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生我之影,  破滅敵人 。 生我之影 , 鹿馬蓋野 。 生我之影 ,  族人永昌 。

    萬物易逝  , 我愛不滅。

    那個準備跳樓的年輕人是下午四點左右爬上樓頂的。石油大廈是這座北方城市最高的建築,一共18層。擠在街上的人潮早仰得頭都酸了,還舍不得離去。

    打算跳樓的小夥子名叫楊五夏。剛滿19歲。警察詢問到剛趕到現場的楊五夏的班主任。班主任介紹,小楊是個棄嬰。在福利院長大。性格敏感,好強。高考沒能考上北大,在學校留了遺書後做出這個舉動。班主任介紹完情況,和帶路的兩個警察匆匆往樓裏走去。

    這時已是黃昏。整個城市半明半暗在夏風中搖曳。他們剛走過警戒線,忽然聽到人群發出排山倒海的驚唿。一抬頭,楊五夏已經縱身躍下,像顆出膛的子彈,飛速像地麵奔來。

    剛才警察怎麽也趕不走的人群風卷一樣往後退,驚唿聲響成一片。

    眼看五夏就要墜地,當離地還有幾米,飄到一片街燈的光影中,猛的像被什麽東西一提,整個人往上騰起兩三尺高,再下落時,成了片落葉,晃悠悠的飄在空中。眾人不禁目睹口呆。他穿過這片光影,忽然又恢複到最初墜落時的速度,在眾人的驚唿聲中砰的重重落在充氣墊子上。他很快翻了個身,一躍而起。警察一擁而上,按住,拽著他就塞進了等候一旁的120救護車。

    接下來半個月,墜樓過程中忽然的停頓成了媒體和市民最大的談資。最流行的觀點是當地一位物理學教師提出的,他指出,可能在下落過程中遇到了四維空間。

    五夏的身體毫發未傷。在醫院免費做了次全身體檢,然後被送迴了學校。他是孤兒,無家可歸。一直住校。

    五夏自己也說不清忽然飄忽起來的原因。他也不怎麽關心。他關心的是未來。經過這次跳樓,學校明確告訴他,不可能再讓他複讀。

    一想到就要去南方那所一般重點大學讀書,五夏就煩悶。這天是八月中,太陽當午,學校還沒有開學。五夏飯後實在不想再迴空寂的宿舍,頂著太陽一個人在運動場上投藍。

    玩了半個小時,跑到小賣部買了瓶汽水。運動場邊的單杠架那兒有大片的綠蔭。五夏就到那裏座在單杠上喝汽水。

    烈日下忽然出現一位中等個的男子。提著個塑料袋,慢騰騰獨自在空蕩蕩的操場上向這邊走來。這人有些胖,頭頂微禿,走起路來像在舟中,左右搖晃。

    這個人麵孔很生,等他走到麵前,楊五夏也沒太在意。以為不過是來學校裏的什麽家屬。

    他大約五十左右年紀。大腦袋,圓臉上全是汗。

    他說“你是楊五夏?”

    五夏心裏明白了,這有可能又是什麽無聊的人,來閑談那次墜樓的。於是不想理他,喝他的汽水。

    來人揚起頭,笑道“我知道你就是五夏。你們寢室的同學說你在操場上打球。嗬嗬。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叔。”說到這裏,他停了下,看五夏的反映。

    五夏還是不作聲。

    他壓低聲音的“我不是好事的那種。你放心。你肯定覺得特莫名其妙,這什麽人啊都來找我。”

    或許是五夏愛理不理的神情讓他有些激動,他打開手上的塑料袋,嘩嘩幾下扯開報紙,露出一個茶壺大小的長嘴狼頭。

    五夏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這是個漂亮非常的狼頭。不知道什麽材質所成。通體碧綠,晶瑩剔透。發著淡淡的螢光。狼頭做工精致,每根毛發都清晰可見,這狼頭薄如禪翼,居然中空。腦袋裏立著朵紅花。說是花,又非真花。仔細看來,這花瓣都是立體的花影。

