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醫生,你在開什麽玩笑呢?”坎蒂絲語調平平的說出這句話來。


    ——隻是此刻隻有她自己知道心裏那唿嘯而過的震動有多強烈,強烈到她的心裏都被近乎慌亂的情緒填滿。


    常晏盯了她片刻,直到她都感覺自己臉上都快僵硬了,他才移開視線,以及一句:“你自己心裏清楚。”語氣平淡,卻似乎有著某種篤定的從容。


    坎蒂絲猛地閉緊嘴,臉頰兩邊的咬肌*的繃緊,可見她現在正在咬緊牙關,甚至連肌肉的形狀都顯露出來,隻是她本人卻絲毫沒有注意到。


    她低著頭看自己的膝蓋,手指攥得緊緊的捏著抱枕的一個角,頭發垂了下來遮住她臉上的表情,一片陰影中,常晏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哈哈——”不知道過了多久,坎蒂絲才發出聲響,卻是幾聲幹巴巴的笑聲,沒有任何喜悅的味道,反倒像是自嘲一樣。


    她抬眼看坐在沙發上自巍然不動的常晏,疑惑地歪頭,“……常醫生是怎麽看出來的?”她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呢,畢竟平時她可是從來沒有把這意思表現出來過啊。


    常晏動了動手指,敲敲自己翹起來的膝蓋,“眼神吧,你看雅各布的眼神太失望,已經超過了該有的程度。”在此之前,他還真的沒有往這方麵考慮過,隻是在今天才察覺到了些許端倪。


    “原來如此……”坎蒂絲無奈地笑了,她早該知道對方的眼神是有多犀利的了,可是今天卻偏偏跑到對方眼皮子底下了,還嘴欠的讓對方不用離場,現場觀摩了一次她和雅各布的爭執,這簡直就是……典型的不作不會死。


    “不過也隻是這樣了,雖然我有這個意思,但是雅各布沒有,也不可能會有,所以我就隻是單戀而已,看出來就看出來了吧,隻要常醫生你不要告訴別人就行,不過我相信你是不會這樣做的。”她朝常晏眨眨眼,目光裏有著希冀。


    常晏點頭,“我沒有必要告訴別人,至於雅各布——”看著對方有些緊張的神色,他微微側臉,“你說得對,既然注定是不可能的,說了也沒意義。”


    “沒錯,就是這樣子——”坎蒂絲仿佛鬆了一大口氣,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她還有精神和常晏開玩笑,笑嘻嘻道:“對啊,我就知道常醫生你也是知道這件事的,我果然不是孤單一人的啊!”


    “你指的是什麽?”常晏卻沒有鬆口。


    “唔,不用隱瞞啦——”坎蒂絲嘿嘿笑了,她搖了搖食指,笑容輕快又狡黠,“以前我就有所懷疑啦,不過因為你什麽都沒說,所以我也就什麽都沒問,可是現在不一樣啦,剛剛你不小心漏了口風哦,我都聽到了,常醫生~~”


    ——她指的是常晏剛剛說的那句“既然注定是不可能的”,按照常理來說,一般不知道內情的人是不會說得那麽肯定的。而要是有人那麽想當然的說出這種類似於預見未來的話來,那麽他要不就是自我主義太嚴重,要不就是真的知道未來的事情……


    ——她自然是會選擇相信常晏是後者了,無論從她對常晏的了解,還是從她內心的期望來看,她都希望答案是後者。


    “你太武斷了。”常晏沒有直接迴答。


    坎蒂絲歎了口氣,真心實意道:“那是因為我已經一個人太久了,常醫生。”她的神情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寂寥,那是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所不能看懂的情感,唯獨常晏能感同身受。


    一時間,常晏連世界發出的警示也選擇性屏蔽了,他抿著唇,目光在對方臉上來迴遊移,卻不發一語。


    “誒——”坎蒂絲被他看得有些毛了,忍不住開口打破這有些古怪的氣氛,“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不說話啦——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就是想找個老鄉說說話,聊聊家鄉的事情,說一下以前的事情什麽的……”


    常晏開口打斷她的話:“你就那麽確定我和你是同路人?”一出口卻是毫不留情的話。


    坎蒂絲的眼睛霎時間瞪大了,她不解道:“這……你這是什麽意思啊?不是同路人是……我不明白。”此時她的臉上盡是一副茫然無知的神情,顯然是真的不清楚常晏話中的含義。


    “你還真是天真,還真的以為世界會那麽寬容,容許兩個外界人士進入這裏嗎?難道它就不擔心這裏的秩序會被我們打亂?”常晏口吻淡淡,說出的話卻重若千鈞。


    坎蒂絲隻顧著看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像是暫時患了失語症,又或者說是被常晏這突然冒出來的話給震撼住了更貼切。


