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池畔,風吹起陣陣漣漪。幾條紅鯉從荷葉下嬉戲遊過,一根白嫩的手指伸入水中,去戳那雪白的魚腹。


    清冽中透著幾分鬱悶的女聲響起——


    “百裏你可知,魚的記性很短,這條小鯉我天天都來逗弄,可它一次都沒認出我來。”


    “這樣不是很好?”他微垂睫,眸中難掩笑意,伸手親昵地去揉她綿軟的發頂:“就算被欺負了也很快就能忘記,省心省力。”


    啪——手被人無情地拂去。


    “實在對不住,”她兩手抱臂,眉頭輕揚,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百裏,嘴角勾起意氣風發的笑容:“我可不是魚,記性好著呢,而且我不僅記性好,還特別記仇,你可千萬別惹我啊!”


    “記仇……嗎?”


    百裏垂眸,眸中滾動著莫名悲哀的光芒。


    忘川河畔,爛泥之中,望與君長此相歇,抵足而眠,寸心一片,縱使化作枯骨猶未悔。


    “主人,莫要聽木頭人胡說!我們龍族的媳婦兒都是搶來的,強扭的瓜吃著吃著不就甜了?!”睚眥在樹下嚷嚷道:“不過你也犯不著將小姐姐綁起來吧,什麽折斷翅膀……難不成小姐姐是鳥人?!”


    “真服了你了……”百小裏扶額,“聽不懂就不要亂插嘴,還有——木頭人是幾個意思?!”他十分高冷地笑道:“好歹我也是先生用精血化成的木頭人,比起你這隻隨便從大街上撿來的狗要來得珍貴許多!”


    “什麽?!”睚眥拔地而起,在樹下咆哮道:“你這囂張的木頭人,信不信爺爺我現在就把你啃成一把爛木頭!?”


    百小裏兩手枕頭作悠閑狀:“怕你啊,來唄!”


    “你——”


    “安靜。”


    百裏從樹上一躍而下,衣袂翩飛如仙鶴展翅般輕盈落在地上,撩了撩被風吹散的長發,鳳眸微斂,舉止慵懶中透著幾分優雅。


    他抬手,製止了正要飛身上樹的睚眥,將其收迴乾坤戒中,轉頭對百小裏道:“你不是說要查案嗎?還不快去,在這兒磨磨蹭蹭地作甚?”


    百小裏坐直身體,皺臉作委屈狀:“我也想啊,可就憑我這點三腳貓本事,也就糊弄糊弄那些腦滿肥腸的達官顯貴,若說起查案,在此處盯了半月有餘,可是一點頭緒也無啊!”他眼放精光:“更何況,像您這樣的高手當前,小透明如我怎麽敢私自賣弄呢?!”


    百裏挑眉:“看來你在錦都這段時日,本事沒學多少,嘴上功夫倒是漸長啊。”


    “哎?!先生是在誇我嘴甜嗎?”百小裏托腮作星星眼狀:“唔,我好開心啊——”


    睚眥的聲音自乾坤袋內傳來,“木頭人,你的惺惺作態實在令本神獸作嘔。”


    百小裏一個眼刀子刮了過去:“你不出聲沒人當你是啞巴!”


    “睚眥,百小裏你們倆要和睦相處,不許吵架。”


    百裏製止一人一獸的罵戰,抬手掐訣。


    微風拂過小巷,樹葉簌簌作響,遠處傳來陣陣細碎的聲響,像是小孩子在竊竊私語。百小裏伸直腦袋,探頭一望,看見十幾張小紙人蹦蹦跳跳地自四麵八方跑過來。


    其中一個躍上百裏肩頭,弓著身子貼在他耳畔一番細語。


    “我知道了,”百裏若有所思地點頭,伸手拍拍紙人腦袋誇獎道:“做得好,繼續努力。”


    紙人歡唿雀躍地跳下去,與其餘的交頭接耳一陣,齊刷刷地轉身朝百裏鞠了一躬,而後嘩地一下全部散開。


    百小裏一臉驚奇地目睹全過程。


    百裏抬眸看他,笑容微斂:“紙傀儡說,花魁蘭若似乎有些問題,你在這盯著,我去通知阿潯。”


    夜幕降臨,倚香樓外張燈結彩,原本漆黑的阪道被高樓簷下懸掛著的一排紅色燈籠給映照得格外鮮紅,夜晚步入其中,恍若置身異界,一個鶯歌燕語,歌舞升平的銷金窟。


    男女嬉鬧聲從內院遙遙傳至外邊。


    白姬端著木盆走在廊中,誘人橘黃的暖光透過紙窗刷刷落進庭院裏,為院中的灌木無形罩上一層熒綠與眼前一片寂靜黑暗成為了鮮明的對比。


    哪裏有喧囂,哪裏便有寂寥。


    白姬挪眼,看著那走廊盡頭的長梯,默默歎了口氣。


    老鴇雖賺得盆滿缽滿,然卻不改吝嗇本性,倚香樓中雇傭的仆役甚少,許多活計都是交給清倌來幹,當真是鐵母雞一隻。


    正暗自腹誹,她忽然腳步一頓,看見前方有一大片黑影藏身在樓梯陰影處。


    “誰在那——”


    白姬輕輕詢問。


    對方不答,隻是響起一陣細碎的哭泣聲,那聲音聽著悲慟滲人,白姬沉默,腦海中頓時聯想起一些叫人害怕的事來。


    她兩隻手攥緊水盆,是走過去看呢,還是不看?