    五夏忍不住站起來,仔細看,這朵紛繁層疊的花一共六層,每層八瓣,共是48朵花。每一朵花都是光影,邊緣卻棱角分明。

    來人看到他來了興致,便把狼頭轉了下,小心揭開開它的後腦勺,伸手進去,五夏看他輕輕的從第一層拈了片花瓣,不,其實是花影下來,手並不拿出來,衝五夏得意的笑笑,略微一停,等五夏看清,隨手又插了上去。他又拈了第三層的一朵花瓣,如法炮製。

    五夏抬頭看看頭頂和四周的樹葉,確認不是它們的倒影,忍不住開口道:你拈起的是影子?

    他笑了,挨著五夏座下“我能移動的不過是兩片影子,而你卻有可能全部,所以不要驚訝”

    他問“你說世界上的秘密隱藏在哪裏”

    “秘密?誰知道。天的秘密就在天上,地的秘密在地裏。”

    “對。人心的秘密在人心,自然的秘密在自然。影子的秘密在影子。就這麽簡單”

    他開始說下去“我不是搞什麽迷信活動。我找你,是在電視上看見了你下落的情形。覺得你很有可能就是我要尋找合作人。我叫王威,45了,你可以叫我王叔。做鋼材生意的。離了婚。不過不是壞人,小同學你放心。”

    他繼續說“我大學讀的專業是英語。畢業後,先在一個中學當老師。後來辭職經商,先後賣過服裝,五金,最後賣鋼材。六年前,我到浙江一帶遊玩。經過一個村莊,路邊有人賣古董。我就買了份備忘錄,是位英國兵寫的。是第一次鴉片戰爭隨軍記錄。筆記的後麵是五個奇怪的符號。如果能破譯它,你就會發現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這些符號我研究了六年,一個也沒有弄懂。不過大概明白,這些是溝通日世界和影世界的工具。雖然不懂這些符號,我不知不覺有了所謂的特異功能,就是能移動那些花瓣,哈哈。為什麽會找你,一個小毛孩,因為我覺得你可能跟影有緣。我研究過報道你那次墜樓的所有報紙。你忽然變浮起那一刻恰好就是落入陰影中,你肯定能記起,當時正是黃昏。飄忽的陰影阻止了你的下落,快到地麵,一接觸到路燈光,你又像正常人一樣急速下落。這完全是可能的。知道密宗嗎,我知道藏密的最高層次可以離地一尺幽浮。或許,你有相似的地方。可以幫助我破譯那些符號”

    五夏聽完他的話。迴想起自己那天的經曆,有些相信。不過嘴上說“這個,不會吧。”

    他又把手伸進塑料袋,摸出個硬皮黃本。“這就是那份備忘錄。原稿是用鉛筆寫的。字跡潦草。我把它已經翻成了中文,希望你看一下。記住,無論答應我否,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我知道你馬上要念大學。這件事不會影響你學業。記住我的地址,同意給我寫信。不同意就銷毀掉這個本子。 ”

    他一離開,五夏就在樹蔭下迫不及待的打開這個本子:

    我們夢想找到一個新的世界,並將其帶給整個不列顛人民。卻不料即將夢碎身死。迪普達特已經死去。一個星期前,我把他埋在密林深處一棵巨大的柏樹下。那裏樹林茂密,林木巨大。終日不見陽光,迪普喜歡陰影,埋在那裏應該可以安息。

    時光飛逝,陽光黯淡冰冷,生命仿佛流沙,我能明顯的感覺到她在眼前飛快的流逝。我必須粗略寫下我的經曆,以備後來者繼續。

    我是喬治傑克森少尉。23歲。1835年春天在伯明翰應征入伍,隨後分配到駐紮在印度的愛爾蘭皇家陸軍第18團。

    1840年5月,為了維護我國利益。依照維多利亞女王政府命令,我所在的部隊加入遠征艦隊,前往中國。我和士兵們從加爾各答一起登上伯蘭漢號戰列艦,這是艘74炮戰艦,船長弗萊明。同行前往的還有約40艘戰艦,6000名士兵。依照命令,義律將軍率領的這隻遠征軍艦隊將於一個月後抵達南中國海,並予以封鎖。

