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不知百裏身上究竟藏著怎樣的力量可以讓司南離如此覬覦甚至忌憚,她隻是感到毛骨悚然,饒是任何人都難以想象與自己並肩而戰的朋友會在你最軟弱的時候捅上一刀,鮮血淋漓,防不勝防。


    她看著百裏,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問個清楚:“那這八苦咒還有沒有解救之法?”見百裏欲言又止,她蹙眉道:“你老實說,不要瞞我。”


    雖然諸般推測都難以避免地指向同一個結果,但她仍舊不死心,若這遭遇放在自己或他人身上,她也便認了,可是如今中咒的人是百裏,他身上有諸般秘密,強大而莫測,像他這樣的人怎可能輕而易舉地死去呢?!連白姬也知道,這明明違背常理!


    可是,在她暗含期待的目光下,百裏卻搖了搖頭,想到身上的咒術,他眉頭微蹙,眼中劃過一抹煞氣。


    “僅憑我平生所學,目前還找不到解咒之法。”


    他望著白姬一瞬暗淡下來的雙眸,目光複雜,攥著她的手,良久才低聲道:“阿潯,你不該迴來的。”如今他可算是手無縛雞之力,如若司南離在此時找上門來,莫說要保護白姬,即便連自己的性命也顧不了。死於他而言並不可怕,怕得卻是無法緊握手中這份失而複得的溫暖。


    百裏端詳著白姬細嫩瑩潤的麵龐,視線柔和地好似像在注視一件珍寶,憂心之餘,也不免慶幸:好在山河府內固若金湯,隻要她不出去,麻煩也不會有那麽大的膽量主動找上門來。


    白姬被他說得心頭一酸,張口道:“你難道不怪我先前不辭而別?”


    話音剛落,便覺得百裏攥著自己手的力度驀地一重,“怪,當然怪。”抬眸看她,臉上雖還帶著笑,看上去十分平靜,然琉璃色的眸子裏卻在逐漸凝聚一場猛烈的風暴,挾帶山崩地裂之勢,看得她莫名繃緊下頷,一股久違的威脅感從脊梁骨爬升而上。


    隻聽他用雲淡風輕的口吻慢慢說道:“你走的那段日子,我曾無數次想過如果哪天你迴來,定要用繩子將你牢牢綁住,走到哪兒帶到哪兒,讓你再也找不著機會逃走。”


    白姬聽得滿臉錯愕,關鍵是他說這話時表情十分認真,不疑有假,這令她背後立時冒起一片冷汗。


    “百、百裏啊,有什麽話好好說……”


    百裏睨了滿臉後怕的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麽?現在才知道離開我後悔?其實我還有個更有效直接的法子,隻怕說出來你會羞憤難當罷了。”


    至於是什麽法子,白姬看他表情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白皙的臉上不由染上一抹粉,張口結舌了半天,隻得連連歎氣:“這都什麽時候你還好意思不正經?!”


    哪知他卻眯起眼,一臉的愜意:“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她急了,口不擇言道:“少來了,就憑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想風流呢!做、做夢!”


    沒想到百裏卻反過頭來揶揄了她一把:“聽起來,你似乎還挺遺憾。”見他口風一轉,似乎還想說點什麽不著調的話來,白姬連連打住,硬著頭皮道:“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她語氣低沉下來:“若是早些發現你的不對勁,我說什麽也不會走的。”


    百裏望著她,鳳眸中殘留的笑意緩緩收斂:“阿潯,”他這般喚道:“我雖恨不得你時時刻刻留在我身邊,但理智告訴我不能讓你留下。”


    她應該遠走高飛,走得越遠越好,走到他目光無法觸及的地方去。


    “不可能!”白姬想也未想便反駁了他:“你於我有恩,這種時候,我絕不會丟下你不顧。”


    百裏的目光在她話落下的那瞬微黯,唇卻微微揚起,他輕聲問道:“隻是這麽簡單?”


    白姬的心情很複雜,往事隔天,過去種種本應煙消雲散,可正因為她心中思慕著百裏,才更無法容忍他心底藏有另一個人的影子吧……


    就在她沉默的一霎,百裏似有所察覺般問道:“司南離究竟給你看了什麽?”


    白姬愣住,意外他怎麽會知道……


    百裏說道:“司南離手中有樣寶貝可觀前世因果,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一下態度巨變的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從中作梗,借此來誤導你。”本來隻是猜測,但白姬的反應無異證實了他的猜想。百裏眸光流轉,問道:“你去過鏡湖了,是吧?”


    他既這麽問了,白姬自也不好隱瞞,況且這事憋在她心裏也很難受啊!嘴上說著不在乎,心裏卻少不得抓心撓肝想要找百裏問問清楚,究竟在他心裏自己算什麽呢?就算是替身她也要親耳聽到才能死得明明白白啊!


