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急匆匆的和狄月一起到了醫院,陳鳴正滿臉憂色的坐在走道上。他的臉上有幾道擦傷,手腕上裹著繃帶,看樣子傷的不重。


    “凱文!”狄月跑到他身邊,大大鬆了一口氣,“太好了,你傷得不重,容哥呢?”


    “我和容導坐的不是同一輛車。”陳鳴抿了抿嘴,“他還在搶救,情況……不太好。”


    狄月剛剛恢複一點血色的臉立刻又白了迴去,“其他人呢?”她強自鎮定的問。


    “他們陪阿sir做筆錄去了。”陳鳴看到站在狄月旁邊的沈珺,語氣沉重的說,“小珺,你去看看容靖吧。”


    “什麽!”


    “容靖怎麽會在這裏!”


    沈珺和狄月一同驚叫起來。


    “他和我們一起去拍彩虹。”陳鳴對他們解釋著,“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但迴來時突然有一輛車闖紅燈,撞在了容導那輛車上,我們的車跟在他們後麵,也被跟著撞到了……容導把他兒子推出來之後,自己被變形的門卡住了。”


    “怎麽會突然有車闖紅燈?”狄月臉色更加難看,“看到肇事者了嘛?阿sir有說法嗎?”


    “對方也昏迷了,直接上了救護車。”陳鳴答道,“阿sir說事故原因正在調查。”


    沈珺卻不管那麽多,“容靖在哪裏?”她追問著。


    “就守在手術室門口。”


    沈珺聽到這句話,立刻往前狂奔而去。


    手術室的燈亮著,容靖正呆坐在門口的長椅上,旁邊是正在幫他清理傷口的護士和劇組的另外幾個人。


    沈珺一直跑到距離容靖不遠處才放緩了腳步,慢慢接近他。


    容靖的膝蓋和手肘上都是擦傷,似乎還有什麽碎片紮進了肉裏,護士正拿著鑷子和棉簽蹲在他旁邊,小心翼翼的處理著。


    然而容靖好似完全沒有感覺,像是失去了生氣般,眼睛木木的看著前方。


    “容靖?”沈珺坐到他旁邊,輕輕的拉住他的衣袖,“你還好嗎?”


    容靖緩緩的轉過頭來,看著沈珺好一會,才點了點頭。


    沈珺伸手捏緊了容靖的手腕,剛想說點什麽時,狄月和麵色煞白的韓書蘭過來了。


    “表姐,表姐!”狄月小跑著跟在韓書蘭身邊,與其說是想追上她的腳步,不如說是想攔住她卻又多有顧忌。


    “手術還要一會,我先陪你在外麵坐著好不好?”她柔聲對韓書蘭說著,像是怕驚動了什麽似得,“容靖也在那裏。”


    然而韓書蘭充耳不聞,一個勁的往手術室裏衝,狄月迫不得已扯住了她的胳膊。


    “你們別愣著,快來幫我拉住她!”狄月滿臉焦急的對坐在容靖旁邊的和黃員工說,“不能讓她打擾手術!”


    和黃的員工們站起來,猶猶豫豫的想要去拉韓書蘭,但韓書蘭突然用力甩開了狄月的手,大聲叫道,“文華!你在哪!”


    沈珺這才注意到,韓書蘭的表情有些不對。


    以往一直維持在她臉上的優雅笑容消失的無隱無蹤,她神情緊繃,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看上去顯得有些神經質。


    “文……唔!”韓書蘭剩下的話被狄月捂了迴去。


    狄月指揮者和黃的員工按住掙紮著的韓書蘭,又讓其中一人去叫醫生,“表姐需要鎮定劑!”她果斷的說道。


    正在忙亂間,手術室的門突然推開了。穿著手術服的醫生摘下口罩,滿臉嚴肅的對他們說,“誰是家屬?”


    “我是!”狄月不顧韓書蘭猛然變得劇烈起來的掙紮,熟練的從隨身背包裏掏出幾張文件,“我是病人工作上的同事,也是他的親戚,這是我們的親屬關係證明書,這是他妻子喪失民事行為能力的鑒定文件。”


    醫生看了幾眼,對狄月點了點頭,“這是病危通知,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公式化的將一張紙遞給狄月,又快步走迴了手術室。


    那是一張很薄的a4紙,白紙黑字,清晰的印著幾行小字,就這麽宣告了容文華的病危。


    狄月用力的咬著自己的嘴唇,把手裏的幾份文件遞給旁邊跟著和黃員工匆匆趕來的醫生。狄月對舉著注射器的護士點了點頭,韓書蘭終於安靜了下來。


    沈珺不期然的想到了《花開花落》,那是中國人都會有的武俠情節,容文華卻反其道而行。雖然故事的主線仍然是傻小子得奇遇終成一代大俠,但影片想要表達的,卻是“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的抨擊。


