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離王朝,應天皇城,明德王府。

    王府後殿,有一間銅甲侍衛裏外三重把守的破敗院子,與奢華富麗的王府格格不入。

    院子房間中,一個青衣少年正拿著一本書看著,臉色蒼白,身材瘦弱,目光卻極為冷峻,給人的第一印象就仿佛是隻覓食的野狼,而不是在看書。

    他叫作方白羽,是明德王方鎮東三兒子,心開五竅,天生異相,雙眼會在喜怒哀樂等等情緒轉變時發出碧光,被人私底下稱之為鬼眼,今年剛滿十八,自幼被父親傾注心血培養。

    不過五年前,他就被二哥方逐鹿廢了神通,軟禁在了萬象園裏日夜監守,隻囚不殺,飲食起居都在這小小的一個院子裏。

    咯吱。

    門忽然被打開了,走進來三個趾高氣揚,目光不屑的銅甲侍衛來,提著一盒食盒。

    這三個人裏,身材矮小的叫鐵真,身高五尺。鼠眉小眼的叫王山,眼如綠豆。最後一個尖嘴鷹鼻的叫嶽環,鼻子如鉤。

    這三人是五年來一直看守方白羽的銅甲侍衛,平時好吃懶做,欺軟怕硬,沒有少對他冷嘲熱諷,甚至更是熱中於找各種方法奚落他、侮辱他,但是卻都沒有得逞。

    方白羽知道這三人本性低劣,喜歡將快樂建立在他人身上,在他人身上找優越感。書裏說過,這種欺軟怕硬,喜歡沒事找碴,像瘋狗多過像人的便稱作小人,隻有在侮辱別人的時候,才能得到滿足感。

    而這三人,更是小人中的極品。

    方白羽放下書本,眉頭略皺,看向三人的目光更冷,心裏暗想:“送飯的差事不是他們做的,今天怎麽成他們送飯了?”

    念頭剛起,進門三人中的王山,放下了食盒冷冷笑道:“方白羽,沒想到你被關了五年了,竟然還有閑心看書。”

    他心中暗說:“當年方鎮北那條老狗屢次給我們兄弟三個顏色看,還找各種理由克扣我們三兄弟的糧餉,現在那條老狗我們是報複不到了,就拿這隻小狗來出出氣!我們兄弟幾個可是二少爺的手下,量他這隻喪家之犬也不敢怎麽樣!”

    方白羽沒有答話,反而拿起了書本,繼續的看了起來,將這三人當作了空氣一樣。

    這種態度,頓時令三人惱火起來,嶽環更是喝道:“你現在隻不過是個階下囚而已,以為還是當年那個身份尊貴的明德王府三少爺不成?竟然拿這樣的態度對待我們兄弟三個!”

    方白羽不願與這三人說上半個字,目光依舊盯著書本,隻當剛才耳邊刮了陣風,什麽都沒聽到。

    “你!”

    脾氣最暴躁的鐵真當即氣結,麵紅耳赤。他想起了之前他們三個兄弟屢次找方白羽的碴,都被對方巧妙化解,便覺得一口鬱氣結在胸裏不吐不快。

    他指著對方揚聲厲喝:“你也不過是一個生來含金帶銀的廢物而已!現在你一身神通已經被廢,又深中慢性毒藥。我們兄弟三個現在想要折辱你,就跟碾死隻螞蟻一樣輕鬆,你還有什麽資本在我麵前威風?”

    說著,鐵真右掌一翻,手上浮現一層火光,作勢要往方白羽後背拍去。

    這個時候,方白羽終於有了反應,忽的站了起來,漫不經心的看著他,眼神冰寒,卻用淡淡的語氣說道:“方逐鹿都沒有對我動過手,你可以對我動手看看。”

    這一句話猶如魚刺卡在喉嚨,將鐵真這一掌打斷,令他不由怔住,神色陰晴不定。

    他眼珠子一轉,心想:“二少爺將這廢物軟禁在這裏五年,卻一直沒有真正對他下手,這裏麵肯定是有原因的。我要是貿然行事,壞了二少爺的大事,那好日子也得到頭了。這些事情我們兄弟三個怎麽之前都沒有想到呢,差點壞了我們的前途!”