    於是她點了點頭。


    百裏語氣平靜:“你都看見了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不沾染上任何一絲怨氣或者嫉妒:“我看見一個和我生得很像的女人,她也叫阿潯,司南離告訴我,我是她的替身。”


    語落,一片寂靜。百裏半晌沒有接話,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久到她真的以為他是無聲默認了這一事實,心裏頭好像藏著把火噌地一下燒旺,她兩手捏拳,發現自己原來沒有想象中那樣冷靜自然,當噩夢成真時,她恨不得撲上去攥住百裏的衣襟大吼一句為什麽!?


    這時,他薄唇一掀,卻像是自言自語般道:“原來你竟是吃醋了……”


    被一語中的的白姬:“……”


    現在重點不是吃醋不吃醋,而是她在百裏的心裏真的隻是那阿潯的替代品嗎!?白姬目光複雜地看著百裏。


    百裏卻好似得知什麽天大的喜訊般唇角緩緩浮現柔和的笑意。


    “傻丫頭,”他這般對她說:“莫要聽信他的胡言,阿潯從來就隻有一個。”他頭低垂著,緩緩靠向她的肩膀,這時白姬才發現他鬢間正滑落下一顆顆黃豆大小的汗珠,顯然為了要維持清明,百裏已耗費了不小的體力。


    她頓時慌了,哪裏還有什麽深究質問的心情,扶住他問道:“你怎麽出了那麽多汗,身體要不要緊!?”


    百裏的臉色恍若過了水般蒼白,盡管困倦席卷而來,然他仍舊打起精神對白姬說道:“阿潯,你聽好。”用手輕柔地撫摸她一遍又一遍泛紅的眼圈。


    “世上隻得這麽一個你,也唯有你,我的心裏從來也沒有別人。”


    話音剛落,他脫力倒在了白姬膝上,身子幾乎動也不動,氣息全無。白姬愣了一瞬,顫抖著將手伸向他鼻尖,直到感覺一股微熱的氣息拂過指尖時,滾燙的眼淚這才落了下來。


    “混賬,表白的話說得同告別一般,你是想要嚇死誰……”


    ……


    絕峰上的一番推心置腹,解開了困擾白姬多日的心結,然而百裏急轉直下的病情卻令她再度愁上心頭。自那日迴來,百裏長睡不醒,至今已有三日三夜。


    “白姑娘莫急,待本君給他服下這百花釀造的精露下去,便可解這咒毒之苦,想來很快便可醒轉過來。”


    可白姬的麵上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喜悅,她隻是看著服用百花精露後麵色逐漸好轉的百裏輕聲說道:“難道就沒有一勞永逸的法子麽?”靠這些治標不治本的辦法拖延時間,百裏就算是神,也逃不掉被逐漸耗盡的厄運。


    山河君的聲音一頓,再度抬頭看她,臉上褪去了一貫玩世不恭的笑容,整個人顯得有些嚴肅。他搖了搖頭,道:“解鈴還許係鈴人,可惜本君始終查不出那司南離的底細,更何況即便找到了他,相信他施咒前便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用自己的一條命來換取六界的動蕩傾覆,山河君眯起眼,不得不說這筆賬算得值。


    白姬暗暗咬唇,指甲深深扣進肉裏刻下月牙形的肉紅色印記。依稀記得山河君後麵又說了些什麽,好像是讓她去休息一會,可是她聽不進去,也不想聽,她要在這裏守著百裏,直到他醒來。


    山河君想說:其實就算你守在這裏不眠不休,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可是看著她執著堅定的小臉,一向毒舌不知顧忌的他竟然說不出口,他在門前站了片刻,最終搖頭走了出去。


    後來,百裏究竟是在何時醒來的她已然記不清楚,隻記得一雙手輕柔地將她放迴了床上,她將整個人埋入被中,那裏充斥著他的氣息,溫暖得讓人想流淚,她分不清這究竟是夢,還是真實,隻希望時間停滯在這一刻,等到醒來,她還能看見從前那個百裏。


    可是現實連她這個渺小的夢想也要無情剝奪。


    等白姬醒來,發現身邊沒人,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跳下床去連鞋也沒穿,跟發了瘋似的往外跑,終於在走廊盡頭看見一個人站在那裏,他逆著光,五官隻能依稀看到一個輪廓,身量挺拔而修長,像是一柄出鞘的劍。白姬先是一喜,他變迴來了!百裏他變迴來了!她情不自禁地加快速度,像是離巢的倦鳥般撲入他的懷中,可是百裏並沒有如想象般迴抱住她,他隻是輕攢了下眉頭,而後揪住衣領將她提了起來,陽光鋪灑下來襯著他五官俊美若神祗,一頭長而直的銀發熠熠生輝。


    “你是誰?”


    從他眼中隻能看到無盡的疏離和淡漠,白姬的心恍若墜入深淵,他不記得了,他真的什麽也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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