道。


    陳鬆迴到了眾官員那裏,看著這些官員,“鄭大人,你帶著人留在這裏,將這些水手安置妥當。


    至於其他人,就先散了吧。市舶司衙門已經進入了收尾階段,可不能馬虎。”


    “楊昌,跟著我來一趟。”陳鬆看向站在一旁的楊昌。


    楊昌急忙跟在陳鬆的身後,跟隨陳鬆的步伐,朝華亭縣縣衙走去。


    陳鬆帶著楊昌來到了書房,楊昌常年在海上跑生活,知道不少事情。


    陳鬆取出一個凳子,放在書桌前。


    陳鬆坐在書桌後麵,指了指麵前的凳子,說道:“坐!”


    楊昌一臉拘謹,長這麽大,哪裏被上官這麽對待過?


    “大人,小人站著就好,站著就好。”楊昌一臉堆笑。


    “沒事,坐吧。”陳鬆笑嗬嗬的說道。


    見陳鬆一臉和善,楊昌坐了下來,半個屁股挨在椅子上,不敢坐實。


    坐定之後,陳鬆問道:“你以前在泉州市舶司下麵主要幹什麽?”


    “迴大人,小人以前在泉州市舶司主要就是跑海,因為經驗比較豐富,所以也管了幾艘船。”楊昌迴道。


    陳鬆接著問道:“主要是販賣貨物?”


    楊昌給陳鬆的那本海圖固然重要,可在陳鬆看來,遠遠比不上眼前這個活地圖。


    “是啊,當年小人經常去的地方就是爪哇三佛齊那裏。


    可惜,自從陳祖義這廝開始為非作歹,市舶司的船隻十迴有五迴被這廝給搶了。


    久而久之,去爪哇那邊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一提起陳祖義這廝,楊昌的語調瞬間就變了。


    “陳祖義這廝實在可惡,不當人子。


    他本是潮州人士,後來犯了事,舉家逃到了爪哇那裏。


    他家一大家子沒一個好東西,仗著他家人多,在爪哇為非作歹,劫掠商船……”


    楊昌咬牙切齒,控訴著陳祖義的種種罪行。


    “倘若隻是劫掠商船倒也罷了,可他竟然帶著手下的嘍囉,騷擾沿海,燒殺劫掠無所不做,將當地百姓往爪哇販賣……”


    陳鬆靜靜的聽著楊昌的控訴,對於這個陳祖義,陳鬆也有一些了解。


    此人為非作歹,在海麵上興風作浪,曆史上的朱元璋對此人恨之入骨。


    相傳,朱元璋曾經懸賞50萬兩白銀,可惜,水師不景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陳祖義逍遙法外,一直持續到鄭和下西洋時,才將此人及其勢力一網打盡。


    “也就是說,如果咱們的海船去爪哇,很有可能逃不過陳祖義的魔爪?”陳鬆輕扣著桌子,問道。


    楊昌重重的點頭,一臉擔憂:“小人雖然沒有和此人接觸過,但聽見識過此人的船家說過。


    他們說,陳祖義麾下戰船百餘艘,嘍囉近萬人。


    就連三佛齊的國王,都不得不給他三分薄麵。


    如果咱們的船去爪哇那裏,十有八九迴不來。”


    陳鬆沒有說話,靜靜的思考著這個問題。


    如今大明水師不景氣,雖然朱元璋給了陳鬆十艘戰船,但杯水車薪,也不是陳祖義的對手,更沒有辦法將貨物賣到爪哇去。


    這樣一來,南下的路就堵上了。


    “唉,明初這個大環境,出海經商實在是太難了,難怪朱元璋禁海,實在是沒有辦法。”


    陳鬆靠著椅子靠背,靜靜的看著房頂。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去朝鮮和倭國了。


    朝鮮是大明的藩屬國,大明的貨物在朝鮮非常受歡迎。隻可惜朝鮮太窮,消費能力有限。


    隻是,現在的朝鮮還不是朝鮮,還不是大明的藩屬國。


    如今的朝鮮還是高麗王朝,朝鮮的成立,還要等到洪武二十五年。


    至於倭國……”


    “如今倭國還處於戰亂當中,南北朝爭鬥不止,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戰爭上,就算貨物拉到倭國去,恐怕也賣不出去,更何況還有流竄在海上的倭寇。


    除非往倭國走私武器,但朱元璋大概率是不會同意的。”


    看著久久沒有說話的陳鬆,楊昌也陷入了沉默當中。


    過了很長時間,陳鬆坐直身子,看向楊昌,“你去沒去過高麗?”


    “迴大人,小人沒去過高麗,但聽人說起過,高麗地小民貧,很多東西都沒有,咱們的東西上到絲綢下到普通的棉布,在高麗都是搶手貨。


    以前陛下還沒有平定天下的時候,就經常有商人去那裏經商。”楊昌將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高麗,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洪武二十五年朝鮮才成立。


    如今還是王氏高麗,雖然高麗在洪武十一年派出使者向大明進貢,可是他們還和前元眉來眼去,高麗不可盡信……”


    陳鬆說的沒錯,雖然高麗之前向大明進貢,但這不代表高麗臣服了大明。


    洪武十五年時,朱元璋派遣北元降將胡拔都深入遼東,招撫當地的女真人等。


    第二年八月,胡拔都又率部進抵端州(後朝鮮端州市),女真首領金同不花降附。


    可是這裏已經逼近高麗,高麗王命令大將李成桂率兵出擊,雙方戰於吉州(後朝鮮吉州市),大明戰敗。


    這個李成桂,就是日後朝鮮的開國國王。


    雖然還沒有到洪武十五年,可高麗還是那副鬼樣子,貌恭心不服,倘若輕易前往高麗,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市舶司有了,商船有了,戰船有了,海圖有了,可唯獨缺少做生意的地方。


    倭國倭國不行,高麗高麗不行,爪哇爪哇不行,四周不是敵人就是在打仗。


    “唉,我現在終於明白朱元璋為什麽要禁海了,不禁海不行啊。”


    陳鬆撓著頭,一臉的苦悶。


    牛已經吹出去了,就算再困難也要咬著牙頂上去。


    “你先下去吧!”陳鬆衝著楊昌擺擺手,示意他先退出去。


    楊昌行禮過後,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楊昌走後,陳鬆將之前製定的市舶司製度取了出來。


    市舶司製度已經製定的差不多了,各項細節已經完善。


    在陳鬆的規劃當中,市舶司設提舉一人、副提舉兩人。


    下麵再設管商隊主事兩人,吏員若幹,負責統領商隊。


    再往下設置采買、售賣等大使,負責采買貨物以及往外麵售賣。


    除此之外,再設置商稅主事以及賬房主事各兩人,吏員若幹。


    這兩個部門和商隊主事同級,直接市舶司提舉負責。


    在陳鬆的規劃中,商稅是必須要收的,就算是給朝廷做生意,也必須要收商稅。


    除了這些內容,陳鬆仿照後世海關的製度,對市舶司製度進行了完善。


    這些內容繁雜眾多,陳鬆將製定出來的這些內容,工工整整的抄寫在奏折上。


    第二天早上,陳鬆讓人將這封奏折送往應天府。


    當天晚上,奏折擺在了朱元璋的案頭。


    朱元璋打開陳鬆的奏折,借著案頭的燭光,認認真真的看著。


    陳鬆的奏折很長,可又不像茹太素那樣廢話滿篇,通篇全都是幹貨。


    朱元璋時而皺眉,時而沉思,看完陳鬆這封奏折,花費了他整整一個時辰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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