    常晏放下架起來的腿,右手手指慢條斯理的點了點真皮質地的沙發表麵,頗有些漫不經心的姿勢,可他的眼神卻淩厲萬分,“所以說我們的身份一旦確定,那就隻能是對立的,這是規則,也是我來到這裏的目的,說到這份上,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看著眼前氣勢淩人的男人,坎蒂絲抖了抖嘴唇,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的意思難道是——你到這個世界來就是為了殺死我的?!”她近乎失控一樣喊叫了出來。


    “某種程度上來說,你說的沒錯。”常晏微微頜首,同意了她的理解——的確,抹去一個人在這個世界的痕跡,和殺死對方也沒什麽區別。


    坎蒂絲這下子也不再悠閑地窩在沙發上了,她猛地站了起來,難以置信的瞪著常晏,“我不相信你說的話!如果說你的目的真的是這個,那麽我早就會沒命了,怎麽還能聽你說這些?!所以說——”


    “這隻不過是因為——我不想那麽早除掉你罷了。”常晏慢悠悠開口,“一開始你安分守己沒有幹預劇情,我也就沒有必要急著消滅你,可是到了現在,你已經無法再置身世外了,所以我也就沒有了繼續寬容你的理由,如此——”他意味深長瞥了對方一眼,“你明白了嗎?”


    坎蒂絲無比想說服自己他隻是在開一個惡劣的玩笑,雖然常晏從來就沒有這樣開人玩笑的先例,但也總比這是個慘烈的事實來得好……但是越來越沉重的胃部壓力卻告訴她——這真的有可能是個事實!


    ——可是一個正常人!一個原本活得好好的,就隻是遭遇了還沒開始就已經夭折的戀情這種小挫折的正常人!為什麽會在有一天突然聽到自己原來是不能存在在這個世界的這種信息呢?這難道很容易讓人接受嗎?她作為這樣一個正常人,難道不應該在一開始就提出質疑嗎?!


    ——她深深覺得這簡直就是飛來橫禍,無妄之災!為什麽一個原本冷淡有禮,表麵疏離內在善良的帥哥醫生、知心哥哥一樣的角色,會在轉眼間就變成揚言說要取她性命的可怕家夥?這可真是顛覆了她一貫的認知……她的思考能力都有些不夠用了……


    所以到了這時候,她還隻能不斷重複著“這不可能,這一定是在開玩笑”的話,可一觸及到常晏那冷淡至極的眼神,她就一個激靈迴過神來麵對現實……


    “那……”她張了張嘴,艱難至極地問道:“你會怎麽做?”她沒有問為什麽常晏非要除掉她,也沒有問為什麽她對此會毫不知情,更沒有問為什麽他能那麽輕描淡寫說出要殺了她這種話出來。


    她隻是知道一點,無比清楚的確定一點——一旦常晏說出口了,一旦他決定了,他就會做到的,就如同他站在手術室裏說會把病人救迴來,結果就一定會讓病人轉危為安一樣……


    常晏揚了揚眉,似是有些詫異她此時的鎮定,“我會把你送迴你原來的世界。”


    “……就這樣?”坎蒂絲有些不相信過程就這樣簡單,但轉念一想,她又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有幾分顫音:“那如果……我在原來的世界已經……已經死掉了呢?”


    常晏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動靜小到麵前的人都毫無所覺,然後他毫無感情波動的眼睛瞟了坎蒂絲一眼,像是在睥睨萬物般沒有波瀾起伏,“如果你已經死了,那就是死了。”所謂轉世重生,又哪有那麽簡單?


    ——即使是他,也不過是被那個“劇情之神”恰巧看中,那麽機緣巧合的得到了一個可以重來的機會罷了,而且這裏可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而誰又能預測到在這過程中他會遭遇到什麽呢?也許在下個世界裏,又或者是下下一個世界裏,他就會不小心遇到什麽不可預知的意外而消散在這些世界中……畢竟像他這樣不甘心的人多得是,不願意死的人也一抓一大把,萬一真的就此結束了,那個所謂的“神”自然也可以換個人選,然後就沒有他什麽事了。


    ——所以說,他會完成任務的,哪怕作為目標的穿越者再怎麽合他胃口,再怎麽與眾不同,他也會鐵石心腸堅若磐石,把對方送走的,然後他自己就會繼續這趟似乎沒有盡頭的任務之行。


    ——一個人的漫長之路。


    而現如今,他要做的也不過是和之前做過的事情一樣,把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遣送離開。