    同時間,嶽環和王山也想通了這裏麵的關鍵,當即就將想要毒打方白羽的念頭壓了下來。

    方白羽將這三人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裏,心中冷笑,暗說:“這三個狗膽養肥的小人,如果不好好教訓他們一頓,還真忘了到底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了!”

    他忽然間站了起來,令三人神色警惕起來。然而他卻隻是朝三人溫和的笑了笑,順手將茶杯也端起。接著又神氣淡然的忽然將手一鬆,茶杯落下,摔成碎片,茶水濺上了靴子。

    鐵真三人不知方白羽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愣了愣,卻不料方白羽瞪目大喝道:“跪下給爺擦靴!”

    跪下擦靴?

    三人平時又仗勢欺人慣了,猛然間聽到這種刺耳的話,不禁當場爆怒起來,目露兇光,各自掄起拳頭心裏都想將方白羽狠狠的揍一頓。

    然而這個時候,方白羽卻淡淡的說了一句話,將這三人心中一股邪火變成寒冰:“你們說,如果明天早上我與方逐鹿講,有三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敢從我身上圖謀他想要的東西,你猜會怎麽樣?”

    這麽一句威脅的話說出來,鐵真、嶽環、王山三人當場就傻了下來,哪裏還敢再對方白羽出手。

    方白羽眼神更加不屑,慢悠悠的再將話重複了一遍:“還不跪下給爺擦靴?”

    鐵真與王山,將視線轉在了嶽環身上,等待目光閃爍的他決策該如何處置。

    嶽環比鐵真與王山兩人要心思縝密一些,是三人中的狗頭軍師。他心想:“如果不將這條小狗伺候好,沒準他還真的玩出花招來,讓我們兄弟三個好看。唉,隻能忍了!”

    他衝鐵真與王山兩人低聲說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兄弟三個認了!”

    緊接著,他就皺緊眉頭率先跪了下來,將衣袖拉起,為方白羽擦起沾滿茶水的靴子來。隨後,鐵真與王山也明白現在情勢逼人,很不甘願的跪了下來,拿衣袖為對方略略的擦去了茶水。

    三人擦完靴後,站起身來,卻不料方白羽神色平靜的又拿過桌子上的茶壺,鬆手一摔,又摔了滿靴茶水。

    他麵色淡然不緩不急的喝令道:“跪下給爺擦靴!”

    “你!”

    性格最火暴的鐵真見方白羽這個階下囚一而再,再而三的使計折辱自己三人,頓時火氣就再也忍不住,手掌火光一片,想要動手了。

    但是,他看向了方白羽的眼睛,卻沒敢再動手了。

    那是一雙像狼一般兇厲的眼神,透露一種有仇必報,絕對一口咬死敵人不給任何機會反撲的兇狠,嚇得性格最為火暴的鐵真沒敢再挑戰方白羽的氣勢。

    這一次,最先跪下來給方白羽擦靴的,就是這個鐵真。另外兩人見性格最火暴的鐵真也都跪下來了,於是也將這口氣忍了下來,跪下為對方再次擦靴。

    方白羽靜靜的看著三人跪著為自己擦靴,眯著雙眼,心中冷笑:“小人如鬼,小人如鬼。人若怕鬼,鬼就嚇人;人不怕鬼,鬼就怕人。”

    等到三人擦完靴後再站起來,他便沒興趣再與這三人多說話了,擺擺手下逐客令道:“滾吧。”

    三人本來想趁此次機會折辱方白羽的,但是哪料最後成了對方侮辱自己,心裏早就不痛快了,一刻也不想再在這房間裏呆了。現在對方下逐客令,三人於是也不再說什麽,滿臉怨氣的扭頭就走。

    走到門口,嶽環忽然轉過頭來,衝方白羽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說道:“趕緊吃吧,廢物,這有可能是你的斷頭飯,你也沒幾天可以活了。這可是二少爺請了上好的廚子做的菜,又有六位大人特地照顧你,為你添了六道好菜,也不枉你這個三少爺的身份了。”

    方白羽聽完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不吭一聲。他心裏迅速分析起這句話來:“難道這幾天裏方逐鹿就要對我下手了?”