    一番掙紮後,她轉過身,決定還是不要淌這種莫名其妙的水為妙。


    然而,樓梯間卻一下暗了。


    一陣涼風貼著脖子吹來,白姬僵了一僵,沒敢轉過身。感覺有什麽涼颼颼的東西沿著自己的背貼了上來,她咣當一聲摔了盆,拔腿就往有光的地方跑。


    那東西好像一直跟在身後,白姬隱約聽到一個女人在幽幽哭泣——


    “嗚……奴家死得好慘……”


    腦中有根弦一下崩斷,她赫然停住,轉身大喊:“冤有頭債有主,不要再跟著我!”語落的同時,兩隻手朝前推,掌心觸及到一片冰涼的霧氣。


    四周重又亮了起來,她定了定神,向前望去——


    前方隻有一片空寂的走廊罷了,別無他物。


    她歎了口氣,頭一迴獨自經曆這個,頗有幾分死裏逃生的慶幸之感。


    “嚇死我了……”


    忽地,一道熱氣噴入頸間。


    白姬肩一抖,不會吧,又來了?!


    一臉心有餘悸地轉過頭去,卻看見一張熟悉的笑臉放大在眼前,百裏屈膝,兩手撐地,正垂眸似笑非笑地看她:“阿潯,怎麽拿這種驚慌失措的表情看我?”


    原來是百裏啊——


    白姬長舒一口氣:“我剛剛看見鬼了……”


    “哦,你說得是這樣嗎?”百裏幽幽地轉過頭,一張鮮血淋漓看不清麵貌的臉朝著白姬,詭異地咧開嘴角。


    “你、你——”白姬目眥欲裂地瞪著他胸口上破開的大洞,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阿潯,醒醒!醒醒!”


    白姬睜眼,百裏坐在床邊。


    她一個鯉魚打挺將他撲倒在床上手就開扒衣服,還好——沒有破開洞,也沒有流血。她揉了揉劇痛欲裂的腦袋,蹙眉問道:“我方才,是不是做噩夢了?”


    百裏斂衽起身,挑了挑眉,道:“依我看,不是噩夢是春/夢吧?”


    “……”


    白姬麵上劃過一抹窘迫的羞紅,岔開話題:“我方才夢見你胸膛上破了一個大洞,一時情急才——”


    “沒關係。”百裏好整以暇地微笑:“我的衣襟隨時為阿潯敞開。”


    白姬拉起被子蒙住了頭。


    百裏抿唇,屈膝在她身旁坐下,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水盆上,慢條斯理地搭話道:“方才是去打掃樓梯了麽?”


    “唔……”


    百裏眸子微動,輕輕勾起她留在被窩外的一綹黑發,纏繞指尖,細細把玩。


    “我還不知阿潯你舞跳得那麽好,今日一見,實在是驚為天人。”


    白姬整個人縮在被窩裏頭,聽到這話,麵上又是一熱。


    “是、是嗎?”


    話雖如此,百裏一定見過麗妃跳舞,與她相比,自己真是大巫見小巫,根本上不得台麵。


    白姬從被子裏露出小半張臉,“你真覺得我跳得好看?”


    “是啊——”百裏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烏黑細軟的發頂,語氣輕柔:“很好看,所以說——以後就隻跳給我一個人看吧。”


    “那可不行。”白姬翻身坐起,一本正經地掰起手指頭數道:“還沒給睚眥、百小裏、阿榮、仲源、仲源表哥就算了……還有小白鹿他們都沒看呢!”


    得了百裏的表揚,她不禁薰薰然。


    百裏失笑:“那要不要我去搭個舞台子,讓你在上麵跳個盡興?”


    “當真?”白姬抬眸,絲毫沒有當做是玩笑,緊張地詢問道:“那會有人來看嗎?!”


    “當然!”百裏大笑:“我讓睚眥在那兒守著,誰敢提前退場就咬誰!保證座無虛席!”


    “嗯,”白姬煞有其事地頷首,拍拍他的肩膀:“那麽,一切就交給你了。”


    兩人對視,忍俊不禁。


    被百裏這樣看著,白姬垂眸,感覺臉龐熱熱的。


    “你是不是有事要對我說?”


    百裏懶洋洋地躺倒在地,長臂一攬,將她攬入懷中。輕嗅了一下她發間清香,悠悠開口道:“沒事就不能來看你嗎?”


    白姬有點僵硬地挨著他並肩躺著,聞言蹙眉。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依我看,你還是有事比較好。”


    “阿潯,你真掃興。”百裏低歎:“你不在的日子,我想你想得覺也睡不著,好不容易巴巴來看你,你卻盡說出這等戳人心肺的話來,好生無情。”


    “睡不著的話,抱著睚眥不就好了,身上毛茸茸的摸起來很舒服。”


    “不如你啊——”腰間一緊,百裏將她整個抱入懷中。


    “……”白姬兩隻手抵在他胸前,瞪大眼:“你想幹嘛?!”


    “噓——”百裏用隻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在她耳畔說道:“外麵有人,配合我。”


    語落,一片溫熱的唇驀地印在白姬細白的頸子上。


    白姬繃緊下頷瞪大眼。


    然百裏的動作還未結束,他張開嘴,舌尖在牙上滾了一圈,照著白姬的脖子,鳳眸一斂,輕柔有力地舔咬了下去。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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