    遠征軍部隊的士兵主要是孟加拉雇傭兵。一般來講,他們應該和我國軍官保持一定距離,以示尊重。但在這艘船上,令人驚訝的是,弗萊明船長對一位孟加拉人似乎非常尊重。並且可以說影形不離。這位男士就是現在已經先我而故去的迪普達特。他比我略微年長一些,26歲。皮膚黝黑,包裹著錫克教徒常有的藍頭巾。八字胡。終日穿著短褲,腰間掛著匕首。兩手各戴一個鋼鐲。

    我知道錫克教人對維多利亞女王的軍隊一向友好。但是布羅迪船長對他的待遇還是令人不解。他從不會到下麵運送其同胞的船艙居住。因為他有個單獨的艙室。並且每餐和我們,英國的軍官紳士們一起用餐。私下裏,我也曾向同僚打聽這人,結果他們和我樣一無所知,一樣覺得有些不滿。

    有一天,大約我們離開印度後第一個周末,晚飯時,所有的軍官們一起,交替喝了蘭姆酒,威士忌,最後每人又來了杯血腥瑪麗。弗萊明船長在喧鬧中拍手讓大家安靜。他說,現在,讓我們可敬的客人表演一個小節目。上帝和女王保佑他,讓他此行能夠成功。迪普達特報以羞澀的微笑,表示完感謝。又請紳士們原諒他的無理。然後,縱身一躍跳上餐桌。隨後,他的手不斷在空中抓取,一隻隻蝴蝶不斷的湧現出來。這些蝴蝶各自顏色不同,五彩斑斕。不到五分鍾。整個艙室裏布滿了光彩奪目的蝴蝶。它們四下分飛。大家都沸騰了。包括船長先生。一些人借著酒勁舉起蠟燭,蹲在他的身後,或者幹脆趴上桌子,可是誰也看不出他在哪裏弄來這麽多蝴蝶。更奇特的是,這些蝴蝶仔細看,不過都是團團光影。它們一遇見燭光,便哧的一聲無影無蹤。

    弗萊明船長安慰驚慌失措的軍官們說,這不過是個奇妙的魔術。

    自打這以後,我對這個錫克教徒非常感興趣。我覺得,那絕不僅僅是魔術可以解釋。可能意識到一位尊貴的英國軍官不同尋常的尊重和垂青,這位年輕人,迪普達特很快和我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大約離南中國海海域還有三五天的路程。風和日麗。我們在甲板上閑聊。我請他抽一隻雪茄。他終於打開了話頭。簡單點說,迪普達特是東印度人,出身在一個名字很拗口的地方,我也記不清了。他告訴我,他有個親戚,一直從事對光影的研究。使用許多種方法,包括器械,咒語,身體修行等等方式來進行研究。十二歲開始,這個親戚傳授了他一些方法。使得他可以獨自開始研究,並在這方麵取得一些進展。按迪普達特說的,簡單點講,世界不隻我們看的見,摸得著的這個世界,還有個光影世界。他告訴我,是東印度公司的股東們請他參加這次遠征。股東們相信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證這次遠征的順利。而他自己呢,也需要前往中國一趟,據說在中國新疆有處王的廟,到了那裏,可以獲得光影的另一部分秘密。

    義律司令官率領的遠征艦隊抵達南中國海後,艦隊便直赴廣州,並按照計劃對其予以封鎖。第一次開火是在一個叫做定海的小城。戰事進行得異常順利。不到半個小時,沒有任何傷亡的情況下,這個城市就被我們取得。整個戰事波瀾不驚。值得一提的是當地的行政長官,一個痩銷的中年男子。開戰前,我們請他上船參觀了女王政府的炮艦。他對我國如此強大的火力表示相當驚訝。他說,他知道是守不住的。不過守衛這個城市是他的職責。無論怎樣,他不能投降。我們攻城之後,他果然投水自盡。這件事情連同此討伐的過程已經詳細寫在我的日記裏。這位地方官員令人印象深刻。

