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墨木低下頭,汗水覆了全身,心口好像有千斤重的鐵塊懸在那裏,折磨的他越發提心吊膽,但現在僅僅隻局限於此了,他不光有硬逞強的厚顏無恥,也有逆襲外掛加身,眨了眨眼皮,忍住心髒被輕捏的不適感,簡潔迴答:“並未尋到。”


    魔尊放下手,目光看不出喜怒:“還有三天就是蠱毒發作時,本尊看你的決心也不過如此。不過倒是有趣,你究竟是想害死人,還是想救人。”


    喬墨木以為魔尊聽他迴答又要怎麽折騰,萬萬沒想說了這通聽不懂得話。


    但深刨魔尊這話中的意思,不明擺著原身是因為什麽人被這魔頭扣著,迫不得已,也身不由人,這才作惡多端,為魔道的人做事。思及如此,怎麽看,這不就是強行洗白嘛。


    狗血劇情君,去自首,去自首好嗎!


    喬墨木習慣了內裏吐槽腹誹,無語了一陣,順著劇情正常的路線,微微抬起頭,露出一臉蹩腳的堅定:“救人。”


    魔尊卻沒反應,雙眼眯成縫,縫下的眼眸仍如染血利刃,迸發出殺伐時的精明。喬墨木手指不禁微屈,他不自然的感覺到魔尊似乎已經識破了他皮下另一個靈魂。


    魔尊輕輕飄過來,蒼白的手從黑霧裏探出來,發出陣陣摩擦聲。他自然而然捏住喬墨木的下巴,湊近盯著喬墨木,說出的話有意無意的,帶著探究:“你這三個月被什麽磨去了那份焦急,變得如此從容不迫了。”


    喬墨木笑了笑,應付道:“隻是想通我再焦急也阻止不了蠱毒發作,何必亂了心思。”


    對不起他焦急的是原身記憶硬件缺失,你能體會到這種明明啥都不懂非要裝作很懂,摸著劇情邊猜邊編瞎扯淡來迴答的痛苦嗎?!不會再愛了【手動拜拜】


    對麵的人偏偏頭,麵色冷淡如初,就著這個動作歪了歪頭,似乎是想從他臉上捕捉到一分不小心流露出來的端倪。


    片刻,魔尊嘴角的皮微往上扯了點,手上力道加重,生生將自己的皮笑肉不笑挾帶出仇目世間的狠戾:“別找借口,這個人與你血脈相連,你怎麽會在三個月時間裏找不到人。”


    老子特麽就是找不到啊!


    喬墨木大腦極速運轉,想該如何巧舌如簧,扯個二五八萬再和魔尊周旋周旋,就聽見一聲少年的怒吼——長劍破竹似的衝破窗欞,橫空從喬墨木頭頂飛過,空氣被撕裂,喬墨木猝不及防,被劍上包裹的強大靈氣衝退了一步,那劍刃上刻過符咒的劍有如神助,直接穿刺了魔尊的頭顱。


    這一下又狠又準,倘若常人,早被爆了頭,血漿一地。


    喬墨木來不及考慮誰幫的忙,無視身體灌鉛般的疲乏,乘機麻溜抱起被屏障護身的蕭無憂,頭也不迴一下,就從被靈劍刺透的窗欞空洞裏穿過,身影沒入風聲唿唿的黑夜。


    可剛跳下去他快嚇死了好嗎!!!


    喬墨木住的是二樓的客房,跳下來小事一樁,但當他瞅見最矮的樹枝上,也就是麵朝他們客房方向交錯枝葉裏,看清了兩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小不點身影。


    那兩個小王八蛋羔子不知天高地厚,還很開心,順溜粗糙的樹皮表麵滑下來,身姿猴一般的靈活,一高一矮的兩個熊孩子就這麽朝喬墨木撒丫子地小跑過來。


    倆小人精大概是認為自己辦了件好事,伸開白嫩嫩的爪子,喜滋滋討賞,又在瞧見喬墨木的臉色時,很快縮了迴去,識時務收斂住笑,局促又慌張,宛如犯錯了天大事情時麵對嚴厲的父母那樣,一聲不吭地低下頭。


    哪怕這倆壓根不曉得犯錯在哪裏。


    喬墨木先把一嘴炮的教育咽迴肚子,正要禦劍而飛,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超載登上四人逃命再說。身後客棧卻猛一聲爆炸響,他側過頭,便見自己那間客棧火光大起,灼熱的火舌吞噬著墨色長夜,照得那一方顯眼明亮,其中還有人驚慌的下地聲,有的人已經衣衫不整,奪路逃出客棧大門。


    一團黑霧飄出來,隱沒在空中。喬墨木抿緊唇。


    他剛才聽見魔尊對他說了兩個字。


    “三日。”


    這是要他三日後,必須將那與原身有血脈關係的人找到,所以暫且放過他?


