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淵打開密函,將裏麵的消息迅速瀏覽了一遍,不由蹙起眉頭,他雖然知道突利這次必然有備而來,而且朝廷軍備嚴重不足,可沒想到這仗才打了沒多久,竟然就撐不下去了,如果再派大軍支援的話,幾乎就是傾巢而出了,可不支援的話,那就隻好等著人家往京城門口打。


    賀淵讓宋全退了出去,一個人在書房坐了半晌,雖然有些難以抉擇,可想到如今不再是孤身一人,不由眉心稍稍舒展了些,這才將密函收好,起身去找薛雲舟。


    薛雲舟此時正一臉痛苦地蹲在地牢門口,裏麵高子明淒厲的慘叫聲傳出來,震得他好幾次想放棄用刑,一想到那些血腥的畫麵,甚至想象一下酷刑如果施在自己身上,他就忍不住胃中翻湧,幾欲作嘔。


    賀淵走近地牢時遠遠就看見他了,見他臉色十分難看,不由一驚,連忙加快腳步走過去:“洲洲,你怎麽了?”說著蹲下去抓住他的手臂,緊張地看著他。


    薛雲舟朝他搖搖頭:“我沒事,就是……不太舒服……”


    賀淵聽到裏麵傳來的聲音,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著二人目前的處境,不由手指收緊,低聲道:“你迴去,這裏我來。”


    “沒事沒事,我適應一下就好了。”薛雲舟急忙擺手,說著抬起頭看著他,目光明亮,“二哥,以前在和平年代,我總想著有你罩著,不努力也沒關係,可現在不同了,我不能什麽事都依靠你,在這個世界給你拖後腿,我們倆隻有死路一條。”


    賀淵沉默地看著他,忍不住將手從他的手臂移到他手上,將他有些涼的手握緊。


    薛雲舟感覺到手心的暖意,衝他笑起來:“剛開始聽說要嫁到王府,我其實特別悲觀,雖然知道攝政王的名聲不好聽,可我不想連累我娘,那時我想,嫁就嫁吧,大不了和他拚了,拚不過無非就是一死。現在我真慶幸這個決定,我不是一個人了,所以我不想死。”


    賀淵看著他,目光極深,肯定道:“放心,我們不會死。”


    薛雲舟對他一向言聽計從,對於他的話也是無條件信任,因此心裏稍稍輕鬆了些,點點頭道:“那我們就好好活著,凡是阻擋在前麵的石頭,全部搬開,血腥一點我也認了。”


    賀淵輕歎口氣,忍不住在他後腦勺輕輕拍了拍:“現在碰到難題了。”


    薛雲舟愣了一下:“怎麽了?”


    兩人說話聲極低,幾乎算是耳語,而牢門外的守衛又離得較遠,因此賀淵並不擔心被人偷聽,直接在這裏將密函中的消息對他說了。


    薛雲舟聽得張大了嘴,隨即麵露糾結:“怎麽辦?現在的京城還在你掌控中,可要是再派兵支援的話,你在這裏的勢力就要被掏空了,可不派兵的話,突利早晚打過來,我們留在這裏也危險。”


    “所以我在想,到底該怎麽解決。”賀淵說著將他拉起來,“和軍情相比,高子明的事不算重要,暫時放一放吧。”


    薛雲舟連忙點頭:“等我一下。”說著轉身疾步往牢內走去。


    賀淵看著他的急匆匆的背影,心裏生出幾許愧疚,他早已習慣為薛雲舟提供無憂無慮的生活條件,可穿到這裏之後,竟開始自身難保,這讓他湧起一股強烈的失敗感,同時也湧起極度的不甘心。


    薛雲舟進去之後命人將高子明暫時關押,慘叫聲這才止住。


    刑罰並沒有多久,高子明有力氣慘叫,可見他還沒有到完全撐不住的時候,此時被重新綁到架子上,微微睜開雙眼,目光中仍保持著清明,虛弱道:“我沒什麽可招的,那些人究竟去了哪裏我也不知,或許是侯爺在我被抓後知道事情不妙,提前命他們撤離了。”


    薛雲舟可以確定高子明沒有說實話,這個人能得薛衝信任,知道的事情不可能隻有這麽一點,他這時已經沒有精力再多管此事,便對身邊的人吩咐道:“每天審問一次,直到他招供為止,什麽時候招了,什麽時候過來稟報。”


    高子明身子一僵,抬眼怒瞪著他:“你別忘了,你可是侯爺的親兒子!你這麽處心積慮算計他,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薛雲舟冷笑:“是他算計我在先,還有,我不是他兒子,他早就將我娘休了,五年前又將我趕出門,我與他早已恩斷義絕。”說著再不理他,轉身離開此處。


    二人迴到書房,又將目前的形勢梳理了一番,賀淵聽薛雲舟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由詫異地看著他:“我一直以為……你……”


    薛雲舟把話接下去:“以為我是個草包。”說完衝他齜了齜牙。


    賀淵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你是草包也沒關係。”


    薛雲舟:“……”


    賀淵突然覺得自己對他缺乏了解,以前隻以為他不上進,卻連他練出了一手好字都沒發現,那現在還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薛雲舟撓撓臉:“你要真不嫌棄我是草包,那幹嘛管我管得那麽嚴?”


