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暮靄沉沉。


    呂貝克帶著滿身酒氣,拖著沉重的腳步,向自己那所狹窄逼仄,四麵透風的家走去。


    他的心情無疑很糟糕。


    今天下午,即將下工的時候。


    往日向來瞧自己不順眼的工廠主管,又照例訓斥了自己兩句。


    可這次,他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居然一時間怒火攻心,抄起手邊的一柄鐵鉗就砸了過去。


    幸好準頭不足,自己又被工友們及時攔住了,不然自己現在恐怕已經被治安官給抓進監獄了。


    發生了這種事,他的工作自然也丟了。


    這份工作的薪水雖然不高,但勝在穩定,工廠的老板是個善心的貴族老爺,從不拖欠工人們的工資。


    在如今人心惶惶的席隆尼亞,能夠找到這樣一份工作,簡直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


    可就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他徹底搞砸了維係全家人生存的飯碗。


    他不敢迴家,怕麵對那一張張失望的麵孔。


    於是,他在酒館裏呆了好一陣,一直到麵前的酒瓶徹底空了,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時,才在酒館老板鄙夷的眼神中,磨磨蹭蹭踱了迴來。


    砰砰砰——


    他敲響了門。


    “爸爸,你終於迴來了!”


    開門的是個小男孩。


    他的腳步雀躍,眼神憧憬。


    但當他看清父親迴來時,那空蕩蕩的雙手,以及那陰沉的臉色時,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絲失望的神情。


    呂貝克的心中不禁湧現出了一絲愧疚,今天本該是發薪水的日子,他約定好下工迴來,會帶一扇豬肉。


    可他食言了。


    但這能怪我嗎?


    那個像昂首挺胸的公雞一樣盛氣淩人的主管,又醜又老又蠢,尖酸刻薄的一塌糊塗,每天他都在以侮辱自己取樂。


    而自己就隻能忍著?


    愧疚的情緒一閃而過,一股無名怒火迅速燃燒而起。


    推開擋在麵前的兒子,呂貝克看見的是妻子那張充斥著不滿的麵孔,她正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又跑去喝酒了?剛發了薪水?也不知道省著點花?現在是什麽節骨眼?糧價瘋漲,一條又瘦又小的黑麵包居然要十個銅子?你居然還有心情去喝酒?”


    呂貝克沒理會她?一屁股坐在了飯桌前。


    剛要拿起餐勺,一隻手就伸到了自己麵前:“先把上個月的薪水給我?明天就要交房租和水費了。”


    呂貝克舔了舔嘴唇,他有些底氣不足道:“我的工作丟了。”


    “什麽?”


    像是沒聽清?妻子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遍:“你剛剛說什麽?”


    呂貝克含混不清道:“我工作丟了?那個最喜歡刁難人的主管,今天又找我的茬,他諷刺我是鄉下來的泥巴種,還挑了一大堆我工作上的毛病?我一時間沒忍住?就......”


    “你瘋了?”


    話還沒說完,妻子就像被點燃的炮仗,驀然站起,發出尖銳的叫聲:“就因為這,你居然就丟掉了工作?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嗎?難道你這個懦弱沒用的男人,非要逼你的妻子到妓院裏賣?來維係這個家庭,你才會滿意嗎?”


    “這不是我的錯?如果不是他侮辱......”


    “侮辱你?他說的有錯嗎,你本來就是鄉下來的泥巴種?我就是瞎了眼才會不顧我父親的反對嫁給你這種窩囊廢!”


    “你再說一遍試試?”


    “我說的有錯嗎?”


    “啊!”


    呂貝克像發狂了一般?伸出那隻因終日在工廠裏勞作而生滿老繭的手?扼住了妻子的脖頸。


    而妻子隻是還以不屑的目光,她甚至根本就不相信這個男人敢用力。


    他瘋狂地怒吼道:“別用你那種不屑的眼神看著我,我每天在工廠裏辛苦工作,掙錢養家,你不過是在家照顧孩子,你有什麽資格瞧不起我?”


    破舊漏風的房屋裏,迴蕩著男人的怒吼。


    孩子的啼哭聲相比之下,顯得幾乎微不可察。


    妻子沒有恐懼地尖叫,她憤怒地抓撓著男人的臉:“我在家就隻是看管孩子?呂貝克,你摸著自己的良心,沒有我精打細算,時不時接一些縫補衣服的活,就憑你那點工資,夠幹什麽的?”


    兩個人廝打著,跳躍的燭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在蜷縮在角落裏小男孩的身上,像是兩隻地獄中的惡鬼。


    “啊!”


    男人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眼眶裏流淌下汨汨的血水,是妻子的手指摳進了他的眼眶。


    他一腳將女人踹飛了出去,抽起案板上的刀子便狠狠捅了下去。


    一刀,兩刀,三刀......


    直至血肉模糊。


    筋疲力盡的呂貝克還有些發怔,直至身旁,自己那已經被嚇傻了的兒子,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哭喊聲。


    呂貝克慌忙丟下刀子,他想要挽迴什麽,伸出手去捂那人的傷口,可女人傷口中流淌出的鮮血,卻越來越多。


    眨眼間,她那充滿了憤怒與憎惡的眼神,便徹底定格,渙散了。


    她死了。


    他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妻子。


    “穆裏安女士在上,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呂貝克的眼眶裏,血水混合著淚水淌下。


    …


    這樣的場景,並不是孤例。


    在席隆尼亞的黑角巷尾,往日那個被人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流浪漢,手握一把生鏽的鐵纖。


    腳下,是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體。


    ...


    道旁,一個衣著考究的紳士,因一個工人不小心蹭到了自己的衣服,正不依不饒地破口大罵著。


    隨後,工人掏出了一把尖刀,直接捅進了紳士的胸膛。


    ...


    莊園內。


    有人低聲吟唱著。


    “憤怒,能使人類化作野獸,能使一切條條框框的束縛,化為烏有。”


    “能夠隨心所欲的憤怒,才是這個世界的哲學家們,所鼓吹的自由啊。”


    查洛特拉的神情很輕鬆,雖說他對憤怒情緒的掌控還有很多不足,可用來完成儀式,已經足夠了,跟何況自己還有兩個屬下的輔助。


    惡魔是一種很現實的生物,當你弱小時,它們桀驁不馴,像是傲骨天成,根本不會臣服於任何人。


    但當你強大時,它們又立刻會跪在你麵前,就算心懷鬼胎,可最起碼明麵上,不敢有忤逆。


    “主人,儀式已經進入到最後階段,是時候放出狼崽子麾下的那些狼人了。”


    吟遊詩人恭敬地稟報著。


    查洛特拉微微頷首,眼神中古井無波,可他攥緊的手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他很激動,作為獵魔人時,卡了近百年得瓶頸,終於要被他打破了。


    在今天,他將踏足高序列,成為半神!


    至於為此會死去數以萬計的人類?


    他從來都不在乎!


    即使他還是獵魔人時,如果有人告訴他,殺死十幾萬人就能突破高序列,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人類實在是太脆弱了。


    一場黑死病,就能使數以百萬計的人類死去。


    一場小冰河天災,就能引爆一場波及全世界的戰爭,使無數人死去。


    人命,從來都不金貴。


    換他成為高序列,一點也不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中世紀的獵魔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愛潛水的章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愛潛水的章魚並收藏中世紀的獵魔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