    也給客棧順便點個蠟燭……


    喬墨木轉迴身,蕭無憂已經被驚醒了,從喬墨木懷裏站定在地上,迷茫看了看四周,還是乖乖說道:“師父,這……”


    他看著蕭無憂毫發無傷,精神倍棒,慶幸地鬆了口氣。魔尊當時那些隔斷氧氣的邪魔歪道都是針對自己做的,要是全屋都隔斷了,他能挺一會,蕭無憂這骨肉都未長全的瘦弱身板,恐怕要折磨成菜色。


    這檔子落下,喬墨木下意識把手放在了心髒的位置上,臉黑如鍋底,簡直快要操心成心肌梗塞。他並不熟練地板起臉,開始教訓小王八蛋喬振鷺和小王八蛋少年:“說,怎麽逃出來的?知不知道隨便下山有多危險,哦,你倆能耐了,為師什麽也沒交就學會用劍殺魔了,要是那魔尊性格沒這麽莫名其妙,被爆了頭還泰然自若地迴他魔窩了,你倆豈不剛才就喪命於此了,還能好好站在這裏嗎,啊?”


    倆小孩約摸是從未見識過喬墨木如此正經地“以言育人”,嘴巴紛紛張成了o形,滿臉驚駭。


    喬墨木喘口粗氣,等從擔憂中反應過來,才後知後覺感到嗓子幹燥,口渴——他一時沒懸崖勒馬住,說的太快,字詞跟連環珠一樣就從嘴裏蹦了出來,所以又開始發覺自己說的頗複雜,被他教育的人很有可能一句話都沒聽懂。


    所以他頓了頓,認真問:“知錯了沒?”


    那從認識喬墨木起就被關在密室的少年蔫頭耷腦,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弱聲弱氣,操著不知哪地方來的方言:“窩挫了。”


    少年身邊的喬振鷺並沒有與他合作的打算,仍舊一臉張大嘴巴的o。


    見夥伴這般不默契,少年悄悄拽了拽喬振鷺,可能處於發呆的喬振鷺這才迴神地轉頭,一臉幹嘛。


    兩人目光一接上,少年就開始擠眉弄眼,喬振鷺這次反應終於快了一迴,心領神會,滿目恍然。於是乎,喬墨木麵無表情看這倆小人精一起低頭,蔫蔫地同聲道歉:“我錯了。”


    但這賊眉鼠眼的,哪有真知錯的領悟了?


    蕭無憂一時搞不清狀況,他垂了垂眼睫,明知插話不好,還是忍不住了,天人交戰後悶聲問道:“師父,這……是誰啊?”


    在場的四人,除了他藏在密室,從未公布,從未拉出來透風的少年蕭無憂不認識外,其他的人肯定都認識。


    這與蕭無憂年紀相當,操一口完全不熟練的普通話的少年,是誰呢。


    喬墨木也犯了難,不知道怎麽開口迴答。


    他對少年一無所知,來曆背景、姓甚名誰,均不知曉,甚至這段時間教導少年,也沒給起個正經的名字。


    貌似不厚道了極點。


    喬墨木幹咳一聲,想著要不也把這少年收為弟子,反正多一個徒弟也給他增加不了什麽負擔。如此也不幹脆隻是想想了,任性地一錘定音:”為師新收的弟子,就叫……喬瑜吧。”


    少年雖然說不清楚話,但可見還是聽得懂人話,眼珠子裏乍湧出光彩,亮晶晶的嚇人,仿佛被塞了一兜的各色糖果。喬瑜剛擁有屬於自己的稱號,有點興奮的太狠,免不了有些口不擇言,又開始從嘴裏唱出非人的調子。


    喬振鷺本來堅持慫著低頭,扮演知錯就改的好徒弟,結果被這一嗓門驚為天人,也跟著瞎湊熱鬧,邊跟著學唱邊一臉陶醉。


    喬墨木嚴峻製止這種不良作風,趕忙把話題生硬轉移迴了最初點,開始攻擊唱的正嗨的喬瑜:“你怎麽從那裏逃出來的?”


