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該不會就是——”


    百裏斬釘截鐵道:“司南離。”


    這便是為何,司南離所到之處必有人亡,必有國覆的原因,因為人死後會產生大量的靈,這些皆是喂以邪魔的餌食。而這一切都與司南離意圖置他於死地的目的不謀而合,因為一旦他死,魔君便會重新獲得從前的力量,而唯一能夠掣肘他的太阿卻已不在,屆時拿下六界豈非指日可待?


    “奇怪……好奇怪……”


    百裏的思路被白姬打斷,他微抬了抬眉頭:“奇怪什麽?”


    白姬有些迷茫:“我是在奇怪,這件事若成了,得利的是敖恆又不是司南離,那他究竟在圖些什麽?”費心費力地複活魔君,布下天羅地網,甚至不惜驅動像八苦咒這樣的上古禁術來抹殺百裏,難道隻是為了替他人作嫁衣嗎?她不信司南離會這樣做,他行事作風詭異莫測,處處透著古怪,這樣的人怎會甘心屈居人下?!絕無可能!


    百裏也不信,他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此二人確實聯手,眼下魔君氣候未成,尚且不足為懼,我們要警惕的——是司南離。”


    談起司南離,他眼透冷意,眉宇間籠罩上一層凜冽的殺氣。


    白姬點頭,又問:“司南離其人實在古怪,你可清楚他的來曆?”


    “他告訴我,他是忘川河畔的一株曼珠沙華,吸收日月精華有了靈識,修煉千年成形,當時我倒並未懷疑。”如今想來,司南離喜穿紅衣,身上長年累月透著一陣淡淡的血腥氣,出手又極為狠厲,他早該察覺,司南離隻是用花妖身份作掩護罷了,隻是當時他心高氣傲,一心想要製霸歸墟,竟連司南離刻意示好也沒多在意,隻以為對方是臣服他的力量,卻大意留這禍害在身邊蟄伏千年。


    “他的真實身份,我至今不知是何物。”


    這世間萬物沒有什麽能逃過孽海煉火的焚燒,可司南離卻活了下來,他究竟是什麽東西,來自何方,是百裏心頭一團揮之不去的謎霧,此謎不破,日後恐怕還是會吃他的虧……


    白姬思忖片刻道:“狡兔尚且三窟,更何況是像司南離這樣城府極深生性狡詐之人怎會沒有逃生後招,想必他早就預料到你會疑心於他,所以做好了準備也未嚐不是可能?”


    她雖不懂什麽真身假身的,但民間關於妖精的軼聞也看過不少。


    “你看,世人說貓有九條命,會不會也讓司南離練就了這本事?所以他才死不掉?”


    百裏道:“貓妖每到危急關口可斷尾求生,這點不錯。可一旦進了孽海,恐怕連斷尾的機會都來不及有,便會被融成一灘骨血了。同理,別說是普通妖魔,即便是修得金身的天神掉進去下場也是一樣。除非——”


    白姬見他神色一變,心也跟著不由自主地懸在喉嚨口,“除非什麽?”


    “除非他原身不壞。”百裏眯眼:“可我確定當初推下去的就是他本人,若司南離用了什麽移花接木的法子我不可能沒有察覺,奇怪,當真奇怪!”


    百裏在喃喃低語下陷入了沉思。


    就在此時,三生石境再次發生變化——


    白姬赫然發現自己捏著阿芝的兩隻胳膊,大驚之下連忙撒手,阿芝本來上半身已經躺在了床上,她這一鬆手,又軟綿綿地歪倒在地。


    “阿芝、阿芝!”


    白姬顫抖著手去摸她的鼻息,幸好,隻是暈過去而已。牆角隱蔽處藏著一隻收拾好細軟的包袱,她目光一掃,看見桌上還擺著沒有飲完的茶水,伸手一碰,杯子還是溫的。


    看來是阿潯走得不巧,正好撞上阿芝,唯恐阿芝告發才用沾了迷藥的茶水將她迷暈。


    白姬將阿芝抬到床上掖好被角,接著拾起包袱,有些猶豫地朝屋外走去,不過她並沒離開太遠,而是在半途悄悄溜了迴去,躲在廊子的圓柱背後靜靜觀察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因為她確信,阿芝的死肯定是有人背後陷害。


    一抹黑影從門外冒出頭來,張望片刻,躡手躡腳地走進院子。其實白姬根本不用躲,因為此時的她根本看不見自己。那人沒有直接進屋,而是原地等了一會確定阿潯不會去而複返,適才挺直腰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她著了一件淡雅的仙靈襦裙,長發披肩,身形窈窕,猛一看,倒真與阿潯有幾分相似。


    白姬想要看清那人的臉,奈何天色晦暗,隻能看到她一點依稀的輪廓,也許是對方下了易容咒,那側麵輪廓真真像極了阿潯,也難怪事後她的罪名幾乎是板上釘釘,實在是動機明確,證據確鑿,實在推卸不掉……恐怕那人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吧?!


