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狂徒,還不趕緊放下嚴大人!”

    “別亂來,有話好好說。”

    “放人,趕緊放人,休要自誤!”

    ……

    大理寺作為大唐最高司法機構,曆年來審過的大案要案無數,江湖悍匪綠林大盜都沒少在此受審,眾衙役們都算得上見識多廣之輩了,可真就從不曾遇到過似陳子明這等猛人,居然真敢在這等森嚴之地動手挾持主審官,驚訝之餘,也不禁為之大慌不已,隻敢在外圍胡亂地吼叫著,卻是無人真敢上前半步。

    “嚴大人,爾身為主審官,不問青紅皂白便亂下狠手,急欲屈打成招,莫非是受人指使,有意枉法行事麽,嘿,還真是好膽量,就不怕王法製裁麽,嗯?”

    陳子明壓根兒就沒理會外圍那些衙役們的狂吼亂叫,滿臉不屑地將嚴顏提溜到了麵前,神情冷漠地盯著嚴顏那慌亂的雙眼,毫不客氣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你,你胡說,本、本官奉旨斷案,爾,爾竟敢如此大鬧公堂,本官,本官……”

    陳子明的神情雖淡漠,可眼神裏卻滿是不加掩飾的殺氣,當即便令嚴顏嚇得麵色慘白不已,隻不過嘴卻是還硬著,結結巴巴地便出言反詰了一番,隻是話尚未說完,就被陳子明眼中愈發濃烈的殺機震懾得沒了聲息,雙眼一翻白,險險些就此暈厥了過去。

    “奉旨審案,嘿,好一個奉旨審案,爾身為大理寺少卿,想必對《唐律疏議》應是了如指掌的,既如此,陳某問你,爾著人去拿陳某之際,不該先告知陳某究竟所犯何事麽?哪怕是一時忘了,到了堂上,爾也應該有所提示罷?可嚴大人都做了些甚?不給陳某一個交代,便要動刑,此又當何解,爾若是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陳某定要與爾一道去皇城前鳴冤,看看究竟是誰在枉法!”

    陳子明從來都不是個喜歡惹事之人,可也絕不怕事,而今事情既然已鬧到了這般田地,那自然是要往大裏鬧了去,至於後果會如何麽,此際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左右走一步看一步也就是了。

    “你,你……”

    嚴顏壓根兒就沒想到陳子明對律法居然會如此之熟稔,本來麽,他選取陳子明作為突破口便是有私心的,一者是有數位貴人傳來的口信,說是要借此機會好生煞煞陳子明的威風,二來麽,嚴顏也想著狠打一下被他視為“軟柿子”的陳子明,從而將李靖一案辦成鐵案,以彰顯其斷案能手之威風,若是能憑此案平步青雲,自是美事一樁來著,正因為此,嚴

    顏才會有這般不顧律法之行事,可眼下呢,他自己被陳子明拿住了不說,還被當眾指出了辦案中的破綻,當即便傻了眼,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子,卻愣是找不出條反駁的理由來。

    “說得好!”

    這一見嚴顏被陳子明質問得啞口無言,眾衙役們自不免為之麵麵相覷不已,上又不敢上,退又不敢退,全都傻愣在了當場,形勢顯然已到了失控的邊緣,可就在此時,一聲喝彩卻是突然從堂口處傳了來。

    “大人。”

    “叩見大人!”

    ……

    眾衙役們循聲望了過去,入眼便見一名年近七旬的紫袍官員正緩步行上堂來,頓時全都慌了神,忙不迭地全都跪倒在了地上,此無他,隻因大理寺卿呂德利到了!

    “末將左領軍奉車都尉陳曦見過呂大人。”

    陳子明雖是不曾跟呂德利打過交道,可當初在程府夜宴時,卻是曾遠遠地見過其人,以陳子明之過人記憶力而論,自是一眼便將其認了出來,盡管不曾將提溜著的嚴顏放下,可口中卻是客氣地見過了禮。

    “叫陳都尉受委屈了,此皆嚴顏其人胡亂作為,斷不能代表我大理寺之意見,還請陳都尉姑且將此獠放下,老夫自會處置於其。”

    呂德利並未理會那幫子衙役們的跪下見禮,緩步便行到了離陳子明不過五步的距離上,很是溫和地拱了拱手,語氣平淡地提議了一句道。

    “不敢,卑職隻是一時義憤,出手稍重了些,雖說事出有因,卻也不免有擾亂公堂秩序之過,不敢狡辯,還請呂大人一並處置了去。”

    陳子明壓根兒就沒打算將嚴顏當人質,先前之所以狠辣出手,也不過是不想平白挨打罷了,而今,呂德利既是出了麵,陳子明自不會過於己甚,謙遜地迴應了一句之後,隨手便將早已被嚇得癱軟的嚴顏放在了地上。

    “呂大人,您來得正好,這廝……”

    嚴顏往日裏跟呂德利之間的關係其實遠談不上和睦,甚至還有些緊張,此乃官場常態,大體上正副職之間,從來不可能會是一團和氣,古今中外概不例外,可眼下麽,見到呂德利的麵,嚴顏當真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卜一落地,一骨碌便跳了起來,叉指著陳子明,便打算狠告上一記黑狀。

    “閉嘴,爾濫用公器,已是瀆職枉法,老夫定要參你一本,還不退下!”