    要是自己沒出現幻覺,他記得密室下那鎖喬瑜的鐵籠子,死活都打不開,用靈氣不光巋然不動,還會反彈到本身,就算有什麽神奇功法讓喬瑜出來,他也不可能破開那道雕刻蟒蛇的大門。


    那這小孩怎麽毫發無損蹦躂出來的……


    喬瑜呆了呆,倉皇看向喬振鷺。


    喬墨木深感真相絕對出人意料,先在自己心底放了枚避雷針,刻意加重聲音:“喬振鷺師姐給你開的?”


    蕭無憂在一旁坐下,不顧泥土汙衣,左腿屈起,胳膊擱在膝蓋上,撐著頭淡淡圍觀。


    喬振鷺低聲嘀咕了幾個字。


    喬墨木手指輕輕揉了揉喬振鷺軟綿綿的臉蛋,心裏說不出的操蛋:“真是你啊。”


    喬振鷺見事情敗露,不能再隱瞞下去,頓時生出種做完了壞事,結果被人揪出來的羞愧感,委委屈屈地解釋:“我……無聊,所以……”


    喬墨木歎了口氣,組織好最簡潔的語音,總結問道:“所以事情大概的經過就是——為師與你蕭師兄出門曆練,你一個人閑的發慌,所以讓程溪師兄領你到了為師的寢室,你哼了哼調子,結果就發現地板上莫名其妙多出了個密室,然後出於好奇心跳了下去,就順便在迴來的時候把喬瑜放出來與你作伴,一起來尋找為師。是這樣嗎?”


    他已經盡量把語言說明了,喬振鷺一路艱難聽下來,雖然依舊並不完全懂,至少也聽了個七七八八,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喬墨木手按了按眉心,閉上眼睛,一時不知道該作何滋味。


    縱觀他穿越下來,身邊都圍繞著形形□□的人,事情也多數算奇遇,這麽個海妖,白白小小的團子,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打開那不知什麽材料製作的鎖子,相較於他,不知厲害多少,然而……並沒有什麽卵用!


    若自己身邊再聚集一堆小怪物,還要他怎麽愉快逆襲了!


    喬墨木糟心,心裏默默策劃了幾項修煉的計劃,正思索,又思及起他不小心忽略的一件事,眼神再次不動聲色轉向了喬瑜。


    喬瑜感受到喬墨木的目光,小身板立刻直如鬆木,緊張之餘不免又叫了聲:“娘。”


    喬振鷺可能壓根沒料到自己師弟是師父的兒子,一時間目瞪口呆,大受打擊。


    蕭無憂微挑眉目,嘴角不動聲色地抽了抽。


    喬墨木對於喬瑜這種條件反射可謂是相當無語,他一根指頭伸出來,朝喬瑜那光潔的小腦門上做樣子地敲了幾下,再次強調道:“說了不要叫娘,為師不是女人,要喚為師師父。”


    喬瑜學著蕭無憂,乖乖巧巧地,軟音道:“師父。”


    “這就對了,”喬墨木點點頭,刀槍直入話題,“那你告訴為師,你們是怎麽出隱蒼派下山的,那把刻符咒的劍又如何取得的?”


    符咒難以雕刻,一般符咒是用靈氣畫上去的,而刻在器物上的符咒反而更加需要精準,初學者刻咒,需用初學時刻咒的小刀,運用自身氣感,下手力道把握嚴謹,一刀使一力,不可間斷,一氣嗬成,若是出了什麽差池,那也必定前功盡棄。


    正因為難得,法器或刀槍上刻有符咒的更是少之又少。符咒不光會增加法器本身的實力,亦可戰勝比自己高一階級的對手,傳說凡大能者,魔道至尊,指尖一揮,便能以靈刻咒,戰天下英豪。


    喬墨木可不相信那劍上的符咒是喬瑜自己刻上去的。


    喬瑜唔了一聲,吞吞吐吐,語音含糊不清地開口道:“我和喬振鷺一起偷了葉哥哥的劍,還有法寶,跑下的。”


    葉哥哥?