    這幾年裏,沈珺跟在容文華身邊,看到他一直在用各種方式完善著《花開花落》的劇本,他們甚至實驗性的把關於“冷春”這個角色的大部分鏡頭都拍完了,還把容靖拉進來當了好幾次背景。


    沈珺以為容文華一定很希望快點把《花開花落》拍出來,但容文華對《《花開花落》的劇本太過堅持,哪怕一個字也不願意改,難得犯起了文青病。有限的幾個對《花落花開》感興趣的投資方,在知道容文華的固執後,都無奈的搖頭離去。


    沈珺曾提出自己為《花開花落》投資,容文華也以不能占用銀星太多現金流為理由拒絕了。


    “還不到拍《花開花落》的時候,觀眾還不能欣賞這類影片,現在拍出來一定會虧。”容文華說,“感情歸感情,生意歸生意,如果《花開花落》虧了,我會覺得很對不起你,我不希望以後和你相處時被這種情緒左右。”


    在《花開花落》的故事中,在主角成長道路上,有兩個非常重要的女人。一個作為老師的、保持小女孩模樣的江湖前輩冷春;另一個是體質虛弱的大家閨秀,每天隻能倚靠在窗台,想象著從丫鬟口中聽聞的、院牆外的世界。


    主角最初學好武功的目的,隻是單純的想翻過那堵院牆,帶著閨秀跳上樹梢,讓她也能好好的看一看這個繁華的世界。


    容文華為《花開花落》寫詩作詞譜曲,內容都和這位閨秀有關,他曾溫柔繾眷的看著劇本說,這其實是他寫給韓書蘭和自己的情詩。


    容文華對沈珺說,《花開花落》值得他等待一生。


    被醫院下了病危通知卻活過來的例子從來不少,沈珺安慰著自己。


    《花開花落》還沒有拍,容文華又怎麽會死呢?


    韓書蘭被護士們抬上了擔架,和黃的員工在狄月的示意下,去為她補辦住院手續。


    人們在狹小的醫院過道裏來去匆匆,沈珺逐漸迴過神來。


    “狄月姐?”沈珺小心的問,“韓阿姨怎麽了?”


    “她精神比較脆弱,不知道是誰通知她的。”狄月吸了吸鼻子,用手在自己眼角抹了一下,“抱歉,我現在不想說這個。”她癱坐在沈珺身邊,雙手合十,低聲為容文華祈禱起來。


    沈珺立刻明白了。韓書蘭並沒有得什麽抑鬱症,容靖之前說的她沒生病也要去看醫生,是因為她的精神有問題。


    容靖沒有什麽反應,像是已經對韓書蘭的暴發習以為常了。他仍然是安靜的坐在那裏,如同沈珺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


    沈珺忍不住把兩隻手都蓋在容靖的手上,仿佛這樣做就能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他。


    其實沈珺自己心裏也亂糟糟的。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


    幾個小時前,她還和容文華坐在一起,談論《下一站》的剪輯問題,容文華還突然有了靈感,能讓《下一站》變得更加完美。


    但就像是被命運之手心血來潮的撥弄了一下,他們所有的期待和喜悅都戛然而止。


    容文華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對沈珺來說,他不僅是一位溫和寬厚、亦師亦友的長輩,同樣也是為自己打開通往電影殿堂大門的領路人。


    在沈珺知道了韓書蘭的病情後,她更加佩服起容文華來。真不知道這樣一個男人,要付出多少的愛和精力,才能一直維持著他的家庭。


    有容文華在的時候,韓書蘭臉上的表情雖然太過夢幻,但總是幸福和滿足的,她身上有股童話故事裏的公主氣質,不食人間煙火,隻需要在午後三點去陽台上優雅的喝一杯下午茶。但剛才的韓書蘭,就像是被逼到絕境的落魄貴族,雖然衣著依舊得體,但發髻散亂,神情焦慮而惶恐,像是有人要強奪她僅存的珍寶。


    容靖也是一樣。這些年容靖的狀況一直在變好,他從沈珺最初見到的那個安靜的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男孩,變成了雖然略顯緊張、但也能順利和陌生人交流的普通孩子。


    沈珺不知道他們發生車禍時的具體情況,但陳鳴那句“容導把他兒子推了出來”,能讓沈珺想象到一點當時的畫麵。


    容文華病危,但容靖身上隻有一些輕傷,沈珺猜發生車禍時,他一定被容文華保護的很好。


    容靖心裏又是怎麽想的呢?


    她慢慢放開了緊握著容靖的手,重新拉了拉他的袖口。


    “別怕,我在這。”她輕聲對容靖說。


    容靖點了點頭,勉強對沈珺露出一個笑,“我沒怕……”


    醫生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


    狄月猛的站起來,急切的望向醫生,但醫生遺憾的對他們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沉默了。


    沒過多久,容文華蓋著白布的身體被推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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