    白姬跟在她身後進了屋,隨即看到她高舉起凝著冰棱的手掌猛地刺穿了阿芝的身體,隨後,她細眉一挑,似乎是覺得阿芝傷得不夠重,又往她體內刺了一堆細小的冰錐,這才撫掌作罷。此時的阿芝猶在昏睡,卻因為巨疼難抑不由自主地發出痛哼,額頭上的冷汗幾乎如雨下,一瞬便浸濕了衣襟。而那人隻是兩手抱臂冷眼旁觀,唇畔綻放開一抹殘酷的獰笑,似乎對阿芝此刻的痛苦樂見其成。她刺傷阿芝後便徑直朝梳妝鏡走去,隨意抽開幾隻抽屜,翻找一番,找到一根阿潯平日束發用的緞帶使勁揉了揉,然後強行掰開阿芝緊握的拳頭塞了進去。


    她兀自冷笑:“阿潯啊阿潯,眼下你可算是百口莫辯了!嗬嗬!”


    白姬睜大眼,容貌可以變,聲音卻很難偽裝,至此,她終於知道是誰在背後陷害自己了!是阿露!


    她目光複雜地迎向立在門內的女子,此時她的臉在光照下逐步融化,輪廓逐漸改變恢複成一張明豔照人的臉龐,隻是這張臉雖然美,然臉的主人卻流露粗與美貌不符的陰狠殘忍。


    阿露步履輕盈地走了出去,從此以後,沒有阿潯這個礙眼的女人擋路,她想要入主龍宮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說到底,還得謝謝她,若非她看上那身份不明的野男人還妄想私奔,恐怕自己還沒這機會下手呢!哈哈哈,懂得抓住機會的人才是最後的贏家,要怪就怪自己有眼無珠,錯過了這一步登天的大好機會!


    百裏從暗處走到白姬的身邊,看見她麵無表情地望著阿露揚長而去。


    白姬道:“是她幹的。”


    百裏並未說話,隻是抬眸掃了阿露的背影一眼,鳳眸裏凝著寒徹骨的冷光:“這個女人我已經讓她付出了代價。”


    白姬頷首,目光也隨之冷了下來,阿露的確是死有餘辜,不值得可憐。


    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白姬都經曆過。阿芝的死被阿露嫁禍給了阿潯,沒有等到百裏的她被祭司和族人捉拿迴禁地,麵臨著一場剝皮剜心的嚴苛懲罰。


    至今那剝鱗的痛楚還深深烙印在她的身體內部,看著禁地四處升騰的白煙以及前方黑壓壓湧來的人群,白姬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卻被身後的百裏按住肩膀。


    正前方,大祭司蒼老而又深邃的雙眼已從謎霧中浮現出來,這時一柄通體瑩白骨節分明的手杖越過她的臉龐指向人群,杖頭迸射出一團銀色的光霧化作撕破風的夜隼倏然朝前飛去。


    “這段不必看了。”耳畔響起百裏的聲音,頃刻間夜隼衝進霧中,大團的白光炸裂開來,眼前除了光就再沒有什麽了。倉促間,白姬握緊百裏的手,長舒一口氣。


    “謝謝。”她對他說。


    百裏的手驟然收緊,卻並未迴答。自責、悔意、憤怒,這些負麵情緒糅雜在一起險些要將他整個人吞沒,而白姬的這聲謝謝更像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他無地自容。


    如果當時他不要大意輕敵,是不是便可使她少受一些痛苦?!


    而此時,白姬並未留意到百裏的情緒變化,她在關注另一件事,阿潯真的是自殺嗎?


    不可能,在沒見到百裏之前她絕對不會自殺……為什麽?白姬設身處地想了一下,若是換做為她自己,定是要拚盡最後一口氣逃出去向他問個清楚,死也要死個痛快。她深信,阿潯也會抱有同樣的念頭……畢竟她們體內繼承著同樣的靈魂,愛著同一個人。


    她垂眸沉思的時刻,漆黑的熔窟裏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白姬一個機靈,發現自己手帶鐐銬,四周漆黑無光,偶有水聲傳來,看來她應該是被關押在禁地的某一處。


    腳步聲由遠及近,黑暗中迸發出一點火光,是來人點燃了火折子。


    白姬睜大眼,看清來人的麵目:“是你!”


    火光映亮阿露的臉,她挑眉反問道:“是我又如何?”


    白姬心念電轉,麵上卻隻表現出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你……你來做什麽?”


    “我來救你!”


    阿露說著,施法將捆綁她手腳的繩索鐐銬解開。白姬看著她,神色複雜:“你為什麽救我?”


    阿露扶著她站起來,迅速環顧四周後壓低聲音道:“別高興得太早,我救你是有條件的。”


    “什麽條件?”


    “你答應我從此以後不再踏入鏡湖一步。”


    “為什麽?”白姬神色平靜地盯著她的眼,問道:“你想頂替我與龍宮太子完婚?”


    “不錯!屆時祭司隻能以你暴病而卒向龍宮交差,王妃的空缺由我頂上,我自問不比你差,嫁過去定能討得太子歡欣,倒是你,要是逃出去覺得外頭不比族裏好,哭著鬧著要迴來,我是決計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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