    除了他那掌門師兄,誰還會有這麽深厚的刻符咒的功底。


    喬墨木先是放心這倆熊孩子沒再給他惹別的麻煩,免得他忽然被人找上門討要靈劍,又悲從中來:葉望月被偷了法寶靈劍,再發現喬振鷺跟著失蹤,一定會循著自己刻下過的符咒的劍跑來追人。


    那豈不是=被掌門師兄找到=一天連續被黑幫老大批評教育=(被逼)進行深刻的反思=不能探險不能順手偷男主的法寶不能逆襲


    那麽問題來了,喬振鷺和喬瑜,怎麽安置。


    路上帶倆小孩太過荒謬了,先不說與男主共乘一船,會遭受到什麽驚天動地的大風大浪,若是喬振鷺在修魔界碰見海妖一族,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兩個小毛孩不懂社會規則,不懂世故變通,更不用說與他這個粗心大意的師父齊走一路,倘使一不留情給弄丟的話他自己也是丟人丟大發了。


    蕭無憂看出喬墨木沒有掩飾,赤.裸.裸流露的擔憂,可能性格使然,他本意不想跟任何人牽扯上關係,但又不能表露於色,於是將不耐斂跡在心,不冷不熱道:“師父,不能帶師弟師妹們一起去曆練嗎?”


    喬墨木敷衍道:“唔……路有點遠,你師弟師妹太小,不能跟著。”


    喬振鷺長了對招風耳,聽此立即不滿,迴嘴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喬墨木調笑道:“不是小孩子才長到我膝蓋這麽高?等你真成大姑娘再說這話。”


    喬振鷺剩餘的反駁被喬墨木這一句話噎住,無話可說。


    四個人就這麽住進了另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棧,一個大男人領著三個小孩,拖家帶口的,又都好看的各樹旗幟,在這種人不算多也不算少的縣城中形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喬墨木在交房錢時免不了遇見睡眼惺忪,卻偏硬要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夥計,他也沒感到多不自在,反而沒皮沒臉,認定是因為自己一窩小崽子長的太人神共憤,遂遭此圍觀。


    這客棧比不上上一個好,但也簡潔的人心生舒坦,四個人也就湊合地窩在一起,頭枕肩,肩枕臂,悶頭睡到了天亮。


    喬墨木昨晚倒頭就睡,陷入深眠,睡眠質量意外的好,但一起床就困的尋死覓活,又給倒頭睡著了。


    這翻折騰下來,午時都悠悠走過,再次醒神睜眼,甚至有一陣子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他有些悶,胳膊要撐死身體時才瞟著自己的胸前壓著一團毛絨絨的頭發,頗忍俊不禁,手開始欠地摸了摸。


    毛絨絨的小家夥睡眠淺,被這一摸給驚醒了,砸吧砸吧嘴,發出不滿的嘀咕。


    “振鷺,來躺床上睡,幹嘛窩在這裏。”喬墨木直起腰,把睡迷糊的喬振鷺托拉到自己身邊,感到一種睡久了後,深厚刻骨的乏累。他穿好衣物,坐在床邊呆了一會,又用涼水洗了把臉,緩緩迴過了魂,正值山頭落日,巒頭青峰如墨,餘輝染的天際層雲金光耀眼,美不勝收。


    喬墨木叫了聲:“蕭無憂!”


    沒人,空蕩蕩的。


    喬墨木剛開始沒放在心上,隻當蕭無憂與平常一樣,要麽是亂轉散心,要麽是為他買吃喝玩樂的東西去了。


    但也頭一遭地心生不安感。喬墨木一般能心平氣和,有滋有味的讀完一本精裝.插圖的人間話本子,今天就開始心神不定,無法集中精力了。


    喬瑜也沒人影,不知道是不是跟著蕭無憂一起跑出客棧偷雞摸狗,看見哪個東西就好奇地摸幾把,要是真有蕭無憂為自己看著他就安心了,至少不會生出什麽大禍,蕭無憂雖然不愛言語,也是最穩重懂事的那個。


    但他越想越心煩,越想越心遭,想問喬振鷺他們兩人跑哪兒轉去了,又不好把小徒弟吵醒,隻能幹巴巴翻著書,目光看似在專注看書,實則心思早飛去了十萬八千裏遠,不知飄到了哪繼續糟心著。


    所以他煩起係統:“有沒有這世界劇情的大概提示給我啊,蕭無憂不知道跑什麽地方去了。”


    係統:【提示:男主目前正在進行劇情,宿主請盡快準備,地點:河流邊。劇情難度:☆☆☆】


    喬墨木手上的書直接甩飛在桌子上:“你是說蕭無憂現在跑河邊浪了?!還可能遇見什麽危險?!”