    坎蒂絲卻很不能接受他的平靜,她近乎抓狂道:“死了就是死了?!沒有誰會願意放棄生命的吧?哪怕隻是多出來的生命,我也有好好生活著!你到底是憑什麽——憑什麽想就用幾句話的功夫把我的命奪走?!你沒有這個資格吧?你自己不也是因為想活下來才來到這裏的嗎——所以憑什麽要我放棄?為什麽放棄的人不是你呢!?”她吼叫一般把最後的話宣泄出口,仿佛試圖把內心突如其來的驚慌和不平都通過這樣的方式一一排解。


    常晏看著她憤怒的眼眸,凝視著裏麵不斷跳躍的火光,神情不變,“就算你現在再不滿再不甘心,也改變不了事實,隻因世界選擇的是我,不是你,這個原因就已經足夠了。”


    “誰會因為這種理由就認命啊?!”坎蒂絲用力搖著頭,胸口隨著大力的唿吸上下起伏,她現在就如同一隻豎起了渾身尖刺的刺蝟,充滿防備的看著常晏,“無論怎麽樣,我都是不會放棄的!就算這是個糟心無比又無理取鬧的世界,但是活著總比死了好啊——”隻有活著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隻有自己活著才能喜歡想喜歡的人,同樣也隻有活著,她才可以繼續體驗世界是有多精彩的啊……


    ——所以無論常晏怎麽說,她都不會率先投降的!


    她昂起下巴緊緊蹙著眉盯著常晏看,一副防禦的姿勢對著他,“再說了,你想要怎麽除掉我呢?難道是想要在這裏殺人嗎?你以為我會乖乖站在這裏不逃嗎?我可是——”她可不相信常晏會像他說的那樣馬上就解決掉她,所以現在還沒有到真正緊急的時刻,她還有時間和機會的……


    像是看穿了她的目的和打算,常晏還沒等她說完就開了口:“你以為我都這樣說了,你還會有機會逃出這裏嗎?”他稍稍往前走了一步,坎蒂絲馬上如臨大敵一樣急急往後退了一大步,全身緊繃得像根欲斷的弦一樣。


    她原本就是打算著一旦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就馬上逃離這個屋子,怎麽也要為自己爭取一點時間,可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她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突然就動不了了,被一團不知怎麽出現的白光包裹其中。


    “你想要做什麽——”坎蒂絲失聲道,但隨後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這下子她就隻能死死用眼神瞪向常晏,眼睛裏滿是恐懼和慌亂。


    常晏卻不看她,而是朝另一個地方招了招手,語氣陡然溫和下來,“摩卡,過來吧,我們該走了。”


    全身灰藍色皮毛的英國短毛貓身輕體軟的,十分輕快的就跑到了他的腳邊,還邊撒嬌一樣蹭了蹭他的褲腿。


    坎蒂絲注意到,摩卡身上也散發出了一陣白光,看來她身上這限製了她行動的未知白光就是來自這隻貓。


    常晏抱起摩卡,轉眼看仿佛全身都散發出不甘心意味的坎蒂絲,輕聲說了句:“既然那麽不甘心,那麽就一直保持吧,隻要你的心聲強烈到……就……”


    坎蒂絲本來一點也不想要理會他的,因為她現在已經有種自己即將消失的灰心感,這些籠罩在她身上的白光讓她莫名有種親切的感覺——但也正是這種詭異的感覺,才讓她打從心裏感到不安和抗拒,畢竟如果對其他人來說迴到原來的世界意味著迴家,那對於她來說迴去卻隻意味著沉寂的死亡……所以她由衷地恐懼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她的臉上因為害怕和絕望留下了兩行淚水,滴滴答答滴落在地板上,卻很快就消失不見——在穿越者開始被遣送離開的那一刻起,她之前在這個世界留下的痕跡就會同時開始慢慢消失。


    但在看到常晏嘴巴張開的時候,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放到了耳朵上,可是偏偏卻有幾個單詞怎麽也聽不清楚,就像是遇到了幹擾一樣模糊不清。


    而就在常晏話音剛落,這陣白光就猛然變得強烈起來,刺目得讓人睜不開眼,她在閉眼前一秒不小心瞥到的是常晏微微低垂的眉眼,聯想到她曾經和對方相處過的經曆,她就不禁覺得內心堵得慌,之前和對方對峙還沒產生過的難過,現在卻爭先恐後從她心裏冒了出來。


    同時,在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原地的時候,她的心裏還存留著疑惑——常晏剛剛想要說什麽?為什麽……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異樣呢……和他剛剛說的話有關係嗎?


    然而無論常晏目的如何,她都是不可能再聽到對方解釋的一言半語了。


    畢竟,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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