    “哼。方逐鹿廢了我的神通,又給我下毒,以為能夠克製住我重新練出五行真氣。卻想不到這五年來我韜光隱晦,從詩書之中領悟到儒家浩然正氣,再一次凝結出了神通來。不僅如此,還將他所下的毒壓製了下來,沒有傷到根本。”

    念頭轉動間,他掌一翻,掌心中現出一股筆直的白氣來,如一團迷霧,卻透露著浩然正大,剛阿不屈的神奇氣息。

    浩然正氣是他無師自通領悟出來的神通,但是他卻憑浩然正氣,苦修五年將修為恢複到了納氣大成的地步,擁有支手舉鼎的能力。

    將筆直白氣收起,方白羽開始迴味過剛才嶽環的話,眉頭漸漸擰了起來,心中思慮:“本來打算等修為恢複到納氣境圓滿再逃脫的。不過目前的形式很不樂觀,方逐鹿那邊很有可能快將手中的事情處理完,開始調矛頭指向自己。所以,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再逗留了。”

    “夜長夢多,今天晚上就必須出逃!”

    方白羽不是一個甘心等死的人。出逃這件事情,從他被關進來起,就開始在策劃了。五年來,出逃的計劃在他心裏推演了無數次,到現在已經有七成把握了。

    下定了決心,他謹慎起見,飯菜也不吃,打坐練起了勁元,等待天黑。

    侍衛夜晚換班,是在三更的時候。二更時,他就從入定打坐中醒了過來,換過一身準備已久的輕便黑裝,靜靜等待三更來臨。

    邦,邦邦……

    遠遠的傳來竹梆子有節奏的三聲連響,門外又響起一陣窸窣的聲音,與輕聲的對話聲。

    方白羽知道,這是自己逃脫的最好時機,於是輕輕的將窗戶打開,飛身一縱,從窗戶中縱出,順手將窗戶帶上的同時翻身無聲的一滾,借著漆黑的夜色掩飾,躲在了牆下。

    這個窗戶,是換班時會出現的死角,他已經注意很久了。而這堵牆,在入夜時,也會成為可以遮掩身形的遮掩物。這些,都在他的計劃裏。

    第一步成功後,方白羽借著夜色掩護,輕輕一躍貼牆而上,翻身過了牆,離開了這個囚禁了他五年的院子。

    “終於離開了!”

    他心中積鬱的一股擔心,終於吐了出來,感覺全身都輕鬆了下來,於是輕輕抬步向前踏去。

    這一步踏出,代表著的是自由,也代表著囚禁生涯的終結!

    這一步之後,便是天空海闊,是無限美好!

    然而就在他腳根剛落地的時候,一個宏大冰冷的聲音,將他所有的希望全都給粉碎了!

    “三弟,你想逃跑嗎?”方逐鹿的聲音遠遠從東邊傳來,如同鑿心的鐵錘一樣,狠狠的砸在了方白羽的心上,令他心神為之一震,目露驚色。

    同時天空之上,現出了一隻五彩光霧巨掌,有半丈大小,向他狠狠的抓去,如蒼鷹逐兔,破空嘯響。

    五行擒拿手!

    方白羽瞳孔一縮,雙眼猛然爆發出幽幽碧芒,同時間背後冷汗直冒,求生意誌點燃,瞬息就將五年來積累下來的浩然正氣給全部運轉起來,雙足一蹬,身影如飛,向外飛逃。

    “想不到你悟性如此之高,竟然無師自通以儒家正氣練出神通,我還真是小看你了啊!”

    耳邊風聲唿唿作響,方逐鹿驚訝的聲音也一起傳進耳內。此刻他不用迴頭,就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身後一股滂湃的力量,緊追著他。

    隻見明德王府的偏殿旁,一個黑衣少年竭力飛奔,一躍三丈,卻跑不過身後緊追不舍的五彩巨掌,被一點一點拉進距離。

    這時候,天空中傳來的那個聲音,似乎是不耐煩了,語氣冰冷了下來:“能廢你一次,就能再廢你一次,別妄想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方白羽心中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到腦後風勁大作,緊接著一股無可抵擋的力量將他牢牢的固定在空中,無法掙脫。

    下一秒,五行擒拿手化為無數股光流,從他全身四億億八千萬個毛孔裏鑽了進去,撕裂經脈,直搗丹田,瞬間就將浩然正氣給徹底抹滅幹淨,連丹田也給搗得裂開無數條縫來,無法愈合。

    噗,方白羽一口鮮血噴出,厲嚎起來,響徹整個明德王府。

    一眨眼時間裏,他丹田被毀得七七八八,身體也受了巨大的創傷,本來極高的肉身根基,變得如同廢人。

    這一下,他真的是實實在在成廢物了!