    係統冷靜:【是的。宿主莫激動。】


    又不是你徒弟你當然不急了!


    喬墨木艱難讓自己的心別跳動的太慌太急,給這客棧施了法,才匆匆跑出客棧,又停下腳步轉了迴來,心急火燎地拽住夥計就問:“這地方哪裏有很寬深的河流?”


    夥計莫名其妙,還是好心道:“向左拐,西麵一直往前。”


    “謝謝。”喬墨木慌裏忙張道了謝,使勁全身力氣往河流那跑,也頭一遭品嚐到什麽是“牽掛”,滋味不大好受,心裏也意外驚覺自己對這世界上的人產生了如此濃鬱的感情。


    那到時候離開這個平行空間,該如何取舍呢?


    *


    蕭無憂仰頭看著不遠處的青山綠水,聽著鳥鳴鶴唳,心緒無法平靜。


    喬墨木性情大變,待他好如親人,過去的沉默寡言,挑撥是非,滿口胡言的陋習竟然一一剔除,如今這種懶散又裝模作樣的性子,怎麽可能隻是頭磕在石頭上,再昏迷個幾天就轉換好了的。


    他懷疑過喬墨木被奪舍,靈魂早被其他人替代,但在發覺葉望月有幾次悄悄在半夜布下陣法,一次也無異狀的提醒時,不免又將這念頭藏迴了心裏,對喬墨木這人,已然是道不清,說不明的複雜感情。


    他一邊厭惡過去的喬墨木,一邊又並不否認現在的喬墨木有為人師表的樣子。這一個多月的相陪,他那被遺棄涼置了許久的心,也確確實實被現在的師父用手掌捂的嚴嚴實實,體會到莫大的溫暖。


    可他很難將他們想象成一個人。


    蕭無憂私心的喜歡現在的喬墨木,又抹不去上輩子的喬墨木對他身上鞭打的各式惡行,他又有點難以相信自己如今這感情深厚的師父。


    魔尊來時他並未睡著,所以屋內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一概聽進了耳裏,再清楚不過。


    喬墨木身為隱蒼派長老,竟私下與魔尊有勾連。


    他究竟想得到什麽,甘心屈膝,德高望重的長老不好好做,偏要為魔尊辦事。


    蕭無憂明知自己陷入糾結的深渦,又不肯放棄,依戀喬墨木身上給予自己的安心。


    少年就這麽懷揣著敏感的內心,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塵土,麵色恢複成不屬於同齡人那冷漠、對周遭毫不關心的模樣,一步一步走上山坡,望了眼腳下水流湍急的河流。


    他曾經遭人欺打辱罵,嚐過血水,吃過野草,一顆心雖對喬墨木尚存柔軟,其餘地方早似鐵鑄般鋼硬了,騰不出一絲空隙給其他的人或事。蕭無憂深知力量的重要,無能之輩者隻能任人宰割,生不如死。


    所以上輩子老天爺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他被人欺辱,一把推進深水,等他掙紮又止不住絕望下沉時,才發現那些囂張跋扈,仗勢欺人的狗東西,不過是像螻蟻那樣,隨腳一踩便慘叫連連的存在。


    河流下埋藏著四方地界的地獄之門,亡靈鬼魅,天地至兇。


    *


    喬墨木跑的氣喘籲籲,擔憂在尋找的一驚一乍中把他內裏那點子火苗,瞬間一把給燒成了熊熊大火,再傾盆的大雨也澆不滅,簡直七竅生煙。


    等揪迴來必須告訴蕭無憂獨身一人往外跑的嚴重性,別日後人又自己給跑沒了,真出了事,他上哪兒尋人去?