    呂德利其實早想將嚴顏這個野心勃勃的副手打壓下去,隻是一向不得

    便而已,而今麽,既是抓到了嚴顏瀆職的把柄,又豈會讓其好過了去,壓根兒就不曾給其將話說完的機會,便已是板著臉,厲聲嗬斥了一句道。

    “下官,下官……,哎,下官告退。”

    官場上從來都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更別說正職嗬斥副手乃是常態,值此把柄被拿之際,嚴顏實在是沒膽子出言頂撞呂德利,盡管滿心的不甘,也就隻能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就此垂頭喪氣地退出了大堂。

    “老夫禦下不嚴,叫陳都尉見笑了。”

    呂德利從前隋開始便一直在司法機構裏打混,早年便是太原府司法參軍,開唐後,又曾在刑部當過一段時間的侍郎,貞觀初年起,便一直擔當大理寺卿,審過的大案要案無數,素來甚得帝心,靠的不止是斷案能力出眾,更多的其實是善體聖意,此番受命主審李靖謀反一案之際,他便已隱約猜到了太宗的意思,並非是真相信李靖有反心,隻不過是想著借此事打壓一下李靖罷了,無他,功高震主耳,正因為猜到了聖意,呂德利其實並不打算急審此案,而是想著先壓上一壓,算是給李靖敲敲警鍾,倘若李靖就此萌生了退意的話,那他便算是完成了太宗的囑托,至於說通過審訊陳子明等受牽連之將領來證明李靖的反心麽,呂德利其實壓根兒就沒這等打算,不過麽,嚴顏要搶功,呂德利也不想去製止,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適時坑嚴顏一把,而今,這麽個目的顯然已是達成了,呂德利的心情自是大好,也自樂得低姿態地向陳子明示好上一番。

    “不敢,卑職也有過在身,確是孟浪了些。”

    不止呂德利猜到了聖意,陳子明同樣也心中有數得很,當然了,他靠的不是對太宗其人的熟悉,而是對前世那個時空的曆史有所了解,正是因為清楚太宗不可能做出自毀長城的蠢事,陳子明方才剛悍然出手大鬧公堂,左右他本就有功無過,真鬧大了,太宗不管出自安撫軍心之目的還是穩定朝局之用意,都斷然不會出手重處了去,既如此,那又何必平白受嚴顏的鳥氣來著。

    “無妨,此事不怪陳都尉,今日之事且就先到此好了,來人,送陳都尉迴去休息。”

    呂德利在朝中混了如此多年,又怎會看不出陳子明必將是顆冉冉升起的軍中新銳,必有一日會成為朝中重將,自不願真跟陳子明交惡了去,左右他今兒個的目的隻是要狠削一下嚴顏的麵子而已,也自樂得給陳子明幾分薄麵,不單不曾計較陳子明大鬧公堂之過,反倒是和煦無比地下了令,甚至不曾讓人給陳子明重新上枷鎖。

    “諾!”

    今兒個一眾大理寺的衙役們可真是看了迴稀奇了,本以為大鬧公堂的陳子明一準會被重處的,卻萬萬沒想到事情居然就這麽不了了之了,大家夥一時間還真有些轉不過彎來,奈何呂德利已是放了話,眾衙役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便轟然應了諾,自有數名衙役搶上了前去,很是恭謹地將陳子明請下了堂,又恭恭敬敬地將陳子明送迴了牢房。

    “嗯,你小子這是……”

    監舍的大門方才剛關緊,已然盯著陳子明看了好一陣子的蘇定方終於是忍不住了,湊到了木柵欄前,疑惑萬分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嘿,沒啥,就是將大理寺少卿嚴顏揍了一迴罷了。”

    盡管蘇定方不曾將話說完整,可以陳子明之精明,又怎可能會猜不到其未盡之言,無外乎是擔心他陳子明出了李靖來換取自身的平安罷了,對此,陳子明也懶得多解釋,也就隻是輕笑了一聲,隨口迴應了一句道。

    “……”

    一聽陳子明這等生猛無比的答案,蘇定方的眼珠子當場便轉不動了,一時間都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

    “哈哈哈……”

    難得有見到蘇定方吃癟的時候,陳子明當即便樂得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裏滿是愉悅的自得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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