    接著,五彩光霧巨掌向東離去,留下方白羽無力的扶住身邊一棵樹木,不願倒下。接著東邊又傳來了方逐鹿的冷酷的聲音:“三弟。你是自己走迴去呢,還是讓銅甲侍衛請你迴去?”

    渾身毛孔滲出血來的方白羽,挺了挺身子,忍耐丹田破碎的撕心裂肺痛苦,一雙劍眉緊擰,一搖一晃向迴走去,動作僵得如同一具行屍。

    走到幾步,他無視三個趕來的銅甲侍衛嘲笑目光,目光狠狠的盯向五彩光霧巨掌返迴的方向,提勁怒喝道:“方逐鹿!你敢放我出去,任我成長十年嗎?”

    天空之中,方逐鹿的聲音轟鳴如雷,冰冰冷冷:“哼。你天生心開五竅,悟性超人。要是任由你成長十年,豈不是要壞我大事。斬草除根的道理我清楚的很。現在大哥已經困在天門陣裏出不來了,父親也中我奇毒一睡不醒。七天之後,太子朱燦將領陛下旨意親臨明德王府,封我為大離王朝明德親王。到時候,太子朱燦會請來高手施展搜魂術,從你的靈魂裏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那天就是你的祭日了。”

    他冰冷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冷嘲道:“我的好三弟,需要我命銅甲侍衛送你迴去嗎?”

    言及大哥與父親,方白羽滿腔怒火衝紅了一雙眼睛,向東方冷聲道:“方逐鹿,你這個恩將仇報的小人,遲早會遭報應的!”

    迴應他的,是一聲冷冷的哼聲,還有鐵真、嶽環與王山的嘲笑聲。其中鐵真更是恥笑出來:“連命都保不住的喪家之犬,也敢放狠話,真是好笑。”

    方白羽一聽,頓時雙眼再次碧光乍現,幽幽的像一雙鬼眼一樣,怒目向鐵真瞪去,冷峻的眼神讓對方全身一冷,不由顫抖,連手中長槍也抖了起來。

    不過他心知此時此刻不是怒火發作的地方,於是壓下殺意,一步一步艱難的迴了自己的房間。

    “可惡!明明就隻差那一點了!”迴來之後的方白羽,心有不甘狠狠錘了牆壁一拳。

    此時此刻的他,連最後一條生路,也被方逐鹿給硬生生毀去了。不過出逃的念頭,不僅沒有被打擊的消沉,反而比任何時候都要猛烈。

    可以說,這次失敗不僅沒能在他的心理上種下一顆失敗的種子,反而讓他的心更加執著。

    “以我的天資悟性與肉身根基,如果認真的話,絕對不可能隻有那麽點成績。如果當初我再刻苦一點,花些心思,又怎麽可能就如此輕易的被方逐鹿擒下……”

    “大哥困在天門陣裏至今生死未卜,父親也中了奇毒至今未醒,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無能!我不能就這麽放棄,我不能讓方逐鹿得逞,我是最後的希望!方逐鹿,遲早有一天,我要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他的視線不經意掃到了桌上的食盒,頓時就感覺到肚子饑餓難耐,忍不住想飽餐一頓,於是打開食盒,取過一個饅頭,狼吞虎咽的大嚼起來。

    “嗯?”

    吃到一半,他突然皺起了眉頭,將口中還未來得及咽下去的饅頭吐在桌上,伸手摸索起來。饅頭裏,居然藏著一根小拇指大小的竹筒,借著微弱的月光,隱約可見一張紙條在裏麵。

    “是誰送進來的?上麵寫著什麽?”

    他大疑,將紙條抽出,看了起來,隻見紙條上寫著:“床頭底下第三塊磚,有秘道可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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