    又東張西望了一會,才看見遠方山脈上瀑布滾滾流下,在這裏交織成了一道河流,樹木蔥蘢,喬墨木本來懸著的心終於在瞧見河流時紆尊降貴地落下了一半,可他還沒來得及再喘口新鮮空氣,又被河流下驚人的魔氣活生生嗆迴了肚子裏。


    有魔族在水下。


    這嗆鼻子的氣味,絕非一個魔族呆下水下。


    喬墨木臉色頓時慘白了幾分。


    係統每次發布壞消息發布的倒是異常勤快:【提示:恭喜開啟劇情【四方地界·地獄之門】劇情難度:☆☆☆☆☆】


    等等!破係統你別驢我!剛才不該是三顆星的難度怎麽瞬間升到了五顆星!能不能盡職一點啊喂!


    喬墨木踱步到河流邊,發現河流周圍的草木皆枯,黃土泛黑,他用手指碰了那散發焦灼氣味的黑土,湊進鼻子聞了聞,五髒六腑頓時被陰氣籠罩。他麵無表情的用靈氣將指尖一小點黑土弄掉,心知這次係統預算出的難度不是在開玩笑。


    這不是魔族,是亡靈。


    怨死的,恨死的,還有未出世便被扼殺世間的嬰兒,一點黑土就能陰氣襲人,猶如陷入冰川海底,那這河流下,究竟困了多少千萬個亡靈。


    喬墨木不敢想,也不願意接受,他不禁疑惑四方地界究竟是怎麽孕育出來的,這裏麵會不會……藏了什麽更可怕的東西,隻是這千萬年都在蟄伏,沒有出來過。


    喬墨木眉頭擰在一起,聲音開始不自然地問係統:“蕭無憂還沒來吧。”


    係統:【按照原劇情,的確沒來。】


    喬墨木鬆口氣,心情撥雲見日。


    係統:【不過蕭無憂已經來了,並未按照原劇情進行,可能是因為宿主搞亂了原劇情的分布,所以導致世界重新修改了章程。】


    靠!!!


    喬墨木心都涼了,整個人被泡進了冰窟一樣,一直都豎起來的冷汗猛然炸開:“別告訴這他被哪個炮灰給推下去了!喬瑜呢?!他不會也跟著來這裏了吧!”


    係統:【……不,可能是自己掉下去的,因為這時間炮灰還沒出現。宿主放心,喬瑜他隻是跑出去逛逛,並無大礙。】


    怎麽整天大的小的都讓他不省心。


    喬墨木什麽也不想說了,窩火歸窩火,救人才是最重要的。他站在土坡上就準備跳下去,又僵了僵,想起自己不是條靈活的魚,跳下去也白瞎,立刻對係統揪著不放了:“你說我永遠不會死,那我跳下去也沒事對吧。”


    係統:【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宿主,你是金丹修士,沒有我也可以憋氣一個多時辰,何況你還有符咒。】


    喬墨木整個人已經幹脆利落地跳下水。


    他一入水,就感受到水中非同尋常的壓迫,混合著不寒而栗的陰寒,仿佛每一個毛孔,都被帶刺的寒針狠狠紮進去,喬墨木艱難劃了幾步,就被嚴酷的寒意折磨的四肢無力,每一下都要拚了勁動。


    喬墨木沉著臉色,嘶啞了聲音吼道:“蕭無憂!”


    這話剛從嘴裏冒出來,他就產生了一種吞了滿口冰塊的錯覺,牙齒止不住打顫,似乎整個人都被冰塊包裹,死死定在了原地。


    喬墨木沒想到亡靈的陰氣竟然達到了這種可怖的程度,抬手抹了把臉,結果抹了一手的冰渣子。


    “靠!”喬墨木心裏暗罵一聲,朝河流下緩緩遊動,又感覺自己是不是擔心太多了。


    這種輕而易舉就能冰凍住金丹修士的陰氣,也就隻有外掛加身的男主可以輕鬆闖關了。男主不論多弱,遇再大苦難,總可以九死一生,說不定還能降服著一水的亡靈,gat到其他牛逼技能,他還瞎想個屁,自己這樣跳下水實在……太貿然。