    “……”賀淵悶了一瞬,道,“隻是習慣了。”


    這種習慣在照看著他長大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直到發覺自己對他的感情不對勁了,這習慣就更是變本加厲,似乎不對他嚴厲一點,不用這種耳提麵命的相處模式麵對他,心裏的那些渴望就完全壓製不住。


    薛雲舟並不知道他的這些難言之隱,隻是對上輩子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的經曆耿耿於懷,忍不住抬眼瞟他,拿手指在桌上來來迴迴蹭,大著膽子頭一迴當麵吐槽:“對哦,原來習慣當我爹,現在又習慣當我男人,你轉變得還挺快的哈。”


    賀淵:“……”


    薛雲舟吐槽完又討好地衝他笑了笑:“說正事,說正事。”


    賀淵深深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這才將注意力重新轉迴到目前的形勢上,道:“我傾向於派兵支援,而且最好我親自帶兵去。”


    薛雲舟嚇一跳,抬起眼瞪著他:“你親自去?雖然我也覺得困守京城不好,但是你沒必要親自去吧?”


    “我親自去督戰,有利於鼓舞士氣,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糧草不足,是士氣低迷。”


    “不行不行!”薛雲舟連連搖頭,“鼓舞士氣還不如天子禦駕親征呢,讓小皇帝去好了。”


    “讓他去,萬一失敗了,京城更加危險,我們會很被動。可要是勝利了,那不是白白給他樹立威信的機會?”


    薛雲舟想了想,沒骨頭似地趴在桌上:“可我不放心你去,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這迴換賀淵反對,“不記得之前打人打得腿抽筋、摔跤又摔得閃了腰了?你這具身體缺乏鍛煉,萬一遇到危險,我來不及救你怎麽辦?”


    薛雲舟一臉鬱悶:“穿到一個書呆子身上,真特麽不爽。”


    兩人先是私底下商量了一番,並沒有耽擱太長時間,正好這時賀淵在朝中的一些心腹大臣也接到他的命令趕了過來,薛雲舟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直接迴避了。


    賀淵與他們又商議了一番,多數人都讚成他的決定。


    薛雲舟得到消息後,再次對這具身體的原主腹誹不已,他雖然不懂古代的功夫,可上輩子實戰經驗還算豐富,即便不是打架能手,可應變能力也絕對是可以的,而現在的這具身體,雖然不柔弱,可遇到危險時完全不夠看,身體的反應跟不上思維,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弄傷。


    賀淵怕他擔心,揉揉他的腦袋安慰道:“沒事,過了這一關就好了,你以後勤加鍛煉。”


    薛雲舟鬱悶地點點頭:“我已經在鍛煉了,可時間太短還沒什麽效果,跟你一起去說不定真會拖後腿。”


    賀淵想了想,道:“還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我去了仍是吃敗仗,京城就危險了,我離開後你要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


    薛雲舟明白他的意思,這就是隨時做好放棄京城的準備,說他們自私也好,說他們自保也好,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要他們對這個朝廷產生多深厚的感情,那不現實。


    決定一下,朝廷立刻就著手準備起來,賀淵與薛雲舟才剛剛互通心意就要分開,一時除了不舍,更多的是對彼此的擔心,互相囑咐的話幾乎說了一籮筐,很快就到了出征的日子。


    雖然要做最壞的打算,可心裏畢竟抱著勝利的希望,因此京城的事照樣不能荒廢,賀淵臨走前將很多事的決定權都交到薛雲舟的手裏,這一點竟然沒有遭到下麵太多人的反對,想來原攝政王也是我行我素慣了的。


    臨行前一晚,兩人相擁而眠,再一次叮囑對方萬事小心。


    賀淵在他唇上親了親:“我沒事,不過是督戰,又不用直接衝進戰場殺敵,冷兵器時代就這點好,離戰場遠點一般都不會有事。倒是你,我不在……”


    薛雲舟拍拍胸脯:“我也不會有事的,盡量不出門,出門絕對帶保鏢,你就放心吧!再說現在小皇帝還仰仗你給他打仗呢,不敢亂來。”


    賀淵想到自己的確叮囑得夠多了,忍不住輕歎一聲:“沒想到我也有這麽婆婆媽媽的一天。”


    薛雲舟翻身趴到他身上,衝他嘿嘿直笑:“你當我爸的時候就挺婆媽的。”


    賀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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