    這次攻城戰鬥之後,大部分士兵跟隨司令官北上。以繼續教訓中國人的韃靼政府。五百名士兵,迪普達特和我繼續留下。我的任務是為女王政府守衛定海。迪普達特是在這裏盡快做好去新疆旅行的準備。

    一開始,我們打算稍事休整後,派一些士兵護送他到新疆。但事情總是一波三折。首先我們是沒有足夠的食物。我們攻占的定海是座不折不扣的空城。所有當地居民已經逃亡。每天隻得派遣士兵到周圍的城鎮尋找食物和飲水。這些過程中,也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衝突。這是我們不願看到的,因為我們報複的目標是中國政府,而不是它的人民。

    食物總是顯得匱乏,再加上當地衛生狀況極差,五百名士兵中的絕大多數都病倒了。主要症狀是腹瀉,發熱。護送迪普達特旅行的任務隻能暫時中止。我們原以為疾病會很快過去,士兵卻開始死亡。人數越來越多。迪普達特開始焦慮起來,他擔心感染上疾病而無法完成這次旅行,辜負了女王政府和義律將軍的信任。決定趁自己還沒有感染以前,盡快出發。我覺得他是對的。鑒於目前士兵們的健康情況,保衛我們所居住的這個城市都已困難。因此,我不得不親自護送他了。我把手上的工作移交給米斯利上尉,率領兩名士兵和他一起出發。我們一路往西,前往中國新疆。旅途的艱險自不必說。最令人難過的是,隨行的兩名士兵,道格拉斯和傑克為保衛我們,在和當地居民的衝突中英勇犧牲。他們犧牲的詳細經過可以詳見我的日記。這之後,為了避開當地居民的騷擾,我和迪普達特放棄大道,走入深山密林。現在的事實再次證明,這真是個無奈的決策。我們在密林裏徒步了半個月左右,衣服就已破敗不堪。身上沒有哪一天是幹的。幸好有迪普達特一些小法術,否則我們早就餓死了。最令人沮喪的是,我們總能看見海,也就是說,其實我們在不斷的迷路。中國南方的樹林遠不如印度茂盛,但是更可怕。因為無處不在的瘟疫。迪普達特忽然患上嚴重的發熱和寒戰,病程不過四天,就去世了。最後的那段時間,他力圖告訴我進入陰影世界的密碼。他給我寫下了五個基本的字母密碼,讓我每天冥想。還告訴我,那個突厥王的名字是賽麥台依。並鄭重交給我這個金芙蓉狼頭。他告訴我,把這個拿到廟裏,就能破解那部分秘密。但是,他還沒有來的及告訴我那座廟的地址和這個狼頭使用方法,就去世了。真是令人無比遺憾和悲傷。

    我現在寫信的地方,距離埋葬他的地方不過800米左右。我是靠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樹下寫這封信,我不斷的發熱,咳嗽,寒戰,和迪普達特一樣,很快就會死去。這封備忘錄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寫下去。更詳細征戰中國的情況以及我和迪普達特的旅途經曆,請見我的日記。這份備忘錄和我的日記將分別包裝在兩張牛皮裏。然後,我會用最後的力氣走到海邊,拋入大海。我將把我的軍帽—戰士的靈魂係在上麵,希望遠征艦隊的士兵們能夠看見它們,派人繼續迪普達特的步伐。

    阿門。願仁慈的上帝寬恕我的罪。保佑我遠在祖國的父母和兄妹。並讓我的靈魂安息!

    喬治傑克森少尉 親筆

    一八四零年九月二日

    我把狼頭埋在所靠樹下,經緯度:∑≮=3  ⊙ ∠43

    這棵樹在森林中的大概位置: ꇌ;=17x﹣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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