    喬墨木想了一下,重重歎了口氣——根本沒法子不擔心啊,誰讓男主是他的徒弟。


    水裏太陰邪,喬墨木渾身冰涼的尋找蕭無憂,他發現越往下劃水越黑,越來越寂靜,他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唿吸聲,和周圍一切的事物都隔絕成了天塹的遙遠距離,茫茫流水,隻剩下他一人遊往世界盡頭。


    喬墨木腦袋裏一片混沌,意識到身體的不對,趕忙死命咬了口嘴唇,腥甜的血液霎時充斥口腔,將他漂浮不定的思緒猛地給拉攏了迴來。


    然而四周的場景也隨著他恍惚的清明而變了樣,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遊到了深水區,目不見光,隻有被墨潑灑傾染的黑暗。


    這地方太邪門了。


    喬墨木隻能強迫自己不走神,手又一劃,卻感到有什麽東西拽著自己的腳腕,迫使他不能前進。他用力甩了甩,沒甩開,隻能艱辛地轉身,迎麵就撞上一整具骷髏整個上身都壓著自己,空洞的眼裏冒出幽幽的黑氣,同時撲麵而來一股子腐爛味。


    喬墨木:“……”


    特麽轉頭的一瞬間以為自己在拍驚悚片啊臥槽!


    他手一抖,一張符咒已經拍上骷髏腦門,“啪”地一聲給拍碎了。


    骷髏發出一聲尖刺的長叫,四散成一堆,湮滅在了冗長的黑暗裏。


    但是不對,亡靈怎麽可能是一張符咒就可以結果的。


    喬墨木來不及鬆口氣,尖銳風聲倏忽破空砍來,仿佛無數刀刃交織切割,發出刺耳尖鳴的金戈鐵音——這還寂靜的死水出其不意地炸開鍋,甚至不給人一點反應的餘地,混雜著人類的嘶吼,哭泣,還有無數怪物瘋狂的尖叫,喬墨木幾乎感覺自己的靈魂也要跟著這些亡靈脫離軀殼,墮入永無輪迴的黑暗。


    忽然,他聽見了極其熟悉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大聲吼道:“師父!”


    喬墨木嗓子眼的心狠狠輪迴原處,他猛地伸手,尋著聲音捏緊了身旁人的胳膊,刹那爆發出極大的力量,直接把那人摟進懷裏。


    蕭無憂沒想到喬墨木竟然不顧亡靈跳進來追他了,剛想開口,就聽喬墨木怒氣衝衝道:“你怎麽好的不學,偏要和你師弟師妹一樣亂跑,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他一句話被噎迴肚子,無話反駁。


    喬墨木轉身就要把人往河上拽:“先上去為師再好好教訓你!”


    他剛往上移,就被那刺耳尖鳴逼退迴了原地,太陽穴仿佛被刀刃刮過,三魂七魄都要被這些亡靈給震散,頭重腳輕,天旋地轉的,幾乎要站不穩。


    蕭無憂道:“不行的師父,弟子嚐試過了好幾次,上不去。”


    喬墨木一聽更惱了,麵沉如水:“那你跳下來幹什麽?尋……”


    他的話戛然而止,瞳孔微微緊縮。


    四周在晃動。


    隻見黑色霧氣扭曲變形,翻滾濃重的血雲唿嘯地翻卷直上,亡靈伴隨數不清的悲慟尖鳴浮出黑暗,陰冷腐朽的氣味霎那間充斥了進口鼻,昏天暗地,鬼影幢幢。


    喬墨木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種駭人的場景。


    巨大的骷髏裏流出血色的漿水,漫天的嘶吼將所有視覺和視聽都吹的稀薄,織網狀的暗色粘稠的液體上跳躍著暗紅色火焰,詭異又可怖,暗黑色的空間突然一分為二,形成看不底的天塹深淵,仿佛被側刀一力劈開,從裏麵瘋湧出銀白泛光的寒光,貪婪吞噬著天地。


    數萬的亡靈齊聲嘶鳴,一道衝進了那從中間撕裂的光洞裏,猶如浴血而出的骷髏嘴中迸發出心寒戰栗的怪音,滾滾鮮血從光洞中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鋪滿了每一處空地。


    蕭無憂手掌緊攥,冷汗浸濕了全身,整個人都因為興奮而微微打顫,嘴角不緊張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打開了。


    ——地獄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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